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瑶敛了眸光,整个人蔫了下去。
“兄长……”曦瑶含混的说着什么,弗尧没有听清,他起身回头,曦瑶便又抵着他的胸口。
弗尧抬手安慰,手指却一阵潮湿。他低眉睨了一眼,这眼泪竟然比刚才还要大颗。
“你是觉得给王爷做妾委屈了?”弗尧捻开那滴泪,轻拍着曦瑶的肩。
曦瑶在怀中没有做声,只是越哭眼泪越多的止不住。
她一心只想做平凡人家的正室,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才是她羡慕得画本里的爱情。做妾,当然委屈。虽然这人是王爷,表面上风风光光,背地里呢,不能人事就罢了,偏偏还有一股特殊嗜好,这叫她怎么接受!
但是,比起做妾的委屈,她更想活下去,如果当时她没有口不择言想出这个法子,现在可能都见不到兄长了。
曦瑶抱着弗尧的手又紧了一紧。
弗尧不再言语,也环住双臂紧紧圈住曦瑶。
片刻之后,两人冷静下来,曦瑶将自己逃出望安县之后的所见所闻具实讲给弗尧听,说道惊险处,曦瑶又故意夸大几分,弗尧先是心疼她的际遇,然后又恼怒她不听自己的话,活该自找无趣。两人聊呀聊呀,竟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终于弗尧把话题扯到曦瑶做妾上。
“你为何会成为淮安王的侍妾?”弗尧想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更想知道,他们那是不是已经有了实际行动。
原本侃侃而谈的曦瑶把头低下去,内心琢磨许久,最后还是决定不将慕以梧的身体状况说出去。
“他花钱买回来一个侍妾,死了;那侍妾临死之前将一些秘事告诉了我,王爷要杀我保密,我为了保命,只好把自己献出去。”
曦瑶说的言简意赅,弗尧听得却惊心动魄。
“那侍妾和你说了什么秘密?”
曦瑶摇头,“兄长你也不必从我这里问话,我知道这个秘密之后,王爷就要杀我,你知道了这个秘密,他岂不是也要杀了你?”
弗尧知道曦瑶的性子,明白多说无益,只好问些别的:“那你们……”
曦瑶又摇了摇头,“没有,他还没召过我。”
弗尧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叹道,一切都来得及。
“那你说清楚,你对淮安王有什么看法?你对他有没有男女之情?”
“我怎么可能对他有男女之情。给他做妾那是权宜的说辞,如果那会我不顺着,现在肯定已经人头落地了。”
“既然如此,兄长便想办法把你带出去。”弗尧下定决心,要带曦瑶离开。
“王爷很善变,前一刻要杀人后一刻却以礼相待,你也是一介平民,有什么法子能够把我带走?”
“兄长要参加今年的殿试。”弗尧语气笃定,“我必定会高中状元。”
“中状元是好事,可中了状元之后呢?”曦瑶相信弗尧的文采,中个状元当然不是难事。
未等弗尧回答,厢房门外便有人禀告。
“请钟离先生到偏殿。”弗尧起身就要跟着小厮走,曦瑶自然也跟再弗尧后面。
还没踏出门槛,小厮便伸手要拦:“曦瑶姑娘还请不要为难小的,王爷还没撤您的禁足,请您先安心待着吧。”
曦瑶抬眸看着弗尧,弗尧牵过她的手,轻拍了下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慌张。
空荡荡的偏殿,只有慕以梧一个人端坐在殿上,连方才的卢舟月都没了踪影。
弗尧站定要行跪礼,慕以梧开口道,“不必拘束,你坐到这边来吧。”
他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弗尧点了点头,坐到慕以梧身边。
“见到曦瑶了?”
“见到了……”弗尧心有疑问,“只是不知舍妹犯了何事,为何会被王爷锁闭幽禁?”
“自然是一些不让本王开心的事。”慕以梧看向弗尧,“不知先生是否会令本王开心?”
“王爷这话问得在下一头雾水。”
“洙凌王、渭南王他们二人谁去找过你?”慕以梧眼神一紧,直盯着弗尧。
“这二位王爷在下从未见过,更没有和他们接触过。”弗尧眼神分外恳切,“如今舍妹侍奉在王爷身边,在下必定也会向着王爷。只是舍妹毕竟是乡野丫头,不识王府规矩,既是昨日新纳,那必定还没有登记在册……”
“你想跟本王要人?”
“岂敢,只是在下就这么一个亲人,心中挂念的紧,如不在身边,神思不安,入夜难寐,没有办法全心全意为王爷效力。”
“你们本就是假兄妹。”慕以梧语气戏谑。
“虽是假兄妹,但有真感情。我俩从幼年起便相依为命,形影不离,八月阁中所有事情必定知无不言,只求王爷能够让我带曦瑶走。”语毕,弗尧往后撤了一步,跪在慕以梧面前。
“真感情?”他玩味的品着这三个字,“你对她有感情,男女之间的感情?”
