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面效应马上就来了。
江湖客栈这可出名了,成了凶煞之地,再也做不回以前的“江北”客栈,去经营普普通通老老实实的生意。现在没有南宫派的人去拦路,该落脚的行商客人也都绕着江湖客栈走了。
多小都是钱啊,李醒有点心疼平日里那点散客的流水,虽然不多,但总是个贴补。现在是走上了做大生意的道路,但是像南宫派那样的金主也不是说来一个就来一个的,下一单生意在哪儿,怎么做,还没着落呢。
做伙计的当然乐得落个清闲。公司转型,有钱还不用瞎忙活,老板冲锋在前,银子直接落袋,皆大欢喜,这样的江湖道路,可以继续走下去。
唯一不爽的就是这次要闭嘴。
平常江湖客栈的人都习惯了被人指指点点,没有好话,这次难得出头露脸一次,让南宫派吃了个瘪,却不能四处宣扬,无论听到街坊邻居怎么以谣传谣,都得把真话憋在肚子里,难受。
平常那么爱跟人嚼舌根的老钱,反倒是最习惯这等事的人,别人来嘲笑他江湖客栈自不量力,非要去捅南宫派的马蜂窝,他自有一种一种高深莫测的态度应对:
“这你就不懂了……”
别人问,怎么个不懂?他又不说。
“江湖水深,不可说不可说。”
别人不信他邪,笑他装腔作势,他便回:
“那你没见,怎么大少还在我们这里?难道南宫掌门还真不要这个儿子了?”
别人听了细想,还真有点问题,可再盘问老钱,他嘴巴就像蚌壳一样撬不开了。
说来老钱还真是说到了点子上。
众所周知,大少再无用,南宫掌门还真不能不要这个儿子。
因为南宫家世代传承,各代掌门无论是主家还是旁系,都姓南宫,能干的外姓子弟升迁到高位,一般也要被收为义子改姓南宫。这一代的南宫掌门是一个外人,他原姓白,是带功夫入门的外姓子弟,按说远远排不到他来做掌门,但是上代掌门把自己女儿嫁给了这个徒弟,一路扶持送他坐上掌门之位。
不过从本家来说,他还是个赘婿,掌门夫人和她的孩子才是自家人。
大少虽不济,偏偏这一代也没有特别出挑的人才,更不可能又把掌门传给外人,让南宫家大权旁落,所以大少是不可或缺的。
大少他爹给他找个厉害的媳妇,也是为他操碎了心,既然南宫本家认定了非大少不可继承南宫派,那总要他能镇得住场面,服得了众人心。可惜大少未理解难为父母心,他既不想继承南宫派,更不想娶一个厉害得不得了的媳妇。
现在无人敢上江湖客栈的门,只会在门外对着打了补丁的门面指指点点,一是怕南宫派不高兴,二是也见识了掌柜凶狠蛮干的样子,不招惹这等好勇斗狠之人。
但还是有人就喜欢这好勇斗狠。
罗锅从家里摸了一坛老酒,偷偷跑出来,一进江湖客栈的门,就开始捶足顿胸呼天抢地的悔。原来他当日就听得了消息,却被家里婆娘给羁押住不许他出门,掺合是非。
“掌柜啊,可惜没亲眼见你的神通啊!你行,不惹事则已,一惹就惹大的啊!强!”
罗锅简直是当下最完美的亲友团了,他也不在意那谁输谁赢,只觉得自己人能搞出那么大阵仗,弄出那么大响动,就已经够让人热血澎湃,天大的艳羡了。
就连李醒,本来还在为经营伤脑筋,也在这么凶猛的彩虹屁下飘飘然了。
免费的酒喝得才更有了滋味。
酒酣耳热之际,看未来都是异常光明。
能压制一个门派的全力进攻,让李醒对自己的功夫也有了莫大的自信,果然李不老的言传身教不是盖的,就是没有韩齐做保镖,李醒感觉自己也有能力在江湖闯出一片天来。
韩齐成了局外人,尤其被罗锅又看低了一等。本来挨他婆娘一拳,又被李醒点倒,他已经大不信韩齐真是高高手。现在掌柜跟南宫派干得天翻地覆,结果韩齐还是没出手,实在太没意思。
老钱在旁替韩齐解释。
原来韩爷为了锭金子就没出手。
这在罗锅眼里,不是理由。而是顶低级的庸俗啊,是没真本事的证明。
罗锅从脑残粉转路人,对韩齐倒没什么影响,他凑着热闹一起喝酒,一样酒到杯干。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功夫不弱,怎么会被逵子一招搞定。”
成心泼凉水啊,李醒第一反应。
不过他早就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看他应付南宫派的手段,李醒的功夫真的不弱,怎么输给了一个蛮力的逵子?难道就是为了让位给我来穿越吗!
这话他可不能说给别人听。想想最大的可能还是李醒年轻气盛恃才傲物,低估了对手。
但他只能学者李不老嘱咐的话说:
“我家老头子教过我,功夫再高也要躲着那搏命干架的人。你比不上那样的人,人家敢把命丢下,咱不敢啊,自然赢面大。”
老钱拍案叫绝,“咱爷爷见识高。逵子那贱命,没人稀罕,自己都不稀罕,你再狠也拼不过连命都不要的啊!”
