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浓，月色微弱得浅薄，乌鸦在黑暗中张开翅膀。
屋檐角下的铜风铃无风自动，晃动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屋内飘荡着浅薄的幽香，纤纤玉手将镂空的金盖盖上。
毛笔笔尖沾上朱砂，在一张染香信笺上勾勒出秀气的簪花小楷。
“你怎么学了凡人的那套行事作风？”一个穿着青色金绣竹长袍的俊秀男子闻着屋子里的香气，脸上露出了嫌弃。
夜非梦放下笔，将信笺折叠后放入檀木盒子中。
“那香是仙界的，不过这信笺，我倒是觉得不错，好看的紧。”
知青羽少年心性，夜非梦也不多做计较。
“那里不错了，花里胡俏的，一点实打实的用处都没有。”青羽可欣赏不来凡人对这些玩意如此上心的心态。
“总归要适应的，这漫长的时间里，总要有一些乐子。”
夜非梦忽然看向青羽的手。
青羽也低头看，手腕套了一个骨环，经过漫长岁月的的打磨，没有了粗糙的手感，却也不算多么精致。
那上面依稀曾经刻着什么，但时间已经将它消耗干净。
“还记得那个女孩？”青羽将骨环取下，嗤笑道：“如此漫长的岁月，它却没有变过。”
“变了。”夜非梦轻笑，伸手拿过。“凡人的物品，这般岁月，只怕已经到了极限。”
“还没忘记？不过，她应该早就被你使用掉了吧。只怕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当然”夜非梦看向窗外，明月依稀，有时候看久了，会觉得所谓亘古不变，不过如此。
“那是，第一个。也是所有容器里面，最纯洁的。她最后居然没有恨，也没有怨。”骨环在月光下发出幽蓝的火光，吞噬着骨环。
如同当年，炙热的烈阳烘烤着裸露的地面，遍地是金黄色的。
荒芜，空荡。是夜非梦记忆中重洗人间后，人间的模样。
没有了仙山仙门，渺茫云端，没有青山绿水，拂手唤花。
那时的人界，就像是金黄色的地狱。
一汪清泉，是这荒原的生机，水面清澈映出一张清秀佳人的面孔。
陶罐沉入水底，那戴着骨环的皓腕虽细，却有力的扛起陶罐。
古祭颜身上裹着火红色的兽皮，闷得生了一身冷汗。
远处平地忽然出现一抹颜色，水绿的晃动在荒原上，点缀出这野性世界的一抹生机。
古祭颜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那抹水绿靠近，她才恍惚的回过神来。
来者是个女子，是古祭颜自认生平见过最美的姑娘了。
荒原炙热，那女子的皮肤却白皙滑嫩，吹弹可破。眉目精致，像古祭颜偶然见过的一种花一样，娇嫩，妖娆。
不仅长相，衣着也怪异。
长袖长裙，遮住大部分身体，要是在部落里的人，绝对不会这么穿，打猎干活不方便，容易碍手碍脚。
女子更近一点时，古祭颜却惊讶于衣服的布料，看上去细滑无比，轻纱重叠，颇有缥缈之感，而且衣服上居然还有图案，绣着花纹，交织变换，仿佛花真的开在上面一样。
古祭颜啧啧称赞着，夜非梦已经到她面前了。
据族里的老人说，部落外常有些十分怪异的人游荡。
他们总是与部落里的人不同，长得大多就是精致，像花一样。
古祭颜以前只以为是老辈的吓唬人，没想到自己真的遇上一个。
“诶！”因为颜色相近，古祭颜才发现夜非梦肩上站着一只小鸟，翠绿色的，小小的头上有三根羽毛。
“居然有这种颜色的鸟？”古祭颜以前只见过黑色的大鸟或多为杂色的，大多体型巨大，肉也多。
夜非梦看向肩上的鸟儿，微微颌首“是的，自然是有的，好看吧，不过……”
朱唇轻勾，露出一抹笑“这种鸟，除了这只，世间已经再没有了。”
“这样……”古祭颜只是好奇，对于这小鸟，她并不喜欢，太过娇小，容易死在大鸟的爪子下。
“姑娘可知，死地怎么去？”夜非梦摸了摸鸟儿的头，向古祭颜询问。
“死地？”古祭颜皱眉。
死地是荒原上的一处禁地，那里据部落老人说，是魔的牢笼，凡是进去的，就没有一个活着回来过。
夜非梦看出了古祭颜的犹豫，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只需要告诉我大体向哪里走就可以了，这是报酬。”
说着，夜非梦用匕首割开地上古祭颜放着的野猪上的一块肉。
古祭颜看见匕首轻而易举的割开猪肉，两眼发光，指向西边“跟着烈阳休息之地，那里有一堆石头围住的就是死地。”
古祭颜开心的拿着匕首，这种武器可比部落里那些细石块好用多了。
“喂，奇怪的人，你要小心点。”也许是心里过意不去，古祭颜拿着匕首追上去，又递给夜非梦“那里危险，你比我更需要武器。”