弗尧毕竟年纪较轻,被别人看穿心事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承认而是否认。
“我对曦瑶只有兄妹之情,王爷误会了。”
“你没有,本王却有。”慕以梧抬手将弗尧扶起来,“令妹侠肝义胆,甚得本王欢心,我之前还担心那么异姓兄妹会生出许多旁的枝节来,现在看是本王多虑了。”
弗尧看着慕以梧眸光深邃,竟不能分辨他说的是真情还是假意。
“碍于身份,她现在只能以侍妾的名义呆在本王身边,两个月之后的殿试,若你能得中三元,入了官籍,她的身份自然就跟着上来了。”
“王爷当真看重舍妹?”弗尧心里还是颇有疑虑。听刚才曦瑶给他描述的样子,慕以梧并没有对她多么看重,反而还一次次的威胁要杀掉她。
慕以梧直视这弗尧,眸中带着不容置喙:“当真。”
一瞬间,弗尧心里百般滋味。
“可是舍妹却对王爷没有一丝非分之想。”弗尧声音低了又低。如果现在不争取,他还能在什么时候争取呢?
慕以梧眼神一滞,方觉得自己演的太过入戏了,缓缓改口:“本王像是豪夺惯了,一时竟没有注意她的想法,是本王不对。”
弗尧心里明白,慕以梧要留曦瑶在身边是为了要挟自己,但是他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冒失开口,只会把面前的狮子惹恼,他只好想了一条缓军之计。
“王爷,能否以半年为期,希望这半年之间您对舍妹能够以礼相待,半年之内,在下必定金榜题名,在官场混得一席之地,为王爷鞍前马后。”
慕以梧点头,算是应了。
须臾,弗尧又开口:“王爷,舍妹的禁足可以解了么?”
“这是自然。”慕以梧吩咐殿外的小厮道:“速速去请曦瑶姑娘。”
小厮领命快步离开。
弗尧心里打鼓一般:“王爷,待会舍妹来了,必定会问道父亲的事,您打算怎么说?”
“你们的父亲本是本王帐下的一名百夫长,但是数日前在北境战死了。”慕以梧一顿,“你觉得这样说能不能让令妹满意?”
弗尧心里也没底,但是总好过告诉她实情要好得多。
不一会儿,小厮领着曦瑶入了偏殿,曦瑶急忙忙朝慕以梧行了个礼,起身后双眸放光的看着弗尧。
她立在弗尧身旁,两只手牵着弗尧的左臂,兴许是心里太过激动,直晃得弗尧站不稳。
弗尧也不生气,只是无奈又宠溺的看着她。
慕以梧看着他俩,少年少女,好不青春。虽然他也才二十四岁,可是和十七岁的弗尧相比,他成熟太多,老练太多。
“兄长,我们真的能够得偿所愿了吗?”曦瑶声音很浅,但是却有抑制不住的兴奋。
弗尧没有说话,眼神恳切的看向慕以梧。
“二位……”慕以梧缓缓开口,“刚接到北境奏报,令尊在北境阵亡了……”
曦瑶晃着弗尧的手停住,不可置信的看着慕以梧,看了好一会才看向弗尧。
用沙哑的嗓音慢慢挤出两个字:“兄长——”
眼泪瞬间决堤,之前慕以梧告诉她,可以与父亲团聚时,她心中那棵巨树轰然倒下,是激动难抑,可这回她觉得心里起了一把火,将那棵倒下的树烧了个精光,只剩下片片灰烬,在她心间不息不灭,灼的她疼痛难忍。
弗尧从没见过曦瑶这副样子,双眼无神,面无血色,好像一瞬间就被吸干了精血,整个人顿时没了生机,只剩下一副空壳。
倏地,曦瑶伸出双臂,将弗尧猛地拉入怀中。
弗尧还没有缓过神,后背便传来阵阵拍抚。
“兄长不要难过,是曦瑶不好,没能把阿爹带回来见你,你不要难过,不要难过……”说着说着,便靠在弗尧的颈窝,她努力的想安慰自己,更努力的想安慰怀中人。
慕以梧看得一愣。
曦瑶此刻哭的梨花带雨,可是与她之前落泪不同,这一次她眼神明明很是绝望,但是话语却一直在安慰着兄长,她在逼自己坚强。
慕以梧突然很羡慕弗尧,甚至说有些嫉妒。这些关怀他从未感受过,从小到大,也没有人曾这么用力的拥抱过他。
弗尧也回抱着曦瑶,口中也低声轻语,他们两个人旁若无人的相拥安慰,慕以梧心口一堵,想尽快逃离。
“曦瑶……”身后传来弗尧的一声惊呼,慕以梧回头,只看到曦瑶像柔软的纸片一样就快要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