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殿内灯火通明,白渐寒、聂然还有苏凡坐在里面。
白渐寒板着一张脸,苏凡缓缓扇动着冰龙扇发着呆。
气氛很是微妙。
“说吧。”半晌白渐寒说,“你都很小白说了什么?”
聂然就像是犯了事儿一样低着头。
“本来也没什么。”聂然说,“他就突然跟我提亲,然后我就说我不同意。”
“只是这样?”白渐寒自然是不相信的。
“然后小白认为我怀疑他会娶妃纳妾。”
“荒唐!”白渐寒大声道。
苏凡连忙按住了他:“白渐寒,稍安勿躁。”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啊,我就……我就……”聂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小白和月兰是我一手促成的,你就算不同意能不能不让小白胡思乱想?”白渐寒叹了一口气,“这下子好玩多了,小白知道月兰不会嫁给他空想也是白留牵挂,所以现在故意冷落月兰让月兰死心呢。”
聂然和苏凡都愣住了。
好一会儿他们才意识到这是真的。
白羽冷落南宫月兰,让南宫月兰死心?
这还是以前那只温顺可爱的小狐狸白羽吗?
“唉。”苏凡叹了口气,“小白真不愧是跟着你,现在自己都有自己的主意了。”然后他话锋一转对着聂然。
“都怪你!”苏凡说。
聂然也是被逼的受不了了:“行吧行吧,你俩骂我吧!”
“我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小白突然成长的这么快。”
白渐寒低头不语。
…………
天空晴朗的很,就算是到了夜晚也能看见成片成片的星星。
白羽在后山桃林里躺在树枝上,手里拿着从九宸殿里带出来的酒。
虽然知道白渐寒看见了会骂他,但是他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骂就骂吧,他也不是什么玻璃心。
他看着自己的手心,轻轻地握了一下又伸展开。
“呵。”他轻轻一笑,看来要跟一切说再见了。
他猛地灌了一口酒,好像三年的生活如同泡影一般消失。
这么长时间了,他早就把逍遥山当做自己的家。每天早上他总会比白渐寒早起一个时辰,收拾一下自己的同时给白渐寒准备漱口茶,准备热水洗脸。然后就开始了他训练弟子的一天,傍晚回来坐在白渐寒案前陪着白渐寒批阅文书,有时候太困了甚至直接睡去,还是白渐寒把他背回寝殿。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可是天公不作美,他终究还是要离开他唯一的归宿。
原来他为自己骄傲,因为他没有了青丘还有逍遥山,还有一群怕他又敬他的逍遥阁弟子,更还有逍遥仙尊做他的主人。而现在他才醒悟过来,他仍然是一无所有。
他看着月亮,手中酒壶也举的高高的。
正巧,这个角度看酒壶和月亮差不多大。
“马上就要说再见了……”
“不知道再来这片桃林会是什么时候……”
白羽自言自语地撩拨着身边的桃花。
“放心,逍遥阁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白渐寒的声音从树下传来。
“主人…………”白羽有些不知所措。
白渐寒纵身一跃也坐在了白羽的身旁。
“主人……我…………”白羽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说出来总感觉自己太没出息。
“行了,不想说就不说。”白渐寒摆摆手,“给你个机会,恨我的话就打我一下吧。”
白渐寒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让白羽打一拳。
白羽当然知道为什么白渐寒要说“恨”,可是即便是恨也不能真的打自家主人啊。
“主人……谢谢你,真的。”白羽说。
白渐寒眉头一挑:“你不怪我?”
