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样晚?”董舒月把手中的乌丝抛回脑后重重的放下梳子。
阿碧舔了舔上唇答应着,“姑姑教导的晚,回来也就晚了。明儿个还得去一趟。”
董舒月稍扬头慢慢起身,玉足走至床边轻轻坐下,“你们知道我封了什么?”
“不知。”
董舒月挥手示意一干媵人退下,轻轻撩起帷帐,“封了贵嫔,往后你们叫我董贵嫔或者娘娘。这小姐就不要再叫了。可知道了?”
阿碧垂着眸子想起夏姑姑的教导于是急急止住了嘴只是点了点头,董舒月脱下绣鞋拉下帷帐。“你们退下吧,没我通传不得入内。往夕府里的规矩该改的都改了去。”说着就躺下了。落紫把灯烛吹灭了小跑出了殿,看着殿外等着的四个人小声的问,“那我们谁守上半夜啊?”
小绒看了看天,稍稍皱起眉头,“快下雨了,我们的东西还没收拾。”
“这样吧,府里怎么守夜的现在就怎么守。我们不是小姐——不不不,娘娘的贴身侍女吗,那就先守个几天,等到时候内务府的婢子配齐了我们也就轻松些了。”阿静把手盘到胸前,询问其他四人的意见。
阿碧点了点头,“嗯,那上半夜就是落紫小绒,下半夜是藕棠和我。然后我们先去收拾,到时候再换你们。”
“对了,我们的房间在哪啊?”小绒从内殿搬出两把凳子问道。
“我都和你们说了要好生听宫里的人说话了,行了和我来吧。”藕棠翻了个白眼,说完就向前走了去也不管后头人跟来没。
“诶,你慢点!”阿碧忙拉起阿静的手小跑的跟上。
转过三四个石门阁道,绕过一个亭中湖。阿碧看着眼前带路的藕棠莫名的笑了起来,她突然发现其实她挺好的,正想开口谢谢她。就被阿静拉住了。
“我听说咱小姐住的是未央宫,这宫里的宫主是端婕妤。你说她会不会针对咱小姐?”
阿碧挠了挠鼻子不由觉着有些困意,耸了耸肩回答说,“我也不知道,况我们在宫里还是少些议论别人较好。万一被什么有心人听到可就麻烦了。”话语间,便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怕什么,现在这里都是自己人。”阿静边打量着四周的景致,边说。一行人走了一会,前头的藕棠便止了脚步。
“这里就是我们住的了,左边是我和落紫的房间,右边是小绒阿碧和阿静的房间。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大家赶紧收拾吧。”她说完就走了进去。落紫扯了扯肩上的包袱,也跟上了她的脚步。
阿碧推开紧闭的门,一阵难闻的气息扑面而来。双手在眼前挥了挥,快走几步把窗子打开又走了出去。“这屋子也不知道多久没住过人了,怪难闻的。这里边只有两个床,那边还有一个屋,你们谁和我住一间?”
小绒看了看阿静,“你和碧姐姐最好了,你们两个住吧。我就先过去了。”说完挥了挥手就走进了边上的房间。
阿静把身上的包裹丢在桌子上,“天也不早了,收拾收拾睡吧。我去弄个湿布擦擦床,你把灯挑开。”阿碧点了点头,借着月光找着了灯屏。取下头上别着的银簪子将碗中剩下的半截蜡烛挑亮,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她举起灯碗,打量起整个房间。除了刚刚较难闻的气味以为别的倒是无处挑剔了。
“我刚刚打水的时候看到落紫出来,她和我说他们那边不是有两间房嘛,然后藕棠是想一人一间。可推开隔壁那件的时候发现床上睡了人,我以为这地方就单是我们五个住的呢!”阿静把毛巾上的水拧干,细细擦掉床板上的尘埃。阿碧解开包袱皮,将里面的东西一个个摊开。然后拿起桌上的另外一个毛巾蘸上水,擦了擦桌子。
“这么大个地方怎么可能就我们五个住,也不晓得哪个人是谁明儿个问问好了!”
阿静重新清了一遍毛巾,然后走向房间另一边擦另外一个床,“那肯定啊,咱不能让些不明不白的人住进来啊。对了阿碧,你睡哪边?”
