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临终之赠
列杞闻言，细看那人容貌，猛地认出来人正是七魔子殇瞬。
殇瞬见“繁烁”神色漠然，浑不是仇人相见该有的情态，心中疑惑，冷笑道：“你这废物被关了一百年，不想竟趁我不在侥幸得胜出来！如今是要投奔乱波族了么？”
列杞想起繁烁与殇瞬之仇，怕被看穿，立时转怒道：“殇瞬，今日你我便做个了结！”说罢将手一挥，一道两米长的碧色弧状光刃朝殇瞬怒劈过去，使的是正宗的魔族术法。
却见殇瞬容色淡定，待那道光刃逼近，忽地伸出手指要去碰那光刃。列杞见了不由失笑，心道这光刃乃是自己灵力所聚，近至殇瞬时威势正当展足，对方除非也早将灵力展出，否则光刃涌至，自己灵力乍出，绝难全部抵住，势必被余刃所伤。若想一点即止，除非有大魔王、帝邪森那般深绝的灵力方可。此时这殇瞬竟敢直撄其锋，敢情是不想活了！
却见殇瞬轻描淡写地将手探在上面一拔，那光刃便即转向，半空中一旋，反向列杞袭来！这一下列杞更是惊愕不已，方要躲避，忽见殇瞬目光一动，凝向自己。列杞不由与之相视，只见殇瞬瞳中紫芒幽幽，渊若波潭，其中荡出层层涟漪扩散至身外，将四周景物尽数淡化。一时列杞眼中只有殇瞬那双紫瞳迷迷蒙蒙飘在半空，蓦地那双瞳中紫芒一盛，四周虚化之物象凝旋成一股漩涡，猛地随殇瞬目光尽数从自己眼中汇入体内，压制得自己动弹不得！
这一番异象生发极快，列杞被制住时，那光刃眼看劈到！忽地眼前黑影一闪，血美挡在身前，手一挥将那道光刃化去。
“不要看他的眼睛！”列杞喊道。血美眼神与殇瞬目光一擦而过，果觉心神一恍，怒叱一声，身形纵起，身上布条攸然松散离体，裹在周身丈内随风浮动，将殇瞬视线尽数隔开。
殇瞬隐见条影中人秀发飞扬，体态婀娜，竟然是名女子，不由心中纳罕，忽见那布条上粉芒暴涨，粗大数倍，密密层层如千米广袖圈绕，凌风散漫铺开。“去！”袖影中人大喝一声，长袖一端猛地抽出，凌空折下，去如长虹经天，直从殇瞬腰间绕过，肩后绕出。
殇瞬冷笑一声，手指一勾，周身蓦地腾起片片光刃，凝空待发，一面心有余力地道：“绝伊流的吉缚，早想领教！”说话间，任由那光袖沿周身旋绕交缠，从血美身上尽数抽出，将自己裹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球中。
殇瞬但觉袖上灵力流淌，重重压力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发一声喝，周身光刃一盛，“扑扑扑”不绝打在袖上。却见光袖丝毫无损，光刃没入，尽随袖间灵力流淌化去。殇瞬由衷赞道：“久闻吉缚之术千变万化，缚己可修灵、隐遁、化攻、防御，缚人可抑术、封印、绝命、伤生！今日一见，果然有些门道呢！”
血美听他一语道出吉缚之用，双手摧持袖球挤压殇瞬周身灵力，一面周身散发出淡淡柔光，一条形同己身的虚影脱出体外，攸地钻入袖球之中。
殇瞬抵住压来劲气，蓦地眼角一花，一个秀美女子竟透过袖球，向自己左侧攻来。殇瞬疾扭过头去，目光朝那女子眼中一凝，两人四目相接，那女子竟丝毫不阻，殇瞬不由一惊，这一错愕间，那女子已击中殇瞬，遽然烟消无形。
