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很快就要到了，明文斋也放了几日假。惠风和畅，天朗气清，吃过午饭后，青蚨便在花园里缓缓荡着秋千。青蚨今天格外懒散，头发也没有让玉髓梳，随意地披散着，垂落在腰间，胸前。穿了件鹅黄色的衣裙，裙摆下方绣着了白色的小花，仔细看去那小花上还绣着蝴蝶。白色的绣鞋上坠着几颗珍珠，随着脚尖时而点地的动作，珍珠互相碰撞发出声音。青蚨忽的转身对玉髓说“玉髓，你来推我，推得高高的，像飞出去一样好吗。”玉髓点头，但是并没有全力去推，生怕青蚨没有抓牢而掉下去。
秋千的来去之间，青蚨耳畔的风声阵阵，发丝北风吹得四处飞扬，衣袂翩翩，伴随着青蚨的笑声以及催促声“玉髓，推得再用力些，再用力些！”“青蚨，不能再高了，再高就危险了。”熟悉的声音传来，玉髓也逐渐减少了力道，待秋千荡的缓慢些后，青蚨回头。随即跳下秋千“你给我小心点！我看你的腿是不是又想断了。”岑大富担心地骂道。青蚨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笑着对来人说“卢放叔，我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你去哪了这段时间？”又看到卢放身后站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穿着一身黑衣，目光深邃，就像在自家的铺子中见到黑玉髓那般。那个少年见青蚨盯着他，便也看着青蚨。青蚨被他盯得有点不好意思，又转头看向卢放，卢放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叔叔我去游山玩水了，外面是真的很好玩，青蚨有机会一定要出去走一走，古人说的好嘛，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青蚨一定要多出去走一走，开阔开阔眼见……”岑大富打断卢放，并且向他泼了一盆冷水“你先考虑一下你一贫如洗的生活吧！还拽起文了。”卢放没有理会岑大富，继续对青蚨说“小青蚨，听你爹说你去明文斋上学了？那可一定要好好听哦，虽然说咱们女孩子不需要考状元，但是呢一定要明事理，晓人情的，不要像你爹一样，道理说不过了就大嗓门地骂人。”岑大富立即提高音量“说什么呢，谁是这样的，就你这样你还教我女儿，你上过几天私塾？你读过几首诗？你会写几个字？你懂什么道理？别教坏我女儿。”
卢放没有回答，只是一脸无奈地对青蚨笑。青蚨仔细看着卢放，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看起来还有点消瘦，和过节前的样子完全不同，青蚨说“卢放叔，你是不是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啊，你看你都瘦了。”卢放笑着说“我最近啊在效仿前朝的审美，那时候不是都效仿什么仙风道骨嘛，这不叔叔也来学学。”“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岑大富打断卢放的话，卢放没有接，依旧对青蚨说“不过我们青蚨脸倒是圆了一圈，以后就该这样，多吃点饭，胖乎乎地多可爱像……”青蚨接上“像个年画娃娃。”卢放说“对，就是像年画娃娃，多好看，多有福气。”青蚨拒绝“不要。”
岑大富说“今晚就留在这吃饭吧，再陪我喝点酒，老东西过年也不说过来看看我。”卢放答“让我陪你喝酒你态度还不好一点，惹我生气了我还不陪你了。”岑大富瞥他一眼，说“进去喝茶，青蚨你也回屋去，一个女孩整天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哦”青蚨看着他们去了客厅，那个少年也跟在卢放身后。青蚨看着那三人的背影，小声对对玉髓说“玉髓，你说卢放叔从来不需要下人小厮照顾，这怎么突然买了个小厮啊！”玉髓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小姐，你确实该回屋了，这会感觉有些凉了，别再被风吹了头疼，今天又穿得这么单薄。”“不要，冷吗这会？我怎么感觉不到。玉髓，我好不容易这两天不去学堂，就让我玩一会嘛，就一会，好不好……”玉髓见青蚨撒着娇，想着确实那段时间去学堂也一直没有休息，便犹豫了再三，才点了点头。
