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比试之后,幽谛和眠璃待在灵虚社的时间越来越少,而流川作为眠璃的侍女,每一天都平平淡淡,除了偶尔去藏书阁走上一遭,几乎都是无所事事,乐得清闲。
时间,只有当你回首的时候,才觉得飞快。
山中的风景,四季已变换了三次。
虽为祭司,但飘零族的族规中并没有规定祭司不能娶妻的条例。
眠璃已是二十一岁,且眠璃家中在族中的地位也不低,家中父母虽不急子嗣,但眠璃能早早有个心仪的人,亦是好的。
还没开春,眠璃今年的家书已经来了三封,表面意思是让他回家多陪陪父母,但里面的小心思,眠璃猜的透彻。
天气还没有回暖,幽谛和眠璃难得清闲,三人聚到眠璃的屋子,将暖炉移到床边,团坐在床上。
“你们有什么办法没有。”
眠璃将被子随意地披在身上,面露幽怨。
一片寂静。
流川窝在床边,瓜子磕的正忙,幽谛抱着小小的暖炉,眼睛盯着书本,看的正嗨,听到眠璃开口,连眼皮都懒得抬。
寂静半响,流川不忍眠璃沮丧,才道。
“你那个言沁妹妹,不是挺好的嘛。”
眠璃:“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的。”
“那就回去看看,说不定会遇上心仪的呢。”
“不要。”
流川再也无话可说,寂静。
流川:“幽谛,你不急吗。”
毕竟幽谛可比眠璃大四岁,但他无父无母,这方面一直无人替他着急,除了三年前那封信,流川没见过他有什么关系特别亲密的红颜。
幽谛抬头,似是认真思量了片刻。
“你可有心仪之人。”
幽谛的态度不错,流川没细思,脱口而出。
“自是没有。”
话刚落,眠璃和幽谛鄙视的眼神一同投来。
眠璃“师兄,你看的什么。”
进屋后,幽谛一直在看这本书,流川也挺好奇的,似乎不是关于修行的,因为他翻的极快。
“飘零族族史。”
“这有什么好看的,说来也奇怪那些长老像宝贝一样守着,我们成为祭司之后也才有资格翻看。”
眠璃的话的话刚落,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师兄你莫非是在担心…”
幽谛看着眠璃,神色不变。
“还有三百年。”
“凡人寿命最长不过七八十载,修行之人多个二三十载是常事,可最多不过一百五十载,怎样都不会轮到我们呀。”
两人说了一通,流川只觉有些头大。
嫩绿再次蔓延,旗开得胜,占据了整个山头。
不知为何,流川是妖女的谣言四起,很快就引来四族讨伐。为止口诛笔伐,族中决定取流川性命。
狱卒:“月祭司,可知这样私下要求小的,会有什么后果。”
不过一个普通凡人,竟令高高在上的祭司,来到这污秽肮脏的牢房,矮小的灰青布衣,眼中的戏谑,毫不遮掩。
“我只知道,你若不答应我,现在就会生不如死。”
幽谛的嗜血本性,也是毫不遮掩。
、、、
眠璃:“师父,求你放过她。”
言沁:“眠璃哥哥。”
眠璃已在大殿跪了许久,言沁总归有些心疼。
眠璃:“师父,求你。”
言沁:“眠璃哥哥,那女子早就死了,她是就那只猫妖。”
话音还未落,眠璃警告的眼神瞥来,涵着言沁从没见过的肃杀之意,言沁有一瞬的胆寒,但事已至此,她没有退路了,流川和眠璃太过亲密。
言沁:“若不是我见她,时常在那白猫的墓地发呆,心中生疑,眠璃哥哥,你不知还要被她蒙骗到什么时候。”
“她能强行夺人躯体,与那兽族也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话一出,周遭原本安静的大殿变得更加寂静。
“师父,流川不是妖,她被我取了魂魄,无法安身,才不得已借用了这副已死之人的躯体!”
为救流川,眠璃已毫不顾忌自己的对错,将事情全盘脱出。
“荒谬!”
飘零族长显然不信。
言沁:“眠璃哥哥,你不能这么护她。”
“师父…”
事情一旦牵扯到兽族,眠璃显然再也无法控制事情发展的方向。
、、、
多方努力无果,幽谛以探监的名义想趁机劫出流川。
“我救你出去。”
以幽谛月祭司的地位,混沌期的实力,此事仿佛可成。
流川:“之后呢。”
幽谛会成为逃犯,月祭司的地位不保,因流川是人族的公敌兽族,整个泞古甚至梦璃都会派人追捕,加上五行阵法,捉住两个狼狈的逃犯,也不是难事。
流川咽下喉咙深处的腥甜,口中那股恶心的味道依旧浓烈。
“哧,你未免有些太自以为是了些,走吧,离我远些。”
苍白的容颜吃力地滑过一抹淡笑,破烂的暗红色衣角深入幽谛的眼底。
幽蓝:“怎么回事。”
流川:“且不说此事的可行性,杀父弑母之仇,筹谋了这么久,你要放弃吗。”
没有人解释或追问,只剩一片寂然。
流川:“若你真心帮我,不如助我早些解脱,也不枉你我知己好友一场,不必妄想将我的魂魄离体,我感觉得到我的魂力没有多少了。”
幽谛:“是言沁那个丫头。”
幽谛笃定地陈述,流川却摇了摇头,以她对言沁的了解,那丫头不会多此一举。
毒已入骨,是谁下的,已无关紧要。
“世上的恶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
“你可有要交代的?”