殇瞬左胁剧痛，咬牙道：“好一个元外虚影！”长啸一声，周身灵力奔腾涌出，将袖球震得摇晃不已，有些灵力更是探到层层袖间之缝隙，散出球外。血美见之，一条条虚影不断从体内脱出，没入球中疾攻殇瞬。
两人相斗片刻，忽听殇瞬喝一声“破！”就见那袖上光芒一敛，变回两指粗的黑色布条，一道流光自带隙中窜出，幻化出殇瞬身形。层带之中犹有一条血美虚影，殇瞬手指一引，那布条层层裹在虚影之上，又成一个蒙面人的样貌。
原来殇瞬被苍饮选中，两日内修为大进。苍饮为魔族七秘至重，是由历代魔王死前灵意催生，所选中者十之八九便是日后魔君，历来魔王魔子极为重视。选中者会被苍饮带至一片空冥之地，知晓悠关魔族存亡之过往秘事真相，犹过于仰星宫中所载。最后境中现出当年创族之祖魔天君锻成魔体情形，见者根据自身悟性不同，从中得到至少一门高深术法。赤澜纵早年被选中时，从中悟出开启魔窍的关键，是以从此洞悉世间气机变化，万法昭踪，无敌于天下。殇瞬见过一遍，却是练成一双魔瞳，从此眼光见识倍增。方才看过血美驾御吉缚，便大致洞悉其法门，交手数合便已通透，当下反其道而行，将吉缚收拢为原形，破去血美术法！
血美脸色大变，不想自己苦练许久的术法竟被一朝破去，一大意间，殇瞬目光又猛然趁虚而入，将之制住。
殇瞬一手拍在所化的蒙面人肩上，道：“你和你自己亲近一下吧！”就见那蒙面人猛地化作一道黑影，朝血美疾射而去！血美动之不得，行将就死，猛然间眼前窜起一大团黑焰，那蒙面人形与之一触，当即如同泄了气一般，一团黑色吉缚散落至地上。
殇瞬见了，面色一寒，盯着那团黑焰惊道：“繁烁，你竟然学了乱波灭伊流的幻忍之术！”
原来殇瞬魔瞳初成，威力尚浅，许多奇异用途也未开发，方才与血美一番争斗，列杞身上禁制已被冲开。列杞方才领教过殇瞬魔瞳慑人之术的厉害，当即施出乱波幻忍之术，将自身幻化作一片混沌，散如流漆泻银，聚若黑焰蒸腾，周身六识归一，殇瞬辨不出其四肢五官，以他现下魔瞳浅修，自然失效！
殇瞬冷冷看着，并不立时出手，问道：“繁烁，你竟然与乱波族如此勾结，学其术法，护其族类！”言语中大是疑惑。
“他根本不是繁烁！”忽听一阵秘语传入耳中，殇瞬一惊，只见一道人影自海中窜出，飞至岛上。那人辅一落地，三人只觉逆气涌至，体内气血一阵翻腾，列杞所化混沌被其一激，竟不由自主褪化回繁烁本相。
殇瞬望着来人，道：“六哥，你来啦？”
来人点点头，看着列杞。列杞心中一动，也立即道：“六哥，我……”话一出口，忽地心中一惊，他隐约记得百年前来渊裂城时，六魔子已然失心而疯，决然不是眼前这人！又想起传闻中五魔子一身逆灵之气，应当便是此人，而自己却随殇瞬叫了声“六哥”！蓦地又悔又怒，心中大呼上当。
果然殇瞬冷笑一声，喝道：“说！你到底是谁？”
列杞不敢与殇瞬目光相接，不去看他，也不答他话，只看着异释苦笑道：“五哥！我被关了一百年，乍一出来，还把你当成六哥了呢！”
异释摇摇头：“我这身逆灵气虽然逆伤万物之灵，却也能感知灵体质性。你身上的灵力气机或许真能是繁烁可有，连父王也察觉不出，但你的灵却绝然不是繁烁应有的魔族特质。若我所料不差，你应当是乱波族十王子列杞，用你族禁术换体大法与繁烁换了身体！”