“怪。”白羽点点头,然后他看着白渐寒,“我怪你为什么在我彻底喜欢上这个地方的时候给我促成九尾,让我离开。”
说到这,白羽有些梗咽。
“那为什么不打我?因为我是你主人?”白渐寒问。
“若是这样,你大可不必注意我的身份。”
白羽摇摇头,咽了一口唾沫。
“因为我知道主人的用意,自从我跟着主人,我第一个学会的就是以大局为重。”
“眼下贺睿横行霸道,其身后的势力不明,要是青丘还是不能安定下来,恐怕会天下大乱。”白羽把白渐寒的用意揣摩的滴水不漏。
白渐寒点点头:“你懂就好。”
然后他替白羽拭去了泪水。
“只要你愿意,你永远有两个家。”
“青丘……还有逍遥阁。”
“你若想家了,随时可以回来。”
白渐寒说道,然后他接过了白羽的酒壶喝了一口。
“本来偷酒我是应该骂你的,可是我突然骂不出口了。”白渐寒笑道。
白羽也跟着笑了,仿佛就忘了这么一回事儿一样。
白渐寒的笑声很快就停了,他手握法诀从自己的泥丸宫里抽出来了一缕鲜红的魂血。
“你的魂血,我已经不需要了。”白渐寒说。
“这…………”白羽瞪大了眼睛,嘴角微微颤抖,“主人……你……你不要我了?”
他以为白渐寒还给他魂血是不要他了。
“傻瓜,怎么可能?”白渐寒轻轻弹了一下白羽的额头,白羽吃痛地捂了一下。
“虽然是和你解除主仆关系,但是不妨碍咱们改变关系啊。”白渐寒爽朗地笑道。
“???”白羽没听懂。
白渐寒皱了一下眉,伸手就把魂血融入了白羽的魂魄里。
“主仆不做了。”白渐寒说,“你要是不嫌弃我这个大哥,我们就做兄弟。”
“而且巧就巧在我们都姓白。”白渐寒一搭白羽肩膀。
“怎么样?小羽?”白渐寒露出一抹笑容。
听到“小羽”两个字,白羽竟然没能想起来这是在叫他。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他高兴极了,连忙叫了一声:“哥。”
白渐寒欣慰的笑了笑。
“小羽。”白渐寒半天才问,“你个月兰…………”
奇迹的是,白羽竟然没逃避话题。
“哥,我现在什么也不想。”白羽说,“我现在唯一想做好的,就是怕你青丘恢复它从前的繁荣昌盛。”
“至于其他的……”
“我随遇而安,并不强求。”
白渐寒看着天空听着白羽说话,他也感觉白羽真的是在不经意间长大了很多。
“那青丘的后位…………”
“南有青丘山,狐族之居也。其有洞,王之所居也。青丘之狐,亦可成人。男之娶,女之嫁,皆认一人而伴一生。”白羽把典籍所记载的原句说了一遍。
“这一世我已认定了月兰,她若是不嫁,青丘王后我就只能一直空着。”
“那青丘的传承怎么办?”
白羽轻笑了一声:“没有子嗣又如何?”
“如果青丘能在我有生之年里空前繁荣,那我就算是顶着无妻无后的罪名去见历代先王脸上也有光啊。”
白渐寒顿了一下:“不再考虑了?”
白羽很干脆地摇摇头:“不考虑了。”
“也许聂然哥说得对,我还是年轻,我应该把我的大好年华放在我应有的责任上,而不是一些可有可无的儿女情长。”
见白渐寒不出声,他又说。
“等我像哥一样,身居高位受众仙朝拜,门下弟子如云时候再想这些吧。”
“哈哈哈……”白渐寒笑了。
“你这抬杠的本领倒也精进了不少。”白渐寒说。
“那是啊,先恭喜哥和未来的嫂子。”白羽吐了吐舌头。
白渐寒无奈的笑了笑。
…………
别院里,南宫月兰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拄着脑袋发着呆。
今天的一切都太突然,都不给她时间准备准备。
聂然从屋里出来,看见南宫月兰坐在夜色里吹着冷风也是有些心疼。
“想什么呢?”聂然拿出来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
“聂然哥哥。”南宫月兰没动,但是却看着聂然,“你说…………白羽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
聂然心头一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聂然不出声,南宫月兰幽幽地叹了口气。
“白羽这只死狐狸,说好了要相伴一生的,说好的要在青丘一起种一片桃林的…………”
南宫月兰兴许是再也忍不住了,就失声痛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
聂然的眼眶此时也红了,这一切都怪他。
是的,都怪他!
“对不起…………”聂然心想。
然后他一把把南宫月兰抱住,紧紧地抱住。
过了好久,南宫月兰终于不哭了。
“月兰……”聂然说,“你真的很喜欢白羽吗?”