伤痕虽不深,但密密的布满全身,血痂没有时间覆盖,血液粘稠,已没了滴落的能力,被封印了痛感的流川静静地站在邢台,听着那所谓的宣判。
这世界为何总要强加给她一些罪责,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才是啊,含着湿气的眸子,微扬,今天,天气不错啊。
暖暖的阳光轻撒,枯枝败叶变换成绿垅青纱的面孔,迎接希望的曙光,远处的抚柳,发丝轻扬,几只翠鸟,点缀其上,美得不可方物。
目光略过台下黑乎乎的一片。
白色衣角被困住,动弹不得。
黑色一角静默在角落,神色莫辨。
傲骨深藏,冷然如她,如何会低头。
天青色无际,腥红色蔓延。
愿来世不见,终世不扰,轮回休止。
“不要!”
台下,眠璃哭得不能自已。
、、、
幽谛:“师父,你明明知道她不是,为何。”
凭飘零族的实力,怎么可能会受其他四族的挟制。
飘零族长:“流川不消失,言沁的怨恨就不会停止,眠璃也会永不得安宁,如何得道。”
果然。
大比那天,祭司人选应只有眠璃一人,但他年纪太轻,遂众长老商议决定,将幽谛设为月祭司。
月如何与太阳争辉。
幽谛身世不明,注定了,他只能是一枚棋子。
幽谛:“她身上的血痕发黑,想来是师父的手笔吧。”
、、、
天已经黑了,眠璃依旧在低声啜泣。
“别哭了。”
“师兄,你让她回来,让她回来好不好。”
“好。”
、、、
五年后,幽谛私用秘法,即刻起,剥夺祭祀之位,逐出师门。
眠璃:“师兄。”
一切都结束了。
所有的恨,所有的悔,所有的不甘都烟消云散。
幽谛:“你放心,流川一定会回来的。”
幽谛被逐出师门后,眠璃抱着琉璃盒子,双目无神的呆坐在墙脚,他知道,幽谛将盒子将交给他的时候,就注定了他的生命耗不过三天。
“流川,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无人应答,也无人知道眠璃想干什么。
“他只是我的师兄,他不该承受这些的,他不应该因为我无理的要求,失去地位,失去名望,失去生命。”
冰凉的琉璃,已被眠璃的体温,暖的温润,虚弱的灵体蜷缩其中,微薄的意识自那日被幽谛召回,一片混沌,沉睡数日不醒。
眠璃冰凉的手指,停在盖子边缘,直到沁出冷汗,才颤抖着拨开那沉重的色彩。
没有成形的魂魄,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什么都没能挽回。
毕竟少有事物是可逆的。
内疚,不甘,悔恨。
哭过之后,眠璃小心翼翼地将那梦幻斑驳的琉璃盒子收起。
幽谛被逐出师门后第五日,飘零族长发现了眠璃日夜珍视的那只琉璃盒子。
“师父,求你放过她。”
自眠璃身边珍重的都离他而去,他突然明白,所谓的尊师重道,不过是束缚思想的枷锁,眠璃盯着老者,心底存了最后一丝期望。
“你拿来,都是因为这妖女,幽谛才做出此等错事。”
“师父,她是师兄用命换来的。”
即使是幽谛,也未能让老者生出一丝怜悯,琉璃盒子碎了满地,斑驳的更加梦幻了。
讥诮的嘴角浮现,眠璃忍不住动了杀心。
收手后,眠璃冷眼盯着那散落的满天星斗和无声无息的尸体,心底毫无波澜。
入门时,飘零族长曾说眠璃生性纯良,无欲无求,才能控制世间最纯粹的无,必能造福于天下。
可他杀人时,心中同样是一片荒芜。
…
漂浮在半空的浮城上,一锦衣女子站在琼楼顶端,极目远眺,底下芸芸众生皆是她的父母亲友。
一黑点从地平线升起,越来越近,直奔天空城而来,仔细辨识便觉有些熟悉,正是在飘零族选举祭司时,出现的那个青年。
“女王,有信从泞古来。”
镜心从侍从手中接过信,信上镜心亲启字样格外显眼。
“吾乃幽谛师弟眠璃,师兄遭逢大难,恐所剩时日无多,以星祁灵草涵养百年,可能会有一线生机,望女王念在往日情谊,施以援手,眠璃不胜感激,袋中玉佩与师兄所携共鸣共生,可凭玉佩查至师兄下落。”
镜心将袋中的玉佩倒出,发现这玉佩与世上所传的阳之蚀所带极其相似,此事不可小看。
“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