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知言抱着她出来时,慕朝夕残存的意识逼迫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莹白着实刺疼了一下她的双眼,今年的雪来得这样早,地上已经铺了一层薄雪了……这才是什么时节呀,竟然落雪了,大雪纷飞,刀光剑影,鲜血四溅,映红了白雪,两边打得不可开交,慕朝夕远远就看见肖衡在指挥作战,想叫他过来,却做不到,更喊不出声音……终是体力不支,沉沉的昏睡在了尚知言的怀抱里。
尚知言也不知是怎么了,自己向来不爱管闲事,实则这姑娘与他没有半点关系,裴煜既要攻城,他理应是最好的内应才是,解决了他们,助裴煜顺利收城即可。可现在,他在做什么。
殊不知多年后,有人将这一幕画了下来,少年温柔的抱着怀中的少女,立于雪中台阶之上,众人立于他们身侧,不远处则是杀声震天……不知该说这一幕究竟是绝望还是希望……是悲凉还是柔情……
尚知言让行云给她换了衣服,这才帮她重新处理伤口,除去外伤,她现在高热不退才是更麻烦的,现在去找大夫是不可能,好在尚知言战场厮杀多年,这点药理知识还是有的,写了药方,交代了贺湘赶紧去抓药,小心别让人发现了。她昏睡期间,尚知言时不时就探向她的额头,她额头贴着他温热的掌心,倒是温暖。
“不要……不要……”慕朝夕挣扎中猛然睁眼,久久回不过神来,在她梦里,整个皇城尸横遍野,火光连天,她下意识的转头看向窗边,照理街上该是混乱吵嚷不堪的,可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风停了,四周静得出奇,大约能听见雪融的声音,霜化成水,水又从一片落叶道另一片叶,滴答滴答……
慕朝夕醒来,行云和宛晴都在她窗边待着,可半晌,见她毫无反应,才唤了她几声:“姑娘,姑娘……你终于醒了,起来把药喝了吧。”
半晌,她淡漠的开口:“外面怎么样了?”
“姑娘伤得不轻,足足昏睡了三日,眼下还是保重身体为重。”
“行云,你说。”
“祈国易主,宣骊太子前来镇压了叛乱……”
“然后呢?”
“整个换皇城被洗劫一空,不管人还是物,都让宣骊国众人通通抢夺了去。皇上最终点燃了大殿,与大殿一同湮灭,一时间,大殿里的所有人都忙着逃生,皇上固执地保留了一份他心底的骄傲。”
“是所有人么?”
“不是,宣骊兵马先行攻破,烧杀抢夺来得快,皇上的众位妃子及子女无一幸免,当下,只有长公主一人幸免……太子来得晚了些,先是厚葬了老爷及夫人,才是将慕大哥和肖衡关了起来。”
只有慕千婳一人幸免于难……这样的话再也不会搅动慕朝夕的心里,究竟谁才是幌子,都不重要了……“我要去看父亲母亲。”慕朝夕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才踩到地上整个人就跌了下去,慕朝夕只记得身上有伤,却不记得腿上竟也有伤,真的好疼,连着心的疼,行云看着那伤口又一点点渗出血来,赶紧将其重新包扎。
见慕朝夕还要挣扎着出门,行云无奈才说道:“姑娘今天还是别出门了,这几日太子殿下一直在下令找你,满城都是告示,姑娘身子还没好利索,这几日是尚将军暂且帮着姑娘隐瞒。”
“我连去悼念他们的权利都没有么?”慕朝夕喃喃道,她只能在心里默默悼念,一切有关之物都不准搬上台面。
“太子将老爷夫人葬在了皇陵,已是至高待遇。”左右,行云比慕朝夕看得更通透些,可是,她家姑娘心里的苦她又何尝不明白。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乱世天下最不缺的就是君王,改朝换代快得离谱,谁又能保证可以永固天下,他们有幸活了下来,不应该好生活下去么,至少他们还拥有这个时代最可贵的希望。
“依行云的意思,我还要对他感恩戴德不成。”
“姑娘如今有太子殿下心中的一丝惦念,已是太子殿下的仁慈了。不巧那日太子殿下来见到了长公主,才知道他手下将军保错了人,全因姑娘的那一半玉佩在她脖子上戴着。而尚将军本以为姑娘是要嫁给安王的安王妃,才这般救下姑娘,尚将军当下怕长公主再多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这才快长公主一步将这事隐瞒了下来。长公主本就受了惊,那日又被太子质问,且被尚将军威胁,到现在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见慕朝夕没有反应,行云停了好一会才开口:“姑娘若想见他,随时都可以。”
听了这话,慕朝夕仍旧反应不大,只是摇摇头,哀戚道:“我不见他……不见……”
行云所幸将药碗递至她面前,“那姑娘就乖乖喝药,慕大哥和肖衡还等你姑娘去救,依照太子的手段,他想找你简直易如反掌,而他现在就是拿捏着整个慕府人的性命逼姑娘现身,主动去寻他,姑娘岂能坐视不理?”
慕朝夕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她眉眼间越发冷淡,了无往日的神采。
“行云,我方便进来么?”
“是我师兄。”行云解释后,前去开了门。“姑娘,这是我师兄月衍,也是如今居月楼的老板。”
“姑娘快些修养好身体罢,这几日,城内所有不服的臣民皆被斩杀,尚将军也无力再拖着了,再不把人交出去,我也怕他不出几日得踏平了我这居月楼。”
“师兄,你说什么呢?”行云怒道。
“说实话。”月衍生的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却总是一副淡然的表情,就像极了那闲云野鹤之人。
“我知道你们江湖儿女向来洒脱,也不愿卷入朝廷纷争,明日吧,明日,我亲自去见他。”说来也是啊,她的家国都没了,又何惧于他……如此拖着不见,也只是不知该如何适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