“果然，不听玉髓和爹的话是错的。”青蚨盖着厚厚的被子，躺在床上，鼻塞，口中轻轻嘟囔着“玉髓，我头好疼~”说完又赶快张开嘴呼吸。门被推开，看着玉髓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药还没入口，口中就已经感觉到了一阵一阵的酸苦味。“玉髓，我能不喝吗？药太苦了，现在嘴里都是一股药味，再喝我真的要吐了。”玉髓摇了摇头，说“老爷说了，既然小姐记性不好，就要想办法让小姐长长记性，良药苦口，小姐病好了之后，定然记得这次的教训。”说完，便将青蚨扶起，药碗放在嘴边，便要青蚨张口准备倒入。青蚨说“不拿个勺子喂我吗？戏本子里生病了都是一勺一勺地喂药的。”玉髓说“小姐，一勺一勺只会让你吃苦的时间更长，一碗干了，就是那一会的事，戏本子里都是骗人的，来，张嘴。”碗已经碰到了牙齿，青蚨没有办法，只得张口。一碗药下肚，青蚨趴在床边干呕起来，就这一会的功夫感觉眼冒金星。玉髓轻轻地一下一下抚着青蚨的背，待青蚨感觉好一点了，便让她躺回床上。青蚨轻声说“我爹呢？怎么宝贝女儿生病了也不来看看吗？”玉髓说“老爷去卢老爷家了。前天卢老爷和老爷喝了些酒，夜里回家是似乎是受了凉，回去就病了，今天那个小厮过来找了老爷才知道的。”
青蚨听闻，抓住玉髓的手问道“卢叔叔也病了？严重吗？”玉髓给青蚨掖好被角，说“只是受了凉，吃几服药就好了，你有空担心卢老爷，不如担心担心你。卢老爷可不怕吃药，而且经常走南闯北的，身子骨那么硬朗，没几天就好了，你不用管担心的。”青蚨听闻，也渐渐地放松，嘴巴里说着“对，受了寒吃几服药就好了，像我一样……”然后就沉沉地睡去。但是睡在了后半夜，青蚨却做着一个有一个的梦，梦境中，有一个人在对她说着话，她想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但是眼睛却始终睁不开，等她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眼前却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是冥冥中感觉那个人就在面前，那个人好像在对她说些什么话，她努力的听，却始终听不清。她想说话，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百般尝试后，终于可以说话，但是发现嘴巴好像不受她的控制，只是断断续续地说一些自己都不懂是什么的话。一重重的梦境，青蚨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后，却发现自己醒不来，梦里那个自己醒了，醒来发现还是在梦中，就这样陷入了一重又一重的梦魇之中。
“小姐，小姐，小姐……”感觉又人在叫她，这个声音十分地清晰，青蚨努力地往声源的地方走去，然后终于回到了现实，梦醒了。玉髓拿着帕子给她擦拭着额头的虚汗，青蚨感觉身上湿漉漉的，被子里面又闷又潮，想要掀开被子透透气，但是玉髓拦住了，说“捂出了一身的汗，先忍一忍，要不然又要受凉了。”青蚨点点头，想要说话，却发现发不出声音，惊慌地看向玉髓，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玉髓说“不要担心，夜里你发起了高热，现在说不了话大夫说是正常的，不要担心，慢慢会好的。来，喝一点川贝冰糖炖雪梨，润润嗓子，会感觉好一点。”青蚨点了点头，然后没有经过喉咙，而是用嘴巴轻声说“我想洗澡，身上太黏了。”玉髓担心洗完澡病会加重，没有答应，但是看着她是在是难受，便让琉璃打了盆热水，绞了帕子给擦了擦身子。
