宋淮那年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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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您该午睡了”管家先生很适时的提醒他,“您下午还有钢琴课,晚上七点才是生日会。”
他有些期待:“父亲今晚回来吗?”
管家先是一怔又摇摇头,顺着目光而下,男孩半跪在柔软的床榻上,仰着小脸,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碎光。
“先生没说今天回来。”
他失望的说:“这样啊,也没事的。”
想到母亲亲自烤了生日蛋糕他又很快开心起来,父亲没来也没关系,他一向很忙的。
一定是这样。
小孩子一向很容易满足。
陷入睡眠后不久,他听见了周围隐隐约约的嘈杂。起先没打算管,只是声音一直持续着,脑袋也跟着嗡嗡作响。
“怎么了?”他困倦的揉揉眼睛,脑门上翘起来了几根头发,对此并不在意。
“少爷,您不再睡一会吗?”侍女低着头。
他叹了口气:“怎么外面这么吵?”
侍女轻啊了一声,张嘴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起身下床:“管家呢?”
“管家在花园里……您有事的话吩咐我做就可以了。”
他打算出去,结果使劲按了门把手,眼前的门却是依然纹丝不动。
侍女赶忙开口:“少爷,现在您不能出去……”
他感觉有点不对劲:“我待会有钢琴课。”
“今天您的钢琴老师请假了……下午您待在房间里看书就可以了。”
宋淮皱眉:“开门。”
侍女摇头:“管家说了,不能开门。”
“我说开门,再重复一遍。”
侍女依旧摇头,他心底的不安越发强烈,再怎么样都是宋氏的少爷,有什么事管家支开他不想让他知道?
他突然想起这间卧室是在二楼,高度算不得太高,底下是花坛,自己体型小,如果跳下去……
可以试一下。
他从窗户跳下去,身后传来侍女的惊呼声,顾不得疼痛,侍女说管家在花园——那应该朝花园跑。
花园?
母亲的舞蹈室就在花园旁,他一周前给她摘了捧花,她开心的抱起来亲|吻他眼角。
母亲的笑容越来越少。
今天给她摘一捧花,她会不会也笑呢?
庄园里的很多植物宋淮都认识,譬如紫色的藿香蓟、白色的甘洋菊……
想着想着,他发现花园里聚集着很多人,无一例外,脸上都带着沉重遗憾的表情。
花匠看见了他,语气很急切:“少爷,你怎么在这里?”
“我……”
他准备开口,双眼就一双手被遮住。
可是已经太迟了。
他看见了她安静的躺在地上。
鲜血晕染了长裙,原本就是红裙在血液洇湿后呈现了诡异的深红色彩。
身体早已在他脑子做出回应之前就已经颤抖起来,眼泪夺眶而出,他跪在地上:“妈妈……”
他听见自己朝管家吼:“医生呢?打急救电话啊。”
可众人只是朝他摇头,管家说:“没用的。”
没用?
怎么会?
她这么温柔的人,怎么会选择如此决绝惨烈的方式与世界告别?她一向信守承诺,明明说好要陪他过生日的,还特意烤了生日蛋糕啊,怎么会这样?
妈妈,你醒醒……
看看我……
这并不是他首次接触到死亡这个概念。宋淮曾养过一株玫瑰,可没有熬过冬天后它就枯萎了,母亲说这是死亡。
死亡,意味着从此以后再相似的玫瑰也不会是他曾经呕心沥血栽种的。
死亡,意味着,与他告别。
他再也没有母亲了。
可他怎么也不肯相信,那是活生生的人啊,会亲吻他,拥抱他的人啊。
他想朝她跑去,却被花匠拦住了,“少爷,你不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