“右边吧,离门比较近。我晚上起夜方便些。”
“行,今晚你不是要守夜吗?这被单被套的明儿个要去找内务府要,今晚就在这桌上将就趴着休息会。”
“嗯,我去叫叫小绒,别一会睡迷糊了。”说完就走了出去。
许是日子快要到十五了,头顶的月亮越发丰盈。阿碧把身上罩着的外衣拢紧了些敲开小绒的房间。还没走进去藕棠就出来了,“小绒睡着了,怎么叫也不醒。你叫上阿静替她吧。”说着就把门轻轻扣上,走了出来。阿碧咬了咬嘴角,看着眼前女子想了想说。“算了,你先去把落紫换下来。下半夜我守着就是了,今夜我是不困的。”不待藕棠多说就转身走了。阿碧小心踩着青苔布满的路,淡紫色的夜空开始下起小雨,凹凸不平的石板瞬间积水空明十分好看。虽说婢女住房都在一个园子里,但来回也终归有几步的。阿碧拨了拨被雨水淋湿的头发,雨势丝毫没有好转打在身上生疼。虽快入夏可这雨仍是凉的刺骨,再淋下去身体是受不住的,况等会还要替夜。这几天又是最忙的时候,明日各宫嫔妃陆续前来送礼自己若的了伤寒岂不是让小姐失了面子去?胡思乱想间眼前猛的一黑,浓浓的血腥味罩在四周。抬头一瞬对上一双极黑的凤眸,眼睛的主人将她抱在怀里鼻息间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未待她反应过来,男子便重重的倒在她的身上,“救我。”
“昨夜你到哪去了?下半夜根本找不到你的人,我自己守了一整个晚上。”藕棠盛了点白粥,重重的放在桌上。阿碧看着眼前几样小菜,目光略有几分呆滞。“你昨晚也没回屋吧。”阿静扒拉几口白饭就着咸菜下肚,推了她一下。“我……”阿碧垂了垂眼皮,把筷子放回桌上。“娘娘差不多醒了,我去伺候她起来。”说着就向正殿走去。阿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稍稍皱眉,敲了敲藕棠面前的桌子,“她昨天去找你的时候就这样了?”藕棠翻了个白眼,“你的好姐妹我怎么知道。”“诶,你这人!”
雨是在鸡鸣的时候停的,石板路上还残留着许多积水。来往的宫人倒不是很多许是内务府还未分配好的缘故。阿碧推开门,将洗漱的盆巾端了进来,还未向内殿走去就听到“啪”的一声瓷器落地的声音。“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看你一点也不疼惜这脑袋!”话音刚落又是两声耳光,阿碧忙将盆放到一边挑链入室。只见小绒不停磕头认罪,一旁是四分五裂的茶盏,地上流淌着的茶水还冒着热气。“娘娘消气,小绒年龄尚小做事不周切莫怪罪。”阿碧说着就把小绒扯了起来低声叫她赶紧出去,随即俯身收拾地上的残片。“我好歹也算个贵嫔,这殿中宫人都死光了吗,来来去去都是你们几个?!”董舒月冷冷一笑,心底甚是窝火。阿碧闻言微微一顿,“娘娘莫急,待奴婢服侍您洗漱后便前往内务府询问。”说着,招过一旁婢女让她把殿外的洗漱盆端入。拿起手绢将茶渍吸干,缓缓起身。
董舒月看着她动作没有说话,静静的由着她擦手洗脸。屋子里本来就没什么人,这下更显空荡,安静的可怕。阿碧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抿紧下唇,“娘娘,早膳早已备好。再过一会便要晨省,奴婢伺候您更衣吧。”说着便将她扶了起来,董舒月把未梳理的青丝别到耳后,少时缓缓一笑,“我以前倒从未发觉你这般能干呢。”语气听不出任何端倪却字字逼迫她的神经,阿碧忙的低头,“娘娘说笑了,这无非是阿碧分内之事。”董舒月点了点头,示意她把束腰捋紧一些。“今日初次晨省,衣装服饰都得处处小心。若被抓住把柄,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说着她便微微昂首向正殿走去。