韩齐却想,其实以李醒应变的本事,逵子怎么都不该是对手。
李醒又说:
“我爷还教我了,要在江湖混,首先要有命混。活得长才有的混。没有把握的架别打。惹不起的是非别惹。”
他一拍老钱:
“这就是我看中老钱的地方。老钱,你行,你肯定怎么都能活下去。罗锅你不行,你这性子肯定第一个死。所以你千万别进江湖,就旁边看个热闹,敲边鼓都要小心点儿”。
罗锅听着,只管嘿嘿傻乐。
而大少不甘被忽视,急急地问:
“那我呢?我呢?”
李醒一捂脸,“大少!你呀,”面对大少单纯热情的脸,李醒也觉得这话很难说出口,“还是去找个私塾念书求个功名吧!”
旁人俱笑倒,大少闷红了脸,也驳不上话来。
韩齐上来给他解了围。
他递了把南宫派丢在客栈里的剑给大少,
“你舞一套南宫派的剑法出来,我试试你的功夫。”
大少受宠若惊,乖乖接了剑,有些羞涩地站在空场中,说:
“那我就舞一套平剑诀。”
说完,拉开架势舞起来。那果然是舞剑,甚是好看。
大少近日落魄身形有点委顿了,可到底是生在武家,青春年少身材修整,一动功夫,就有了精气神。只是这一套剑诀舞下来,就是好看,半点暴力气儿都没有。
韩齐在旁看着,替他讲解:
“平剑诀是南宫家功夫修身练气用的,所以平和也是对的。南宫家的仄剑诀才主攻。”
大少收了式,听韩齐这样说,老钱他们又在旁起哄,扭捏一番,又摆起架势演起仄剑诀。
若说大少的平剑诀还有些上道,甚至可以说有大家之气,到仄剑诀上似乎就跌了一个跟头,完全立不住的样子。
众人看了忍不住摇头。
“白家练气的功夫还是正道,可是这应用起来的仄剑诀,却一味走快攻狠辣的路数,有点邪性,什么缘故啊?”
李醒经过这几日实战,比照原先的记忆,见识有了大长进,也能看出点门道了。
韩齐答:
“南宫派开宗立派不过数代,他家祖上师承是道家功夫,平剑诀不能完全说是自创,可是仄剑诀却是南宫家前代掌门自创的剑法,很有些独到之处。只是大少性格和这套剑法实在不相容,所以显不出它精髓之处。”
忽然韩齐出手了,一闪身切近大少舞得团团乱的剑光里,一根筷子点中大少肋下期门穴上,大少“哎呦”一声,剑脱手而落,人委成一团软下来。
韩齐收了筷子,扶起大少,给他推推后背,顺过气来。
韩齐问李醒:
“你怎么知道期门是他们的罩门?”
李醒酒也是喝多了,想想这不太好答,乘兴就手抄起剑来,照大少的样子也舞起仄剑诀。
他练的不熟,全靠酒劲而离神,让身体自由发挥,舞得似是而非。
李醒的功夫就像是老钱说的,三个字:不中看!可偏偏这样,他却把那仄剑诀该有的快攻狠辣的味道使出来了。
韩齐突然出手,李醒躲也不及,也未真躲,韩齐的筷子戳中了肋下,只是李醒的剑并未落地,还有余力反击,一个反手撩,韩齐松了手,筷子被一斩两断,掉到地上。
李醒收了剑,道:
“是他们练岔了,期门才是罩门。”
李醒拍拍大少,“大少练的不算深,所以你没事,别人伤你也伤不狠。仄剑诀练得越狠的,这里就越弱。多练练平剑诀,这里就没事了。”
韩齐不做声在那里自己琢磨。
大少却不懂。李醒又说:
“你家是用剑的,知道用剑怎么看高低吗?”
大少不好意思说不知,但也答不上来。
李醒道:
“剑呢,就是手臂的延长。跟刀主劈砍不同,它其实更像延长的手臂,带刃的拳头。练剑好,就要练到人剑合一才好。有的人呢,只会用胳膊御剑,那是末道,他和剑才合了一只胳膊。再好一点呢,有人用腰御剑,那就是合了半身了;当然会用屁股御剑的,就又比用腰的高了那么一点点。
剑练到最高处,是用脚尖御剑。力自脚底贯穿全身,身与剑二者合一,所谓的一贯长虹,不是指你的剑舞得顺溜好看,而是内气行力连成一线,不能断,行剑自然就如行云流水,身即剑,剑即身。
你家的剑法啊,就毁在这个仄剑诀上了,急功近利,是补足了攻击力不强的问题,可是把气给截断了。期门穴本要空虚,才方便气上行下收,你们却把这里练成贮气发力的地方,自然成了罩门。”
这番话说得众人对李醒刮目相看。
哪里知道李醒是借花献佛,现学现卖,把别人教过的照搬出来而已。
这比真上阵打架简单多了,不想获得不少掌声。这几个人都没听过李醒论武,没想到讲起来头头是道,对老板的马屁又多了几分真心。
韩齐倒不惊讶,他见识过李不老的功夫,想李醒再没出息,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只是那个问题又回到了韩齐脑中:李醒和南宫派,到底有什么关系?
韩齐已经算是一个杂家了,对各家门派的功夫都有所涉猎。只是南宫家的剑法还入不得他的眼,所以了解不深。
可是李醒却似乎仔细研究过。他怎么会那么熟悉南宫派的功夫?
韩齐很好奇,在高推庄能否买到答案呢?或者高推庄现在也很想收买这些答案吧。
老钱在那里酒醒了大半,机灵地竖着耳朵听,似乎已经在心里给这信息估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