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一声惨叫,金色光芒瞬间被压了下去,一片刺目的银光随之爆发,好像一颗衰落的白矮星,宣告着周围一切事物的末日。
卿儿没有被这银光闪到,反而瞪直了眼睛,这震撼的一幕已经让他无法再转移视线。
突然,一阵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卿儿火热的心瞬间就平静了下来,他开始默默地享受这股迷人的香气。
当卿儿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见一片漆黑,原来是少女的手,正捂着他的眼睛。他能听得见远处“血红的契约”爆炸后的余波,直到那余波消散殆尽,少女才缓缓松开了手。
卿儿快速朝着那个方向望去,而这一次他只是看到了一片狼藉,地面被炸得寸草不生,到处都是紫色的毒液,而那壮汉早已不见了踪迹。
卿儿又是一阵兴奋,但立刻又有些失望起来,因为他只看到一阵银光,而最精彩的紫色毒针爆炸的场景被少女用手遮住了。但想必......那场景也是不一般的惨烈,毕竟卿儿还是个孩子。
此刻,少女就在他的身边,那一股花香淡了下来,但一直都在。
“姐姐......樱花姐姐......”卿儿抬头望着她,正想伸出手,却感到左肩一阵剧痛。
“小弟,你受伤了。”少女看到他捂住伤口,便立刻蹲了下来,“你方才被箭射中了,如果伤口再不处理,恐怕会留下后患的。”少女的话的确是残酷的,但她的声音很动听。
“樱花姐姐,怎么办啊......”卿儿有些难以接受地看着自己被染红了的白色布衣。
“别担心,让我帮你疗伤吧。”少女轻声道。她伸出右手,双眼微合,一缕柔和的淡粉色光线流到了她的指尖,她缓缓将手放在卿儿的左肩上,让那粉光淌入他的伤口。
卿儿渐渐地感觉到,疼痛正在消退。此时,有一股清凉的气息漫入他的身体,仿佛是附有灵力的樱花花蕊,亲切而温暖。
片刻之后,卿儿才从浅睡中清醒过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触摸自己的左肩,发现伤口已经不见了,只是布衣依旧有一块是红色的,并且已经破损了。
少女就坐在他的旁边,她看见卿儿醒了,便将他扶起来,一股花香又一次传开。
“还好只是外伤,而且不严重,这箭,看样子也很普通。如果是伤了经脉,那就麻烦了。”少女看着卿儿安然无恙的肩膀,擦了一把汗。
“嗯。”卿儿点点头,“谢谢你,樱花姐姐。”
“没事的,你没事就好。”少女露出甜美的笑容,让卿儿的心一阵温暖。
卿儿忽然朝着方才发生战斗的地方望去,发现那两个人都还没醒,只是那个被“血红的契约”击中了的人已经......
刚刚卿儿还对于“血红的契约”的爆炸场面十分兴奋,可是现在他清醒了一些,事情的严重让他担忧起来。
“那个,樱花姐姐,我们是不是......杀人了?”卿儿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良心让他不得不说出来。
少女的眼神闪动了两下,他看着眼前这个十分漂亮的小男孩,似乎有种说不出的亲切。
“小弟,死一人,活千万人。”少女压低语气道,“刚才的那些人,是原丘部落驻扎在这里的士兵,他们嗜杀成性,一旦攻下一个地方就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果就这样放任他们继续下去,那还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卿儿是懂事的,少女的话也的确没错。
“樱花姐姐,谢谢你。”卿儿微笑着看向她绝美的面容,心中不禁有些爱慕,“谢谢你愿意救我。”
“没事的,小弟。”少女擦拭着卿儿脸上的灰尘,“不过,我是妖,你......不怕我吗?”
卿儿使劲摇头。
“樱花姐姐,虽然我知道有的妖以人类为食,他们很受歧视,但我也知道,有很多妖也是善良的,樱花姐姐愿意救我,我当然相信樱花姐姐是个好人。”
少女嫣然一笑,她现在明白,自己救下这个漂亮的小男孩,是挺值得的,或许他长大以后......