列杞愈听，脸色愈是铁青，眼中杀机毕现！
忽听殇瞬怒道：“繁烁这个废物，竟然作出如此交易！无怪近百年来缕有人要暗杀于我，若十一弟未生，而我又不幸去世，这大魔王之位岂不是要拱手让与这个外族假货！五哥，现在该当如何？”
异释面上现出一团担忧：“现在正与十一弟比斗的，才是繁烁。咱们……”不待他说完，殇瞬疾道：“此事若是被世人知道，徒令我族蒙羞！繁烁被关了一百年，心性必然更加狠僻，若然将对我之恨意发泄到十一弟身上，岂不大坏！五哥，此间事留给你，十一弟危急，我去解救！”未说完便已身化流光，疾朝渊裂城而去，心中却是另有算计：“若被繁烁得胜出狱，日后势必与我死敌，须得赶紧回去，趁他尚在斗场上将他击败！”
异释本意是将此事暗中讲与大魔王，先令双方罢战，再作计议，如此或可保全摩碣与繁烁两人。但殇瞬这一去，若然去得晚了，繁烁多半已胜，摩碣生死难料；若是及时赶到，以殇瞬的心性和现下修为，只怕繁烁多半没命。如此一来，自己两个弟弟中只怕总有一人无幸。想到这，方要与殇瞬同去，忽觉杀气怒涌如潮，列杞已然猛击过来。
异释一面抵住列杞攻势，一面疾喝：“殇瞬若去杀了繁烁……”后面原本是要说“你可与谁换回身体？”岂知列杞恨透他揭穿自身秘密，攻势如狂，招招狠辣，逼得异释招架不迭，一时后面半句竟难说出。前面半句想来也被两人术法冲击得断断续续，列杞又是如此激狂，想来也不会听见只字片语。
异释心中一急，瞬间将逆灵之气催至六成，一发即敛，列杞蓦地惨呼一声，身子从半空中掉落下来，欲要再扑，异释只好给他一记，打得他跌坐于地，嘴角溢出血来。列杞面露恨色，冷然道：“你敢杀我么？杀了我，繁烁就只能做一辈子乱波族人！”
异释长叹一声，摇头道：“我自不会杀你，但你可想到，若繁烁死了，你岂不也一样？”
列杞闻言一愣，异释接着道：“殇瞬此去，后果难以预料，若是繁烁真的死了，你又该当如何？”言罢手一招，地上那团吉缚突地跳起，向列杞身上层层缠去。列杞抵之不住，只得被裹起，扮成蒙面人的装束。
异释道：“此事若不幸成真，你也难以繁烁面目立于两族之中，还是隐藏样貌，在此等待结果吧！”说完又替血美解开禁制，身形一展，朝渊裂城疾赶过去……
比斗场上，紫色人形逼至“列杞”鼻尖寸许，那血印的最浅一道也即将黯淡，两人已至生死一线之地！
殇瞬立在远处，眼看这两人至少要斗个一死一伤，当即袖手，冷眼观望。忽地两道锐芒从观战席上射来，殇瞬一惊，只见赤澜纵一双虎目盯着自己，知是自己刚从苍饮出来，被大魔王感知到。当下不好遁形，从赤澜纵眼中会出其意，身形一展疾射向“列杞”……繁烁背后，大喝道：“不要伤我十一弟！”
繁烁正自拼力抵抗，蓦地身后杀气腾腾逼至，悚然一惊，扭头瞥见殇瞬如电刺来。两人四目相交，繁烁只见仇敌面孔，分外明晰，那张自己一百年来痛恨至极的脸上分明透出一丝阴险笑意，不由惊怒道：“殇瞬！”情急之下凝聚全身灵力，背后如万雷炸响朝殇瞬奋力一击，却觉对方杀气忽泄，殇瞬身形早在半空一折，将那一击避了开去。接着眼角紫芒一窜，道道灵线在自己分神之际长驱直入，猛地没入体内！
席上众人只见道道灵线从“列杞”前胸穿体而过，落在台上汇成一团紫芒，幻化回摩碣身形，不住地喘着粗气，一时均惊得说不出话来。
