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坐在床上看着曾经整洁温馨的家变成了如今凌乱不堪的战场:床上堆着行李;衣柜边躺满了她决定舍弃的衣服;地板上到处是废纸片、鞋盒子、各种瓶瓶罐罐;门口处摆放着她要带走的东西——一套行李、一拉杆箱衣服、一提包女孩子的日用品,最占地方的是三个纸箱子,其中两个大的纸箱装的是书,另外一个小一点的装的是她这些年写的二十几本日记和一些随笔和小说。
这次搬家和以往不同——她到别人那里避过这一段时间,将来也不知道自己会去那里,很有可能不在这个城市了,所以在选择带什么东西时她是左右为难:比较值钱的东西比如说洗衣机、电视机因为体积太大显然不适合带走;厨房用品也都不能带;还有那套细瓷的红色芍药花餐具,还有她养了一年已经生了根的郁郁葱葱的文竹,还有挂在墙上“小桥流水人家”的苏秀——这些都是她喜欢的、精挑细选才买回家的东西,流连地看了一会儿最终都决定舍弃了;唯有那些书,它们就像她的孩子一样,想了好久才下决心扔掉的,过了一会儿又怜惜地捡回来,如此折腾了好一会儿,最后一本都没舍得抛弃。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时钟滴答有节奏的响声,而这滴答的响声使这房间里显得更加寂静和寒冷。马上就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就意味着和他再无可能吧,立秋看着衣柜里他的衣服,鞋架上他的鞋子,牙缸里他形单影只的牙刷、还有他的烟灰缸刮胡刀——这些他生活痕迹是她三年多死亡青春的殉葬品——应该都是恨吧,可是分明还有一丝留恋和不舍,那毕竟是她第一次心灵和身体的交付!
“当当当”的敲门声把立秋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来,立秋起身打开门就看见小刘的一脸媚笑(中午顾天宇让小刘送立秋回来时,特别让他上楼来认认门),他身后还站着面无表情的顾天宇。
“都收拾好了吗,美女?”在小刘口中女孩子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美女”。
“嗯,就是这些。”立秋指着门口的一堆。
“哎呦,这箱子书可真沉哪!”小刘抱着一只箱子走几步不得不放下喘口气,“美女呀,你确定你这逃亡似的搬家要把它们都带着吗?”
“舍不得!”立秋看着满脸通红的小刘也觉得不大好意思。
“少废话,男子汉搬这点东西算什么。”顾天宇说着抱起另一只装书的箱子。
“老板,你别吓我快把箱子放下,你怎么能干这个呢?”小刘吓的着实不轻。
“你小子太小看我了,快把你那个只搬下去开好后备箱在下面等着我。”顾天宇一边说一边抱着箱子下楼梯。立秋提着装日用品的包跟在他的后面。
顾天宇走了一节楼梯就把箱子放在平台上歇歇,午后的阳光透过楼道的窗户照进来,明丽而被树叶斑驳的光影正好落在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立秋脸上。顾天宇竟是一阵恍惚。
“天宇,你走的好快呀,你等等我!”
“天宇,你帮我搬家辛苦了!想吃什么我请客?但不能太贵哟,我可不是市长千金曲茹茹可以挥金如土。”
“是你吗?筱雪,你回来了?”
顾天宇恍惚地问一步步向他走来的那个青春秀丽的女孩子。
“顾总,你怎么了?”立秋莫明其妙地看着痴枉的顾天宇。
“没,没怎么,就是突然想起一个人”
原来从来不存在“情不知何起”,情一直都有根有家的;“而一往情深”只是因为我们忽视了它的悄悄生长。
也许当顾天宇看见立秋的第一眼便是似曾相识,只是他当时并不知道,若不然怎么会有接下来的情不自禁。有一种喜欢的偏好是可以保持二十年不变的,尤其当它不幸成为一种遗憾的时候。当顾天宇看到立秋那些书的瞬间,他的尘封多年的记忆才被悄悄揭开一角——这凌乱的屋子,那些塞得满满了书的纸箱子,分明是二十年前他帮她搬家情影。再看立秋,原来她的眉眼和她竟是那么相像!她们最大的不同就是当年的她自信而调皮,而立秋的眼中多的是忧伤和茫然。
二十年前顾天宇和筱雪是某大学一对另人羡慕的校园情侣——顾天宇英俊博学,筱雪才貌双全。那时曲茹茹是筱雪的闺蜜兼室友,筱雪和顾天宇约会时都不避讳,带她一起。大学毕业前曲茹茹向顾天宇表白了,说她其实一上大学就喜欢他了,她之所以会和筱雪成为好朋友就是想和他接近,她说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和筱雪竞争的机会。
在面试屡屡受挫后,他接受了曲茹茹爸爸的安排,到一个地方派出所里当了一名民警。曲茹茹经常去找他,送吃送穿。所里领导因为曲茹茹的关系都对顾天宇另眼相待。顾天宇当时非常矛盾,正在他左右为难间,筱雪悄然离开。一去二十年再无音信。
曲茹茹顺理成章地成了顾天宇夫人,而当时的市长大人、现在副省长的乘龙快婿自然是官运恒通,此时已是A市正处级的公安局局长。
顾天宇把箱子搬下楼,小刘早早接过去放在特别为搬家准备的越野车的后备箱里,“老板,你别上去了,我来吧。”
“你就在楼下等着。”不容质疑的命令口气。
“老板,我……”
“不许上来!”
“是!”小刘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小刘忐忑不安地看着“老板”像个搬动工一样气喘吁吁地搬下爬上,看着他身上几千块一件的大牌衣服褶皱着沾满灰土——这是他这些年没见过的“老板”。他更不能体会“老板”在做这些事的幸福,就像他二十年前为女朋友搬家一样,有些事情是无法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