微风吹动了聂然的碎发,吹散了他眼角的泪痕。
“当然。”南宫月兰点点头,“白羽虽然死要面子还贪玩,但是他真的特别好。”
然后她拉住了聂然:“聂然哥哥,你去帮我问一问好不好?”
“他到底为什么突然这样?”
聂然舒了一口气,似乎已经妥协。
就是啊,早点妥协就没这些事儿了。
聂然啊,你聪明了一万多年,为何现在糊涂了?
“好。”聂然点点头。
然后他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
同一时间,后山桃林。
白渐寒还有文书要批阅,所以没多久就离开了。只留下了白羽一人在月色下愁眉不展。
“聂然哥,既然来了就出来吧。”白羽欣赏着月华,那一刻他自己才感觉到了自己的不一样。
“小白,我想跟你谈谈。”聂然从黑暗里走出来直接飞上了树上。
“聂然哥,今天的事儿…………”白羽思忖了一下,“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那么说话。”
聂然愣了一下,没想到白羽会主动道歉。
他应该恨透了自己啊!
“我也没好到哪里去。”聂然拍了拍白羽,“我承认,你跟我提亲的时候,我是有点私心舍不得。”
“但我现在忽然就明白了,不论是人还是妖,这辈子就能活一次,若是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抓不住…………”
聂然笑了一下:“那岂不是活的太失败了?”
白羽知道聂然话里的意思,但是这不是他能想的。
因为他答应了白渐寒,一定把青丘恢复繁荣的景象。
“聂然哥,我和哥已经解除了主仆关系了。”白羽说。
聂然一听到“哥”,好半天才明白这是称呼白渐寒。
白羽怕聂然跟他一样多想就补充了一句:“我们现在以兄弟相称。”
“然后…………我马上就要离开了。”
白羽话说的很平静,就像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一样。
“你要回青丘了?”聂然问。
“对。”白羽点点头,“九尾已生,我想不回去都不行。”
“这个白渐寒…………”聂然嘴里嘀咕着。
但是白羽却说:“我挺感激哥的,还有你。”
“我?”聂然想都没想过白羽会感激自己。
“对啊。”白羽感叹到,“哥这三年教会了我太多,而聂然哥你,在我沾沾自喜以至于我都忘了我是谁的时候点醒了我。”
“聂然哥,谢谢你。”
聂然挥了挥手,也不再强求什么。
“那月兰……她肯定舍不得你。”
“舍得又怎样?舍不得又有何妨?”
“这些都不是我现在能去想的。”
“才短短几天时光而已,而我要给她的是一辈子。”白羽一字一句的说,态度很坚决,“我一定会把青丘变得空前繁荣,到时候她若是心里还有我,青丘王后之位肯定是她的。”
白羽说到这似乎顿了一下,强颜欢笑道:“同样啊,若是她遇见了能很快给他一生幸福的人…………”
“聂然哥你也不用考虑我,只要月兰过的好我也别无他求。”
聂然仰望着星空眼里似乎有光华流转,夜空明朗,月色撩人。
转眼几颗流星划破天际,深深地钉在聂然的心里。
那滋味不好受。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眼下白羽和南宫月兰短短几天闹成这样,导火索不就是他吗?
若不是他为了自己的一时私欲惹怒了白羽又怎会变得如此地步?
“小白,你别说了。”聂然擦了擦眼角,“都是我的错。”
“我不该为了自己而……”
“不是你的错。”白羽打断他的话,满脸写着坚毅,“我自从跟着哥开始,首先学到的就是以大局为重。”
“眼下我九尾已成,自然是要去完成我的使命,抗下我应该肩负的责任。”
千言万语都不过点点繁星。
他知道,
这世上总有每个人最美好的回忆。
或许是一个人,或许是一件事。
而浸泡在回忆里时间久了,
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甜腻腻的东西。
以至于做任何事都摆脱不了,最终成了一辈子的牵挂。
所以,
他打算让自己彻底忘记那段回忆。
也许它会再也忘不掉。
那藏在心里,尘封在逝去的时光中。
像白云苍狗一样逐渐淡忘。
也是好的。
白羽想着,若是他成了白渐寒那样的人,他还会不会考虑把尘封已久的东西在打开看看。
把里面密封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拿出来。
兴许有的还有救……
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