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尘一剑将那名武将斩于马下,阵前杀人后仍是谈笑自若,看得八百梁州重骑俱是心颤。
要知那名被刺于马下的将军可是广陵战力前三甲的猛士,却不料一照面便被一剑毙命,况且他身前马匹上坐着的是堂堂梁州王府世子,九大藩王中仅排在云州和滨州两王身后,这位摄政王爷不管家世怎么煊赫,终究不在他的地盘上,怎么就敢如此放肆?当面拂逆被广陵百姓视作下一任梁王的世子?
一时间这嫡系八百甲群情激愤,只需主子一声令下就要冲杀碾压过去,莫说你是当朝摄政王,便是宇文言在此又如何?真当天下骑兵都是绣花枕头不成?!墨玄卫号称禁军之下无敌手,梁州第一个不服!
梁宗君缓缓抬手向后一挥,八百重骑瞬间整齐后撤,阵型毫无凝滞,分明战阵熟谙,等重骑撤出五十步,梁宗君轻夹胯下一匹产自西域汗血宝马的马腹,慢慢前行,无视那具尸体与那十二柄寒光凛凛的剑,平静道:“百余轻骑不管如何骁勇善战,都挡不下八百梁州铁骑。”
“确实挡不下,但百十骑换四百条命还是做得到。”宇文尘不以为意道,眯眼盯着这位处心积虑要自己下黄泉的梁州世子。
轻灵酒馆内,相互试探,可以谈笑风生,到了这里已是撕破脸皮,宇文尘本就自从老王爷去世后心中便有一股戾气,如今梁宗君又如此挑衅,宇文尘自然不会忍耐,这才会一剑斩了那名梁州武将。
但宇文尘不会狂妄到以为百十骑死战就可胜了梁州八百甲,只不过输人不输阵,再者今日广陵城外一战,军旅甲胄只是锦上添花,注定无非影响大局,更何况,徐鄀空在送给他的第一个锦囊内便言明梁宗君可伤不可杀,现在只须等梁王到来,卖梁景焕一个人情便可。
梁宗君轻轻一笑,不置可否,脸上没了故作亲近的和颜悦色,这位藩王世子的上位者气势终于一览无余。
皇室宗亲,本就更多担负天下气运,世人智者所谓的一遇风云便成龙,并非空玄妄言,儒家重养气,道门真人有寻龙望气本领,只是得先天龙脉龙气者未必都能乘风云而起,大多被后天种种际遇所禁锢,导致昏聩晦暗。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这便是说天道与人道两途的妙义,至于先贤的人定胜天一说,往往被人曲解,其实本意该是人众胜天才对。
阵前,梁宗君平淡问道:“画老死了?”
宇文尘点了点头,笑道:“这位画老名不虚传,死的不冤,不过为你而死,不值。”
梁宗君对此似乎并不意外,他本来想请动琴棋书画四老,可没想到琴老和书老死活不肯出手,棋老柯圣莲更是两日前和宇文尘一奕之后便去了天阙城,便剩下了画老文逸仙一人,琴棋书画四老本就是梁王府死士,哪怕成功逃脱,梁宗君都不允许他脱局而出,文逸仙答应出府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他了的命运。这也是江湖高人寻常不愿涉足庙堂争斗的根源所在,终归是敌不过军队的剑戟大网,百人敌千人敌又如何?与其被当作一条走狗提着脑袋搏富贵,还不如在江湖逍遥做一尾游鱼来得逍遥自在。
宇文尘笑道:“文逸仙出广陵城我不奇怪,苏沐橙出手也在意料之中,不过雪衣侯出手,倒是让我很惊喜啊,没想到世子殿下和北月之人还有联系啊。”
梁宗君听闻此语,终于悄悄叹息,只是不见脸色阴霾,反而豁然开朗般,他梁宗君若是输不起的人,如何能活到今日?再说这回输了广陵城外一战,他也是有所预料,梁宗君洒然笑道:“王爷,是否从此便记恨下了梁王府?”
宇文尘不曾想到梁宗君会这般袒露问话,一时间沉默不语,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舍得作为棋子抛出来,宇文尘实在想不到梁宗君为什么会突然收手,宇文尘不说话,梁宗君也不计较,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宇文尘半真半假,哈哈轻声笑道:“梁王府位列九州王,我怎敢记恨,世子殿下所作所为,我就当孩童玩闹了,如何?”
抓住缰绳的梁宗君下意识拇指食指摩挲捏转,淡然道:“不凑巧,本世子还真有两件小赠礼。”
宇文尘狭长丹凤眸子中戾气爆起,冷笑道:“既然世子要送,本王没有不接的道理!”
“这第一件,是件九凤金钗,早就听说王爷府上有一位准王妃,位列玉颜榜榜眼,所以我备了一件薄礼,还望王爷不要嫌弃。”梁宗君笑了笑,从一旁的侍卫手中接过一个盒子,笑道,“这第二件么,听说王爷好琴,刚好王府前两日有人献上了一张焦尾古琴,王爷务必要收下。”
宇文尘笑了笑,“既然世子相赠,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就在宇文尘和梁宗君说话之际,远处行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这梁州十四城的正主,梁景焕,后面跟着一队禁军,护卫着的居然是鸿胪寺卿,当今权宦之首曹剑峰。
“孽子!”还未等梁宗君反应过来,梁景焕便纵马来到了跟前,一巴掌扇在了梁宗君脸颊上,梁宗君猝不及防,被扇翻下马,脸颊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父王。”梁宗君被当着这么多人打了一巴掌,居然没有理会伤口,而是跪倒在地,向梁景焕请安道。
“贤侄,你没事吧?”梁景焕下马来到宇文尘跟前,关切的问道:“孽子无礼,贤侄不要怪罪!”
“王叔言重了,我和世子殿下一时手痒,切磋切磋兵法布阵,无妨,不知曹公公这是?”宇文尘看着曹剑峰明知故问道,在梁景焕的地盘上,难保这个老狐狸不会为了保下自己的儿子而拦下圣旨。
“咱家是护送圣上圣旨来的,圣上有旨,梁州王府世子梁宗君以下犯上,私自调动梁州骑兵,私下买通杀手刺杀摄政王,勾结北月暗探,罪不可赦,念赤王大婚在即,故免去死罪,革去梁州王府世子头衔,梁王梁景焕教育失责,故免去梁州王府世袭罔替之制,钦此。”曹剑峰笑着念完圣旨,将其递给梁景焕,“咱家的使命完成了,就回京向圣上复命了。”说罢,便不做任何逗留,离开了广陵城,能够在昭明帝身边侍奉数十年,曹剑峰明白什么应该做,什么不该做。
“那王叔先行告辞,此次离家太久,梁州又有很多事情,贤侄可自行在梁州游玩,我保证,梁州绝无人再敢冒犯贤侄。”
而身着大黄蟒袍的梁景焕也是接了圣旨后带着舒南薇和梁州重骑一骑绝尘而去,既然有了圣旨裁决,梁景焕也没有顾虑宇文尘再会有什么不悦了。
宇文尘则默然调转马头,抱匣而返。
百十墨玄卫个个眼神炙热,马阵立即让开正中一条小径。
一骑穿过的宇文尘轻声道:“收刀。”
天阙城摄政王府。
徐鄀空望着梁州方向,轻轻的落下一子,笑道:“人生如棋,落子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