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誉儿，你们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长孙誉深深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他这趟江州之行，还真是多灾多难。
“父皇，你应该知道，我们从官道进城，按道理说，商队需要缴纳一次进城的费用，而个人则不需要缴纳任何费用。”
这条规定，他是知道的。
按照南棠的律法，个人进城，无需任何缴费。
但是因为商队的特殊性，以及当地官兵需要对其保护，所以才需要缴纳部分费用。
而这笔缴纳的费用，南棠规定是两辆车为一吊钱，个人不需要在格外缴钱。
“我当然知道，可是与律法又有什么关系？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长孙誉站起来，有些担忧，但还是继续跟皇上说自己看到的。
“我带着军队送赈灾的粮食，在官道上和军队兵分两路。我带着长风和木南，还有几个小兵，压了几车粮食扮成商队进城，然后让丁柯带着军队故意停了两天，才继续往江州走。”
皇帝虽然听到送粮的军队故意停下来有些生气，但是转念一想，长孙誉也不像是个会胡闹的人。
怕是事出有因，他也有他的想法。
“父皇，您猜怎么着？我真是开了眼界，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贪官，什么叫做压榨百姓，什么叫做发灾难财。”
说道这里，长孙誉整个人愤怒的不行。
他脸涨得通红，眼睛里面都是升腾而起的火苗。
“从进去江州的地界，我们仅仅才进了官道，就开始对我们收费。开始我还觉得，江州灾祸，多收点钱赈灾是应该的。可是……”
长孙誉冷哼，满满都是不屑与嘲讽。
“从官道到江州城门，江州府衙对我们征收了三次费用。每人一吊钱，押送货物的车辆，每车十两银子。就是进了城，这城中的客栈，都是漫天要价。”
“可恶，这简直是太可恶了。”
皇上听到自己儿子的遭遇，以及江州府衙的可恶，还有那些可怜的过路人，不免很是心痛。
长孙誉见自己父皇大动肝火的模样，除了一样生气以外，还有更令以及火大的。
“父皇，您以为如此么？不，这只是我看到的一小部分。”
皇上年纪大了，听到他说的那些已经很动火了，敏贵妃赶紧拍了拍皇上的后背，着急心疼的劝他不要在听了。
长孙誉看到自己父皇的样子，也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皇上无所谓的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没事儿，你继续说，我倒是要听听，他们到底还干了多少烂事。”
皇上的性子执拗，他确定的事情，不管是谁劝，都劝不动。
长孙誉自然知道皇上的性格，也就继续说事情后来的结果。
“我们进城以后，夜里我避开巡逻的人，带着长风在城中查看。内城确实一片祥和，好似府衙在认真赈灾，但是在外城，全部都是流民。”
长孙誉到现还记得，浑身是伤的流民，饿的哇哇大哭的孩子，还有散发着恶臭的流民聚集地。
在外城中，随处可见饿死，病死的人，他们腐臭的尸体吸引着野狗。
它们在尸体中乱窜，甚至还会打量活着的人。
在它们眼中，那不是人，只是食物。
内城的奢靡繁华，外城的饿殍尸骨，多么大的反差，多么大的笑话。
外城，简直就是死人坑。
长孙誉说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在黑暗中一双双绝望的眼睛，深深刺痛了长孙誉的灵魂。
他自以为南棠一向治理有方，即便是有贪官，也绝对不会如此。
可是，人性，就是这么可笑。
“那后来呢？后来如何了？”
长孙誉眼眶红了红，吸吸鼻子，装作不在意一般擦了擦眼泪，“等到大军进去江州，我和长风才潜伏回去，木南留下守着粮食。但是，不到一日，木南就偷偷来汇报，说他们的粮食被暴民抢走了！”
“暴民抢商队的粮食？木南确定么？”
皇上已经不敢再胡乱猜测，江州之地发生的事情太乱了，任何一种可能，都会是不可能，也会是可能。
长孙誉摇摇头，事情怎么会这么如此，暴民没有钱，又身患疾病，江州府衙怎么可能让他们进入。
“哪里是暴民，分明就是江州府衙的人。”
长孙誉冷笑，他们可不是一般的商人，“木南看得清楚，他们的刀，是南棠通用制式的府衙刀具，还有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松油味道，是府衙中的人保养刀具时会涂抹的松油。”
如此种种，还说不是江州府衙，不是他们，会是谁？
人人都说，天灾面前，上天无情，人有情，现在……
皇帝哀叹，哀叹百姓的同时，也深深厌恶这些为虎作伥，鱼肉百姓的官吏。
“江州地界的府衙是谁，我倒要好好的彻查一翻。”
长孙誉皱眉想想，然后说道：“江州府衙，应该是大……”
“好了，你先回去吧！既然路上辛苦了，就不要再逗留了！”
长孙誉话都没说完，就匆匆被敏皇贵妃打断。
“可是……”
长孙誉有些不服气，还想说，却被敏皇贵妃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再说话。
“那，儿子先走了。”
拜别皇上，长孙誉心有不甘的离开，瞧着儿子愤愤不平的背影，敏皇贵妃无奈的摇摇头。
“如此激进冒失的性格，果真是磨练的还不够。”
皇帝瞧着自己这个最喜欢的儿子，也感觉敏皇贵妃对他确实过于严格了。
“你呀，就是不想让誉儿说出来，”皇上沉着脸，“誉儿想说的，不就是江州府衙的人，都是老大的人么？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是他的错，就要承担。”
每次提及长孙瀚明，皇上总有说不出的堵心。
他像极了他母亲，极端，善妒，心机深重。
“哼，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皇后有没有插手？”
敏皇贵妃一直都是知道的，皇上对中宫，一直颇有怨念。
皇后的事情，其实错也不在中宫。
一纸遗诏，决定了三个人的命运，她又能如何？
“此事一定是江州府衙一人之错，和宫中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敏皇贵妃温声劝着，“不管如何，他是您的儿子，亲生父亲，哪有怀疑自己儿子的道理！”
皇上携敏皇贵妃离开凉亭，远远的，还隐隐听见她温润如水般的劝慰。
站在树后一直偷听的长孙瀚明，直到他们离开才露出身影。
五指握紧成拳，青筋暴起。
“父皇啊，原来在你心中，我与母后，是如此不堪，是后宫的耻辱呀！”
他阴测测的笑着，有种令人发寒的恐怖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