夜非梦没有接“不需要，报酬罢了。”
水绿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于荒原之上。
古祭颜看着手里的匕首，一瞬之间有些恍惚。
夕阳西沉，死地是一个低谷，远远望去，仿佛盛着最后的余晖。
肩上的鸟儿扑棱着翅膀向死地飞去，被一道透明的结界抵挡住，狠狠的摔在地上。
夜非梦眸子里染上些许笑意，伸手触在结界上，殷红的灵力自指尖涌出。
红色结成蛛网状，向这覆盖整个死地结界蔓延开。
“咔嚓”结界应声破碎。
鸟儿有些幽怨的从地上爬起来，甩了甩小小的头。
一人一鸟缓步走进这荒原上最恐怖的死地。
篝火熊熊燃烧着，映出部落里那些人兴奋的脸。
古祭颜却有些闷闷不乐的坐在一边，没有加入他们的狂欢。
不知道那个奇怪的人还活着没。
想到这，古祭颜担忧的离开了篝火处。
荒原的黑夜也是单调孤寂的，天空中连半颗星子都没有，离开了篝火，四周黑得叫人看不见半点景色。
古祭颜也只是凭借着记忆在走动，直到出了部落百余步，她才惊醒。
荒原的黑夜太危险了，容易遇到野兽。
想到这，古祭颜打算回去部落。
一道光自黑夜中刺出，刺破黑暗，光芒在古祭颜眼中盛开。
她从未见过这样场景。
光芒减弱，不再刺眼，短兵相接的声音传出。
这次古祭颜看见了，几个白衣少年和另一个白衣少年缠斗，交手之间，光芒闪烁。
这几个人……这身打扮，古祭颜立刻就想到了白天的女子。
部落里虽然一直流传着游离之人，传说他们背叛了神，神将他们留放于荒原上，驱逐于部落外。
正想着，光芒消失，一切又回到最初的黑暗。
古祭颜眼底的光芒褪去，她茫然的睁大双眼，却看不到一点东西。
光芒骤亮，照亮山洞内部。夜非梦将青铜烛台安放在山洞上。
鸟儿歪歪头跳上石头，竟对着夜非梦口吐人言“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不会要一直待在这荒凉的地方吧？”
夜非梦屈膝坐下，闭目养神，平静的说着：“重洗天地，秩序变幻，如今灾后人间不过百年，处处都如此荒凉。”
青羽从石头上跳下来，变幻成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什么嘛，那干嘛不去妖界啊，总比人界如今这惨状好。”青羽鼓起了腮帮子，气愤的蹲在地上画圈圈。
“有人来了。”夜非梦睁开双眼，看向洞外。
“好像有仙族”青羽嗅了嗅，做出了判断。
真身是兽类的，素来嗅觉灵敏，夜非梦不疑有他起身出去。
“还有个修仙的。”青羽的见夜非梦出去了，又补充了一句，脸上露出恶作剧般的笑。
几个白衣仙人自天降下，落在夜非梦面前。
几个仙族面面相觑，本来他们追着天景而来，没想到这里居然也有一个。
不过既然遇上了，那也不能放过。
“束手就擒，我们只废你的丹田与筋脉，之后你就可以自由，何必为了天谴之事，妄费性命。”
居然不是抓她的，夜非梦听到他们的话，反而长吁一口气。
这些人应该是追一个修仙者而来的，误打误撞看见她，以为她也是修仙者。
几人见夜非梦没有回应，以为她是打算反抗了，纷纷举起手中的长剑攻去。
夜非梦抬手化去法术，躲过几人的剑，回身飞上一块巨石之上，手心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
一块红色的木头在火焰中发出阵阵幽香。
幽香化蝶，红色的蝴蝶缠上那几个仙族。
月亮不知道什么从死地中探出头，月色下，女子发出蛊惑的声音“你们从未见到我，从未来过死地，那个追杀的人死了，任务完成了，回仙界去。”
红蝶散开，化作点点红星撒落在几个人身上。
夜非梦熄灭火焰，抬手将几个昏迷的仙族送出去。
等他们醒来，记忆只会如她所说，哪怕用验真珠查看记忆，也看不出。
这世上控制能力最强的红舞香，可惜浪费了。
夜非梦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
然后看向山洞，那里还有个麻烦。
果不其然，夜非梦一进去就看见天景挟持着青羽。
青羽鼓着腮帮子，坐在地上，晃荡着小腿，完全不在乎抵在他脖子上的利刃。
“你就是这么报答你救命恩人的吗。”
天景毕竟是个修仙者，修的是正道，修的是悯心，夜非梦打发走了那些仙族，确实算是他救命恩人。
想到这，天景缓缓收回剑，抱拳致歉“冒犯了两位道友，实属无奈，请二位见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