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泊双,醒醒,天亮了。”宋芒初推了推陆泊双,她的眼睛已然哭成了核桃,当埋藏在细水长流里的深情被毫无征兆地挖掘出来,再对上眼前人第一回见的脆弱面貌,她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中间隔过百场季风的旧日,只能褴褛不胜严寒地遵循陆泊双的意见,小声地把他叫醒。
陆泊双被日光扎得有些睁不开眼,他抬起手稍许挡了些光,才勉强望见了宋芒初那因不知所措而搅在一起的手,他没有答话,只从背包里拿了一瓶水给宋芒初,便起身开始收帐篷,片刻,他把包背上,准备把帐篷拿起来时,一直站在旁边的宋芒初才有些急促把帐篷抢走,然后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望着脚尖说,“那个,帐篷我来拿吧。”
陆泊双没有反对,他揉了揉太阳穴,“走吧,回家。”
宋芒初上前几步拦下了他,涨红着脸色厉内茬地脱口而出了一句“等等!”
“我,不是,是你,你低头,我探一下你的体温。”
陆泊双眸光怔了一秒,旋即低头失笑道,“好。”
宋芒初的脸比之前更红了,她几乎不敢直视陆泊双的目光,飞快地伸手在他额间触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感受他的体温又飞快地把手缩了回来。
等到到了山下,撞上陆外婆因为大锅灶生火而点染成灰黑的颤颤巍巍伸出的双手和微微红着的眼眶,宋芒初把自己置身于陆外婆,倘若她的孩子说是上山看夜却一晚上无影无踪,这不是拿她这么多的岁数开玩笑吗?想到这,宋芒初已经愧疚得恨不得立刻装个马达逃走了,“外婆,您放心,这样的情况以后不会再发生了,诶您别哭您别哭,我们错了,我打我自己好不好......”
宋芒初和陆泊双好不容易把陆外婆搀回屋,怎料当天午饭后陆泊双又开始全身滚烫了,陆外婆已经午睡了,在吃了退烧药一小时后依然毫无退烧迹象的陆泊双无奈只能在宋芒初咋咋呼呼的嚷嚷里和老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和宋芒初一起踏上了去往镇里医院的征途。
“怎么回事?人肋骨骨裂才三个星期怎么能背着另一个人上山呢?小姑娘你也是的,不知道他不能做剧烈运动吗?什么?还淋雨了一夜没睡?真是荒唐!”白大褂奋笔疾书着挂水需要的药物,忙里抽闲地抬头瞪了一眼宋芒初,似乎是把眼前低着头一脸认错的宋芒初当成了不懂事的小女朋友,“年轻人谈恋爱也不能这样任性啊,要不是你男朋友平时体质好,肋骨恢复的快,就你们这么一折腾,昨晚肋骨就得错位!”
宋芒初自知理亏,也不敢对着这个义愤填膺的白大褂解释什么他们其实不是情侣的话,“医生,那他现在要去挂水吗?”
“现在不挂水还等什么时候?”白大褂再次满腔正义地瞪了宋芒初一眼,摆了摆手,“北边电梯上二楼正好是输液室,赶紧去吧。”
一向生活自理能力几乎为零的宋芒初在磕磕绊绊地成功把陆泊双挂上水后,立刻在午后人还不多的输液室里占了一个陆泊双旁边的座位瘫下来玩起了手机。
陆泊双懒洋洋地闭上眼睛,透过窗边未拉好的落地帘的日光洒在了他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猛然一声电话铃响起,接起后入耳的是一道男声,宋芒初有些愣神,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地把手机从耳边僵硬着放下,界面上赫然是“沈琛”两个字。
“芒初,你怎么一声不响地和朋友跑到汀乡去了?这几天QQ和电话都联系不上,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和一个朋友一起来的,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是和别人一起来的。”
“你之前的状态你也知道,我联系不上你以后怕你出事,就去你家楼下打算随便找个人问问碰碰运气,没想到碰到了一个阿姨,她说你和她儿子一起去汀乡了。”
宋芒初愣住了,没想到沈琛竟能遇见苏锦,她迟疑着看了一眼旁边闭着眼的陆泊双,片刻后还是半掩着嘴向医院走廊走去,“我和他正好住楼上下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外婆好久没见他了,今年就想让他回来看看,正好让我也跟着一起,就当散散心了。”
电话那头倏然沉默了几秒,旋即才有些艰难地开了口,“你那个朋友,是陆泊双吧。”
宋芒初不知道,输液室那边,她刚走便睁开眼的陆泊双,现在正安安静静地偏首透过大玻璃窗望着她。
“......嗯,是他。”宋芒初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什么,“但是我和他真没什么,就是从小一直玩到大而已,嗯,普通友情。”
不知沈琛又说了些什么,陆泊双望见走廊里的宋芒初唇角扬了扬,又慌忙低头,唇边的甜蜜却越扩越大。
陆泊双的神色一点点的冷了下去,昨夜虚弱时候的掏心掏肺如今皆化作彻骨的冰水临头浇了下来,落成了满心不甘叫嚣着的烈烈难堪。他一向掌控有余,现在却觉那份难堪几乎是要侵入他挺直的背脊。
他抬头望了一眼高高挂起的塑料瓶里已经近乎到了底的液体,不顾细细的针还扎在手背上的青筋里,随意地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坐下时无处安放的长腿,然后按下了墙上的呼叫铃,倚在医院的铁椅上等待午间值班的护士过来拔针。
午间值班的小护士闻声披着困倦匆匆赶来,然后在看见眼前少年慵懒清贵的模样,打了一半的哈气陡然止住,就连拔针时的动作和语气都温柔了不少。
“先按住胶布五分钟,等确定不流血了再把胶布拆开。”刚来实习不久的小护士慢慢将针拔出,面上爬上了些许绯红,她藏着心里的砰砰,对陆泊双给予了极大的关心,“这个男生,这么晚了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好,你现在应该是高中吧,学业繁重,千万别耽误了自己的休息时间......”
小护士前脚刚拿着打点滴用的塑料瓶和一堆针线离开,后脚陆泊双就松开了按在胶布上的手,径直走向宋芒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