“列杞”呆立在那，体内传出一连串异响，七窍中鲜血不绝涌出，接着软软地摔倒在地上，双目紧瞪着身侧冷立的殇瞬，极尽怨毒之色。
殇瞬此刻亦是心惊不已，方才繁烁那舍命一击自己虽早早避过，却还是被其余威震得半臂酸麻，想这一百年来，繁烁当真下了一番令人难以想象的苦功，若自己与之正面对敌，只怕负多胜少！幸而自己得此良机，将其除掉，当下盯着他，用秘语冷冷地道：“繁烁，你又输了！”
此刻观战席上乱波族一派大是气愤，纷纷起身朝殇瞬斥责不已。帝邪森亦站起身来，面色阴冷，方要与大魔王理论，只见殇瞬忽地向自己望来，面露冷笑。帝邪森见殇瞬瞳间紫芒幽烁，知他已然炼就魔瞳，又看他诡谲神情，心想列杞与繁烁换体之事多半已被他知晓，当下伸手止住族人之哗，喝道：“技不如人，原本要输，丢掉性命也怨人不得！”
远处，异释赶到之时事已发生，当下心中一阵黯然，长叹一声，无奈去了。
台上，繁烁惨笑一下，转头看着疲惫不已的摩碣，忽地问道：“你是魔族的十一王子么？”
摩碣早已无力作答，闻言看着“列杞”，眼中带着一丝愧疚，点了点头：“我叫摩碣！”
“好，好！”繁烁脸上惨笑更浓，咬牙道：“今日你可杀我，明日，便可杀他！”说罢狠狠瞪着殇瞬。摩碣循他目光看去，但见殇瞬冷然而立，面色极为阴鸷，此时也正盯着“列杞”，口中骂道：“果然是个废物！”说罢冷哼一声，一脸不屑地掠下台去。
摩碣浑不知两人为何如此敌视，忽觉一股沛然之力如洪流般滚滚涌入体内，登时疲乏尽消，周身灵力渐自充盈，同时脑中电闪过一连串画面，仿佛有好几个故事钻入记忆之中。如此过了片刻，始才恢复常态，摩碣还醒，蓦地看着身边的“列杞”，惊道：“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将我的灵力……还有一些……你该知道的事情……给了你！”繁烁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无力地躺在地上望着空茫苍穹，渐自薄弱的心跳一声声将思绪带到百年前入狱前夜……
“森首辅，我与列杞换过身体，只求百年出狱后在比斗台上与殇瞬决一死战，亲报此仇！”
“好吧！”帝邪森斟酌片刻，终于答应。此事虽然于他乱波族明显有利，却也有不可控的隐患，不过帝邪森之前从未见过谁人会有如眼前这个年轻王子一般仇恨如火的眼神，他相信这越来越盛的怒火定能燃烧出疯狂的意志，让这年轻人用尽一切手段，去雪恨。
的确，这一百年来繁烁在狱中日夜苦修，不曾稍怠，每次累倒在地，眼前便浮现出殇瞬得意阴冷的笑容，逼得自己重新站起。一百年后，终于灵力大增，自忖殇瞬决非自己敌手，那日帝邪森出现在牢窗前，自己简直要激动得跳起来。岂知世事难料，帝邪森隐觉摩碣日后定是比殇瞬更难敌对之人，是故设计让摩碣与自己对敌，欲借自己之手来除去摩碣。繁烁不能一出狱便与殇瞬一决生死，大感失落，岂知自己这十一弟又极是难缠，双方生死纠结之际，偏却被殇瞬所趁，到头来自己竟死在自己的十一弟手上，一百年夙愿连同自己的生命，就这么黯然破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