“小弟,你的家在哪里,姐姐送你回去吧。”少女关心道。
“我家很远,在......在贺云城呢。对,樱花姐姐应该听说过贺云城吧,不过我有打开传送门的办法,就是说我随时都可以回去。只是,我现在还不想回去呢。”
说着,卿儿朝她眨了眨自己可爱的大眼睛,这眉间似乎已经开始有了一丝英气。
“哈哈,那我们去河边吧。”少女站起来,拉着卿儿的小手,朝着不远处那片大湖走去。
时日已经入夏,河岸边草木繁盛,野花像夜里落下的星星,到了白天变得姹紫嫣红。
远远望见几棵柳树,或许会以为那随风飞扬的柳絮是一道道素妆的轻纱帘子。
湖面上只有波光粼粼,阳光毫不收敛地洒落而来,让这片静湖仿佛化作了白日星空。湖中央有一抹淡淡的粉红,走进一看才能够发现那是盛放的莲花,还有几片莲叶点缀其中。
空气柔和而缓慢,风中夹杂着的不是沉闷,而是清凉。
卿儿紧随在少女的身边,他发现,少女在漫步行走的同时,背后时而有几片花瓣飘然而出,不久又会随风消散。
妖的世界真是神秘啊,卿儿还是第一次和妖这么近距离地接触。
“就在这里吧。”少女舒展着细眉,便停下脚步。
这是一片草场,身后是漫野翠绿,身前是无际天湖。
“这里真好呢。”卿儿笑着接住一片落下的柳叶,周围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十分轻松,“其实平时在贺云城的时候,我根本不能遇到这样的地方,就连看一看的机会都没有。我只能随我父亲练剑,练剑,还是练剑......”
“练剑?”少女诧异地回头,“难道你是......”
“嗯,原来樱花姐姐也知道啊。”卿儿道,“其实我是贺云府掌门的儿子,也是修行者,所以父亲对我管教很严格,平常我除了修行,练剑,就只能用书文来散心,很少能出来呼吸这么清新的空气呢。”
“真没想到啊。”少女轻轻坐在草地上,柔软的青草就像一片毛毯,格外舒适,“真没想到,我竟然无意间救了贺云府的未来,哈哈。不过,你父亲要你刻苦,其实也是有原因的,对吗?毕竟如果一座城墙没有一位强大的将领镇守,那很容易就会被攻破了。对了小弟,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噢,差点忘了呢!我叫贺......”卿儿刚想说出自己的全名,又立刻咽了回去,“你就叫我卿儿吧,樱花姐姐。”
“卿儿。”少女轻道一声,“这个名字好怪,但是又挺好听的。”
“啊哈哈......我父亲给我取的。”卿儿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偶然间,卿儿晃眼一望,这才真正看清了少女的样子。她双眉纤细,有一对漂亮的金色铜铃眼,和淡粉色的嘴唇,一头淡褐色的刘海长发随风轻扬,两边各扎了一道蝎子辫,发中还有一朵别致的樱花,身穿一件粉色的连衣裙,上面印着一些银色的花纹。她没有佩戴任何亮丽的饰品,没有任何妆束,却有绝美的容颜,又十分地俏皮可爱。
卿儿心中有种奇妙的感觉出现了,他突然就喜欢上了面前的女孩,尽管看样子她比自己大了好几岁。不过这种喜欢对于依旧是小孩子的卿儿来说,当然是纯洁天真的喜欢。
“喜欢这里吗?”少女突然微笑着问。
“当然了。”卿儿呼吸着带有悠悠芳香的空气,一口肯定,“我真希望一辈子都待在这儿呢。对了,樱花姐姐,你是妖,难道不怕刚刚那颗炸弹伤到你吗?我弟弟说,那个东西可以......直接击毙修为千年的妖,以及同等级的修行者啊。”
“是啊,我也能察觉到。”少女点点头说,“不过卿儿,你还不知道吧,我前生是一树樱花,修为已有万年,所以那个东西暂时还是伤不到我的。”
“万年!”卿儿吓得呆住了。
记得自己曾经读过几篇关于妖的修为的书卷,上面记载着这样几句话:“妖修十年,可为高人;妖修百年,可为修行;妖修千年,则成宗师;妖修万年,是谓上神;十万余载,天地可擎。”
然而面前的樱花姐姐修为已有万年,那岂不是......
不过卿儿再一次望向她暖暖的笑颜,似乎并没有丝毫的危险,尽管是一个可谓上神的妖,却依然是一个温柔可亲的女孩。
“很惊讶吧。”少女调皮地点了点卿儿的额头,“不过能够有超过万年修为的妖,是少数中的少数了。我们这些妖,除了保护自己,一般都不会用全力来施展异能,毕竟万年之久的时间,我们也领悟了许多东西,不是吗。”
卿儿抿了抿嘴唇,她说得还是有道理,毕竟,活得久,自然悟得多啊,楚应风老爷爷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平日里很少动用异能,一般都像一个凡人一样生活。
卿儿突然有些羞愧地看着自己的双腿。回想起在贺云城的时候,自己一天到晚都拖着那一道长长的异能轨迹满大街跑,是不是太张扬了点啊!
