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铃捂着药包沉默一会,转头看向巷道里那些个七零八落从地上爬起来的家仆。
他们都是一脸畏惧惴惴不安地盯着莫铃看,什么棍什么棒断了一地,也不敢去捡。
“听口气,你们那什么大人应该权财不缺,怎么不干脆去太医院请个德高望重的给你们少爷看病,还跑到大街上来抢医生?”莫铃没好气地问道。
“当然请…请过了,那老头就来了一次,开点药说能控制病情就跑了说还有其他病人要看,我家少爷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一个家仆半边脸肿得鼓着答他。
“也不知道这老头怎么想的,我家大人可是朝廷的高官,他不把少爷治得彻彻底底,还半途跑去救那些个一穷二白的平民,图啥啊?”
要是刚才那群百姓没散,估计这会肯定得撸袖子上去再揍他一顿。
莫铃对于他这样歧视与他自己地位差不多的平头百姓感到略无奈:“你们少爷得的什么病?”
“没什么,就是风寒。”又一个人面朝天双目无神地躺在地上哼哼道。
“风寒?!一个风寒吃了几天药都没好?还要躺床上?”还以为是什么不治之症才逼得他们四处抢大夫呢。
那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眼神飘忽地转过头去继续装死。
“唉,还不是少爷他管不住嘴,非得跑到厨房去偷吃什么辣子鸡,这下病情一加重,又把大人给急得…”一个人极小声地在墙角嘟囔着,殊不知自己的话早被莫铃一字不漏地收入耳中。
这光景,谁得了病都免不了担心得的是疫病…可这官宦人家的尊贵子弟,看着柔弱,平时吃的用的都是挑拣过的最干净的,哪那么容易染疾。
“行了,滚滚滚,”莫铃怒瞪他们一眼,收拾整理好自己的药包,转身对他救出来的医师一笑,“姑娘别理他们,走吧。”
“嗯。”医师动了脚步,款款走在他身边,忽地轻轻道,“早不是年轻姑娘了,叫医师就好。”
“行,医师,”莫铃想着突然侧过头去,穿透层层屏障望入那双蕴含着深邃的眼,道,“我们是不是在何处见过?”
“何处?”
“天衡派,雾凇子阁下。”
莫铃低声说着,心中猜测落定,还未等医师——即是穆凇从惊诧中回过神来,他已顿住脚步,面前即是客栈大堂了。
他双眸微垂着不去看她,眼睫微不可见地颤着,压抑内心渐渐翻涌浮起的情绪。
如果换在几个月之前,他也许还不会如此激动,但现在,大概是拜他手腕上这个有些神奇的小铃铛所赐,自己虽不像轩遥那样拥有完整的另一个魂魄,却零零星星接受了一些不属于此世自己的记忆。
那记忆破碎着,在他猝不及防之时融入,而后即便抽丝剥茧也再难离。
另外一个他,似乎走的是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也通过不同于自己如今的方式得到了那些关乎过往的讯息,甚至得到的更多。
穆凇听到这个称呼,脚下刚无知无觉地跨进半步,就要走进客栈,蓦然回首。她凝着眸,终于仔仔细细地看清了面前人的容貌,于是怔然。
穆凇犹豫几番,好不容易张开口,泪水近乎夺眶而出,她勉强忍住,转而看似轻松克制地道:“这样叫…就生分了。侠士年纪尚小便…有如此出众的武功,比天衡派那些弟子可靠不少。”
不叫阁下,那么叫…娘亲吗?莫铃轻轻咬唇,定定地看着穆凇,就快按耐不住要问出口。
然而倏地,背后原本空旷的街道传来不少人走动的脚步声,不怎么急促,但总好像带着浓浓的压迫感,逼得越来越近。
难道是刚才打道回府的那些家仆又不罢休地找帮手跟过来闹事了?
莫铃猛然回头。
——
“你说户部侍郎家的人跟惊影打了一架?”轩遥淡淡地浮瞥夜重阳一眼。
“是,阁主。”
“受伤没?”
“没有。哦,鬼使他没有,就跟他打的人…”夜重阳沉吟片刻,想出个词,“惨不忍睹。”
“那就好。”轩遥点点头,忽然又问:“户部侍郎这人为官如何?”
夜重阳瞬时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了,答道:“这个,他国库的钱没敢贪过,赈灾救民的钱明面上经他这条线也不会少,但收商贾钱财开特例他会,京地税收估计也有拿分成。”
“揭了。”轩遥不容置喙地说着,“但凡有以权谋私的都揪出把柄来给御史台备份卷,而且以他家仆的跋扈来看,除了贿赂他背地里肯定还私下插手案件,都查查。”
“是。”阁主他是决心要打压这个倒霉的侍郎啊,夜重阳心想,也怪那些家伙,惹谁不行…这下可是两头都讨不了好。
轩遥又一思索,拿过笔准备顺便再写本给皇帝的秘折,就上奏说——
现今情形,派给军队及用于济民的银钱都不少,若有不轨之人从中牟利定会使国库雪上加霜,自己已经找到以儆效尤的突破口,望陛下抓住机会,肃清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