给青蚨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有让青蚨喝了药，见青蚨又有些累了，便要让青蚨再睡一会。青蚨躺在床上说“为什么感觉浑身没劲呢，动一下都感觉气喘吁吁的。”玉髓见这位病这出不了声都要相近办法说话的人，心里也是佩服，回应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而且你这两天也没吃什么东西，喝几口粥就喝不下，也没有什么油水，当然没有力气了。”青蚨仿佛想到了什么，拉着玉髓的手，说“你看我有没有瘦一点？”玉髓又气又笑，自家这位小姐可真是，病了都能找出法子让人开心。玉髓看着青蚨的脸，面色苍白，双颊凹了，颧骨分明，不免有些心疼地说“现在都成瓜子脸了，变成了大美人。”青蚨听后，张着嘴笑着，过了一会才说“我看下次卢叔叔再见到我，还会不会说我像个年画娃娃，还有那个带鱼，到了学堂还会不会叫我小胖了。”
玉髓给青蚨整着额前的头发，眼中满是心疼，青蚨问“我爹呢？怎么今天又不见他？”玉髓说“老爷昨晚从卢老爷那回来刚睡下，你就起了高热，老爷照顾了你一晚上，一大早卢老爷那边又来人了，而你恰好退了热，老爷这才离开的。”青蚨皱着眉问“卢放叔还没好吗？”玉髓有些犹豫的说“听说挺严重的，反反复复的，老爷也请了最好的大夫在那边候着呢。”“希望卢叔叔能早点好起来，然后过两天我们一起去踏青……”青蚨刚刚吃完药，药的作用又上来了，青蚨说着说着又慢慢睡了过去。
“小姐，喝点粥，一会再吃药。”琥珀将碗递给青蚨，青蚨看了看四周，嗓子沙哑地问“玉髓呢？怎么不见她啊？”琥珀回答“玉髓姐姐在厨房给小姐熬药呢！这两天的药都是玉髓姐姐盯着熬得，我们熬她不放心，担心熬得不好。”青蚨说“是吗？那为什么我前两天都她都在我身边呢？”琥珀说“小姐前两日醒着的时间哪有睡得多，而且又在病中，迷迷糊糊的。”青蚨想了想，确实如此。玉髓端着药走进屋，看到青蚨坐在床边，说道“小姐醒了！先把粥喝了，再吃药。”青蚨说“我能不喝药了吗？病都快好了，而且太苦了。”玉髓说“不行，小姐还是乖乖地把药吃了吧，今日大夫给小姐把完脉之后给您还了个方子，减了几味药，所以没有之前那么苦了。”青蚨心想‘我慢慢地喝粥，等着药凉了就有借口不喝了。’但谁知玉髓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小姐今日胃口好，多喝些粥，这药凉了也不碍事，厨房里还有，不过就是混着药渣的，还要苦一些，小姐多喝点粥吧。”青蚨一听，将碗还给琥珀，拿起药碗一饮而尽。玉髓说“我就说这次的药不苦吧，瞧小姐喝得多干脆。”青蚨苦得抖了抖。
“小姐，小姐”阿孔冲了进来。玉髓骂道“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看我不告诉老爷打你板子，小姐病刚好了一点，你就横冲直撞的，还不出去。”青蚨心想阿孔平日里都很谨慎的，而且玉髓很少发火，而且很着急地要把阿孔赶出去，两个人之间肯定有问题。便问道“阿孔，怎么了？”阿孔说“小姐，卢老爷没了。”
青蚨不相信，说道“呸呸呸，你再这么说小心下次卢叔叔来了我告诉他让他揍你，说什么呢，真是。”阿孔说“小的哪敢拿这个骗您啊，卢老爷回去就病了，一直反复高热不退的，大夫没有办法，然后丑时就没了。老爷昨日一直在卢府陪着卢老爷，现在还在。”
青蚨沉默了一会，沙哑的嗓子平静地说“阿孔你出去吧！我这会又乏了，我躺一会。”阿孔看向玉髓，玉髓冲他点了点头，也给琥珀使了眼色，让琥珀随阿孔一同出去。玉髓给青蚨盖好被子，掖好被角，本想坐在一旁守着，却听见青蚨说“玉髓，你也出去吧。你在我睡不着。”玉髓有些担心地问道“小姐，你真的没事吗？”青蚨冲她咧着嘴像平时那般笑着，仿佛不曾听过那个消息一般，平静地说“我困了，要睡一会，能有什么事，你别忘了，我可是个病人，需要休息。”
玉髓起身对青蚨说“那你醒了叫我啊，我就在外面守着你。”青蚨点点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