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距离酒宵穿越过来,成了沈家三小姐的日子已逾半月,这半月来酒宵几乎闭门不出,除了偶尔跟碧落的寥寥几句闲谈,便是伤口换药治疗的琐事,甚少与人交流,也并未过问与三皇子有关的事。
她并不了解古人的生活习惯,也对这些事情提不起多大的兴趣。此时的她只想尽快成亲,盘算着接下来的路应该如何去走。
大婚之日如期而至,沈家上下弥漫着热闹的气氛。尽管沈夫人对沈容安的婚事并不上心,可毕竟是皇帝指婚,皇室婚礼非同小可,不容怠慢,因此她还是命了家中管家奴仆将大小事宜安置妥当。
而此刻,作为准新娘,也就是准皇妃的酒宵,静静地在梳妆镜前出神。
她听着房外家丁们忙前忙后的嘈杂声音,想起几日前皇帝赐予她当聘礼的那琳琅满目的珠宝锦缎,以及满箱的黄金白银,眼中毫无波澜,仿佛这一切都跟她无关似的。
原本就与我无关。
酒宵一边这样想,一边对着镜子摸了摸这张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脸庞。
镜中的美人明眸皓齿,举手投足间风姿绰约,翩若惊鸿,好似月里嫦娥,清丽中透着妖冶,勾的人挪不开目光。
与酒宵生前那阴郁的眼神截然不同,沈容安有一对琥珀色的双眸,清澈见底的眼睛里仿佛盛得下整个碧空,让她不禁开始联想这双眼原本的主人究竟拥有怎样的美好。
可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沈容安已不再是原本的沈容安。酒宵轻轻叹了口气。
正站在酒宵身旁为她梳妆打扮的碧落察觉到她的失落,以为她又在为了嫁给三皇子一事烦心,便开口安慰道:“小姐,不必难过,事已至此,您安心嫁了便是。碧落会当作陪嫁丫鬟陪您一同入宫,无论如何都会陪在您身边的。”
酒宵听完,对碧落笑了笑,看着这个满脸单纯的小丫头,她心里生出没来由的暖意。自打她从沈容安的身体中苏醒,碧落便一直悉心照料她,时不时同她谈心,给她慰藉。尽管这样的关心稍显笨拙和单纯,却令酒宵对她愈发喜爱。
酒宵伸出手,覆上碧落的手,轻轻拍了两下,示意她自己没事,便又盯着镜子研究起沈容安的容貌。
毕竟平白无故得了个这样的好样貌,一定要多看几眼,否则等哪天老天爷不顺心,又将酒宵发落回现代,对她来说岂不是一大憾事?
吉时将至,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踏入沈府大院。一直镇定自若的酒宵到了这时心里才浮现出一丝焦灼,毕竟是第一次嫁人,毫无准备的她根本不明白接下来应如何应对。
她后悔自己近日来没将三皇子仔仔细细问个明白,可转念又想,即使自己再明白又如何,她入嫁一事已不容改写。
吉时的钟声敲响,酒宵仔细端详着自己仪容是否妥当,一边看一边暗自感叹着古人的服饰实在华美动人。
此时的她头戴凤冠,肩着霞帔,红裙上金线翻飞,缀着繁琐而不失大气的锦纹,皓腕一对雕刻精美的手镯,与耳边金步摇交相映衬,散发出绮丽的光泽。
酒宵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像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似的,接过碧落递给她的红色方巾,盖在了自己头上。
此时,宫中鸾仪卫精心准备的八台彩轿已经由内监放置于中堂,等待着属于它的新娘落座。
酒宵在碧落以及几名陪从侍女的搀扶下出了闺阁,随后上轿,下帘,一气呵成。
坐在轿中的酒宵心情在经过了一番起伏后终于归于平静,福祸难挡,她见机行事便是。
从沈府到皇宫,一路声势浩大,光是引导花轿的灯笼火炬便堪堪照亮了城中的半边夜幕,众多随从侍卫骑马护送,更有内务府总管率仪仗队与属官一路导护,远远看去令人艳羡不已。
大家几乎都认为轿中的新娘已然成了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可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才能知晓。
到了三皇子住所外,仪仗撤退,众人下马步入,听到动静的酒宵已经在来时的途中做足了心理准备。在沈府养伤的日子里她也在与碧落的谈话中对古代婚礼仪式略知一二,只要不出意外,她还不至于出丑。
轿落,侍女掀开轿子引酒宵入宫,透过红盖头映入她眼中那星星点点的灯火,刹那间便给了她一种真要与自己爱人结婚的温暖错觉。
哪有什么爱人。酒宵勾起唇角,自嘲的笑了笑。
宫中张幕结彩,大批宾客已在席中落座,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无论暗里如何风云诡谲,表面上皆是一派和睦景象。
终于如期而至,洞房花烛夜。