“对了,樱花姐姐。你修为万年,是不是寿命也要比我们这些人类......嗯......修行者,要长很多啊?”卿儿突然问起寿命,心中有一丝奇怪的念头在涌动。
“嗯。”少女点头道,“我们妖的寿命一般都比凡人和修行者长。像我这样的妖,至少......也得活个十万年吧。”
“哇!”卿儿被深深震撼到了,十万年的寿命,那将是怎样的啊,是无尽的欢喜,还是无尽的孤独?
“樱花姐姐,你是说你再长一万年就像我们只长十岁一样,你长五千年就像我们只长五岁一样呢!”
少女嫣然一笑:“嗯,就是这样。所以,至少一万年里,我的样子几乎都不会变。”
“那......你可能已经活了一万多年了吧。”卿儿打量着她道。
“差不多,这一万多年里,我都是满树的樱花呢,就像那样。”少女说着指向湖岸边的一棵枝叶浓茂的大树,“直到我修成了,才幻化成人形的,也就是妖。样子嘛,自然也就是你们人类十多岁的样子啦。”
“啊,原来是这样。”卿儿的心头莫名有些兴奋。
“嘿嘿,你在激动什么呀?”少女捏了捏卿儿软绵绵的脸蛋,“快说,是不是喜欢姐姐?”
湖心的莲叶依旧在缓缓漂荡,只是有几朵莲花恍惚之间沉了下去。暖洋洋的阳光把湖面勾勒得像一盏灯,水中的光点令人昏昏欲睡。远处隐隐的群山勾勒出一幅淡雅的墨画,与这调皮的湖交相衬托,给人一种奇妙的感受。
“我当然喜欢樱花姐姐啊。”卿儿摇了摇她的手,“樱花姐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姐姐,还救了我的命,我怎能不喜欢姐姐呢?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要和你再来这湖边一次。”
少女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温暖,金色的大眼睛眸光飘忽,她怎么也没想到卿儿回答得这么果断。
“卿儿,你真好。”少女轻轻将他抱在怀里,就像姐姐抱着弟弟一样。
卿儿的心突然间融化了。
他从小就没有感受过母亲的怀抱,他根本就没有见到过自己的母亲。他也很少和女孩子接触,整天陪着他的,只有那些冷冰冰的剑。
现在,他第一次接受女孩子的拥抱。
卿儿感觉自己变得很幸福,他很开心地笑了,眼眶中有几滴眼泪在闪动,其中一小滴不由自主地就流出来了。
“卿儿,你怎么哭了?”少女将他放到面前,问道。她的感官似乎很敏锐,附近任何微小的变化在她眼前都一清二楚。
“啊,没什么。”卿儿急着将那滴泪抹去,“我只是......第一次被女孩子抱。”
“你没有妈妈?”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难过。
“嗯,从我出生那天起,我就看过她一眼,一点印象都没有。”卿儿越说越伤心,但是他还是强忍着没有继续哭下去。父亲告诉过他,就算是流血,也不能流泪。
“没事的,有我。”少女张开双手,把卿儿搂入怀抱。
卿儿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心的地方,尽管他知道这极为短暂。
“樱花姐姐,以后我们还能再见到吗?”卿儿黑色的眼眸里闪动着万分不舍,“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回贺云府啊,我有办法让你在那里住的!”
卿儿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必须要回贺云府的。
“对不起,卿儿。”少女微微摇着头,“贺云府不允许外人进入,更不允许外面的妖进入。你难道不知道吗,就算你有办法将我传送过去,我到了那里也会被探测出来。就算我修为万年,但我又怎能和贺云府里那些破星斩月的修行者相提并论呀?”
“那我们以后还怎么见到啊!”卿儿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少女抬头向远处眺望。
身前是温暖的大湖,美好的彼岸,还有幽隐的远山。身后是一望无际的绿场,烂漫的山花,遍野的芬芳。
这个地方真好......
“卿儿,看着我。”少女将他抬到面前。
卿儿叹了口气,算是平静了下来,可是泪水依旧没有憋回去。
“卿儿,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我们就在此相见。”少女用眼神示意着周围的事物,“身前湖山,身后野草。我每月初期都会来一次这里,卿儿,我会一直等你。”
“樱花姐姐,说话要算数。”卿儿紧握着她纤细的手,没好气道。
“勾指起誓?”少女微笑着伸出手指。
卿儿愣了一下,然后坚定地拉了上去。
“约定了哦。”卿儿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嗯,我们不见不散。”
细语如同时光一样,一笑而过,不留痕迹。柳叶枝头,落叶纷飞,像极了那满树的樱花。也许某一日,那沉落湖底的莲花,还会重新浮出水面。
身前湖山,身后野草。
晴空之下,在此相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