屋外的天色越发明朗,阿静看了看跟在董舒月身后的人稍作侧目,“娘娘,适才王公公来报皇上已下早朝要移步咱宫用食,叫您好生准备。皇后娘娘那儿已唤宫人前去报备了。”女子闻言顿住脚步,轻轻低头。“我知道了。这入宫头几日是再忙不过了,该做的你们记好一样都不许少。”
又指了指阿碧,“你且帮我整一下妆容,可得给皇上留个好印象不是。”阿碧看着她眉眸间藏不住的喜悦暗自舒了口气,想来是气消了。这几日还得叫小绒小心点才是。
好容易伺候完,阿碧急急向柴房走去。因为新入的宫,殿内许多处人手还未配齐。膳食也是招呼好御膳房做的,所以柴房十分僻静。阿碧顶开门闩,昨夜那人自己便是放在此处的。阳光从她身后探入柴房一点点逼退黑暗。阿碧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空气中的尘埃在光照下清晰可见,漂浮在空中随着她的走入而舞动。四周是旧木头的气味,地上的灰尘也是该有的厚度,好似未曾有人来过一般。阿碧没有再往里走了,她知道那人已经走了。
挥了挥眼前的空气转过身,匆匆抬眸视线落到角落反光处,走进一看原是玉佩。慢慢蹲下将它拾起玉色润泽触肌冰凉,约半个手掌的大小。中间刻着玉佩主人的名字。也许是昨晚包扎的时候不小心坠落的吧,阿碧看着上面的名字,微微一怔。姜衍,好像在哪听过。
庆安府
“三爷,昨晚可睡的安稳?”莟昆把帕子拧干正打算给男子净面,男子慵懒的睁开眼睛,推开他的手。“嗯,都出去吧。晚些时候再唤你。”说完翻了个身,面向床里。莟昆无奈的撇了撇嘴,不知道三爷昨晚又去哪个巷子寻花问柳去了。想归想,仍旧还是答应着带领一干婢子退了下去。
男子耳细,听着脚步声远了才撑着床坐了起来。轻轻解开腰带,褪下外袍。白色底衣已经被血水染了极大一块,再往里是被泡胀了的绷带。若不是一直运气克制着自身机能,这府邸想是回不来了。咬紧牙,把与伤口纠缠住的绷带解了下来。打开床头暗格拿出药,昨晚那一刀若再深一点自己必将毙命,那么刺客无非是想警告自己并不打算取命。拧开药瓶把它抖在伤口上,药在碰到伤口一刻变得十分炽热,从皮一直灼烧到内里。男子紧紧抓住床单,剑眉紧锁,额鬓不断冒汗。待药劲稍退才用绷带把伤口缠好,轻轻下床,打开窗户将香蜡挑燃。
捡起丢在地上的内衣和浸满血水的绷带,细细一看绷带上还有女子衣服上的花纹。不由暗自勾弧,昨晚多亏她自己才能脱身。可女子的长相是怎么也想不清了,若有缘再好生报答。想着挑出一道火星,将衣物仔细烧净不留一丝痕迹。
屋外恰时响起敲门声,莟昆把服饰放到门口。“三爷,二皇子在厅前等候多时。多次催我知会您,您要是不见,小的也好传个话。”姜衍披上外袍将门打开,微微一笑,“更衣。”
因昨夜下过雨,府内空气十分清新干洁。姜白看着迟迟走入的人,心随颇为不爽脸上却仍是亲切的笑意。“阿衍这日子过的越发不知日夜了,多大了还赖床。”
姜衍掩唇轻咳,示意他入座。“昨日染了伤寒,让二哥等久了。”说完茗了口茶,语气略微沙哑。姜白扫了男子一眼,目光直直定在他胸前,“昨日得的,怕不是伤寒吧。三弟不常出门不是?”说着,只见姜衍双颊渐红,眼光轻扫一干婢女退下才开口,“阿衍的行踪二哥不是最清楚不过么,昨晚前去柳烟阁谁知夜半离去天落大雨,回到府邸不敢惊动下人。今早头疼的厉害。”姜白闻言,眉心稍抬。微微起身走到他前面,左手缓缓放在他的后背暗暗用力。若昨日刺伤的不是他,顶多肌肉酸痛。若昨日刺伤的是他,自己这一掌足伤其元气了。
姜衍看着他,胸口撕裂般的疼。喉间腥甜猛地吞下,微微开口“二哥这是干嘛?”说完,面含笑意的抬起头。姜白心底一沉,收回手。勉强笑了笑。“你没事就好,今日还要去见父皇。不便多扰。”说完便踏出厅门。
姜衍看着他的背影,挥手示意莟昆俯身。“叫白公子。”话语间唇齿染血,一袭白衣瞬间刺目惊心。眼前情景越发模糊,轻轻闭上眼睛。二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狠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