此时的酒宵已端坐于布置华丽的新房之中,等待着那位素未蒙面的三皇子的到来,她本以为自己有波澜不惊的魄力,却不由自主攥紧了手指。
脚步声临近,酒宵心跳加速,竟有些无所适从,她突然觉得自己经历的这一切都太过于荒唐,仿佛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梦。
进入新房的是一位命妇,她手执金盘,将盘中的两杯酒放置于桌面,便转身离开了。
随即进来的,便是当今三皇子,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酒宵垂头静默不语,盖在头上的红方巾不出她意料的被人缓缓掀开。
她抬头,与三皇子四目相对,却一时间有些愕然。
眼前的男子身着蟒袍,气度不凡,颀长的身材将服饰衬托的恰到好处,戴着玉扳指的手骨节分明,就连挽起的墨色发束都透露着难以隐藏的贵气,只是这原本应该棱角分明俊秀逼人的脸庞……却用面具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半边。
酒宵怔了几秒,突然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沈家大夫人为何要将自己嫁给眼前这位三皇子,却并不把这等好事留给自己的亲生女儿。
三皇子戴着面具,想必定是因故毁容,面目可怖。
酒宵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抵触。可她又明明看见三皇子有同沈容安一样琥珀色的眼眸,漂亮的丹凤眼恰到好处的微微上挑,眼神中浸满了沉稳与平静,让人没来由的安心起来。
“交杯酒。”
三皇子开口只说了这几个字,便拿起案上酒杯,示意酒宵与他对饮,他的声音清朗有力,有让人言听计从的魔力。
酒宵伸臂端起另一杯酒,手却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像是看透了酒宵内心的慌乱无措,三皇子开口安抚她:“别怕。”
随后便凑近了酒宵,与她交叉双臂,对饮了所谓的交杯酒。
三皇子坐在酒宵身旁,却始终与她隔着一段距离,好像他们并非燕尔新婚的佳人,而只是一对普通的朋友而已。
“从今日起,你我二人结为夫妻。”三皇子率先开口,试图打消酒宵的不安。
酒宵在喝完交杯酒之后头便开始昏昏沉沉,暗自抱怨着自己不胜酒力,一杯就倒,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她看向三皇子,心中生出满腹疑问。她想知道,他为何会娶沈容安为妻,是皇命难违,还是另有所图?她更想知道,什么他要用面具将面容遮盖,如果脸上有伤,又是如何造成的?她还想知道,自己成了皇妃后,将面临怎样的处境,是闲散度日,还是勾心斗角?……
这一切问题,酒宵不知如何开口,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三皇子看着她。
此刻的酒宵面颊绯红,她顶着一颗不清醒的脑袋,迷迷糊糊的问出了一句。
“你…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原本严肃认真的三皇子突然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他搞不懂为什么自己八抬大轿迎娶进门的皇妃,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问他叫什么。
酒宵在说出口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问题有多么匪夷所思,也许是在现代养成了交朋友先问姓名的习惯,她现在想收回去也为时已晚。
“江念祺。”
三皇子看酒宵一副喝多了的模样,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我叫江念祺。”
此时的酒宵愈发恍惚,他听了江念祺的回答,迷迷糊糊间点了点头,便倒在婚床上睡了过去。
江念祺看着酒宵,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他本以为自己娶了沈家的名门闺秀,即使从未谋面也必定知晓礼节,却不料竟是个沾酒便倒的小姑娘,全然不顾自己面前坐着一位身份尊贵的皇子。
江念祺起身欲行,临走时又看了一眼酒宵,他并未有与她圆房的打算,毕竟这样因为利益而达成的婚姻,根本没有投入真情实感的必要。可他却又隐隐觉得她与他见过的其他女子有些不同,究竟是哪里不同,连他也道不清楚。
江念祺的目光温柔中掺杂着冷漠,他缓缓关上酒宵的房门,可酒宵身为皇妃的命运才刚刚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