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杏茶巷。微雨。
我撑着油纸伞,沿巷道,徐徐漫步。
淡黄色的杏花铺了一地,沾着雨,漫空弥香。
走到巷尾,有一扇门,其上水纹透明如真,门侧牌匾,青玉石上刻曰:幽潭阁。
我暗自惊叹其特别不俗,收了伞,看门半掩,便推门而入。
一股杏花香入鼻,我愣了愣,眼前简直就是一片杏林。我踏足一片淡黄,悠哉悠哉地转了一圈,大致了解其楼阁布局。
整个院落呈圆形,布局对称,东西南北一次分为琴阁,旗阁,书阁,画阁,中间是世幽阁,都掩映于杏林中。
我再次惊叹,没想到一个小镇,居然如此富贵。
我择琴阁而入,里面幽暗昏沉,只有微微萤火,琴音忽起,凄凉哀婉。
我忽然想起来仙泽的桃林,那里有我最美好的初见。
待一曲结束,我朝着未知方向行了一礼,扬声说:“阁主好琴音,在下往笙,特来学艺,拜求相见。”
无人回应。
我安静的等了一会儿,似乎听到脚步声,缓缓向我走过来,待他站定,我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身影。
“为何学琴?”
他的声音沙哑,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故人擅琴。”我想了一会儿说。
刚刚推门而入的时候,白的身影又浮现眼前,我只是叹,欢情容易,忘情却不易。
他好像震了一下,许久,他说:“请姑娘明日再来,我会为你备好适合初学者的琴”
“多谢阁主。”
我行了一礼,忽大门敞开,我借着光亮走了出去,回头看时,门已关上。
外面已放晴,风中落下点点杏花,零落成泥。
回到客栈已是晌午,梦麟依旧举止风雅,悠悠吃着饭,我凑过去,“怎的不给我备双碗筷?”
“还以为你学琴忘了时间,不会回来。”
“阁主叫我明天去学琴,倒是今天下午闲着。”
我眼巴巴看着他,“我饿了。”
梦麟笑着给我夹了块肉,示意我张嘴,我撑着手眯了眼说,“大人如此,小女子受宠若惊啊。”
随即张开了嘴,他却把肉夹回到盘子里,我闭嘴佯装叹气。
他忽然凑过来吻住我,之后一脸轻松的说:
“大人把初吻都给你了,是不是更受宠若惊啊,要不要一身相许呢?”
我痴痴的看着他,他眼眸分明笑意,我强笑着说:“小女子才疏学浅,实在不敢高攀。”
我故作镇定,笑意不减的看着他。
他明明只是梦麟的一个分身,却几乎和梦麟一模一样,倒多了几分洒脱不羁。
他好像看出我知道他只是分身,起身说:“我是魑,在丘水府上任职,笙儿可愿随我去玩一趟?”
“可是我现在很饿。”我坐下抿嘴皱眉撑在桌子上望着他。
魑皱了眉,叫来小二,添了副碗筷,我又趁机点了几个菜,悠悠的吃饱喝足,才随魑去往丘水府上。
丘水府上的繁华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还是真心感叹,奢侈!
“魑哥哥”
我寻声望去,一位紫衣女子缓缓走来,窈窕婀娜,大方端庄,待她走近,一张脸竟也是倾城绝世。
魑微笑着说:“小姐”
“魑哥哥,都说好了叫我忘筌的”她又看向我,“这位是?”
“我的小妹,往笙。”
“原来是妹妹,也是个可喜的美人儿呢。我叫丘水忘筌,叫我忘筌便是。”
忘筌热情的拉了我的手,和魑眨了眼,“魑哥哥不介意我带妹妹去玩吧?”
“求之不得。”
我看魑一脸笑意,闷着气,你们可有问过我愿意么?
但表面上还是热情的笑着,暗自叹气,入这世俗还真是身不由己,连脾气都要先掂量一番该不该发。
她带我在府上逛了一圈,性情也确实不错,她还取笑说,我们的名字,往笙,忘筌,好像是注定的好姐妹呢,她说,我若是她妹妹,她定会把所有好东西都让给我。
她全然和我想象中的大小姐不一样,性格随和热情,我倒真的想和她做好姐妹了。
天晚月明,我和魑才离开了丘水府上。
我对魑说:“忘筌好像对你有意思,一下午都在跟我夸你如何能干,还问我你有没有中意的姑娘,您的事儿我哪知道呀。话说她看见的是你的真容么?”
“她对我有意思我如何管得,我只是本分任职,我的真容一直都只让你一人看见,我中意的姑娘,你说会是谁呢?”
魑看着我,眼神愈加妩媚。我别过脸,快步向前走去,赌气说:
“你爱中意谁就中意谁,我又管不得。”
回到房间,我等梦麟回来了才拿了衣服一起去栀子阁沐浴。
我顺便和红瘦提起了丘水忘筌,她听我说后好像也觉得忘筌不错,但还是提醒我小心为好,毕竟她一个人外出学艺七八年,有些城府是很自然的。
我和梦麟回到房间,躺下之后,我说:“现在我可以为你铸梦么?”
梦麟说:“你说可以便可以。”
他分身四人去赚钱,会消耗很多体力,但若能沉浸在至纯的美梦里,他就会很快提升修为,不会如此疲劳。
我燃起浴火,铸了一个美梦,夹杂着淡淡的情思。
睡梦中,我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好像是说,你是见到他之后才像今天这般无忧么?
醒来之后我从衣柜里选了一件青色的衣裳,我才发现,原来梦麟这几日给我买了这么多衣裳,只是都是浅色的,但是面料很舒服。
我换衣服的时候梦麟只是背对我,照他的话说,反正全身他都看过,何必那么麻烦呢?
今天是第一天学琴,我想给阁主留个好印象,美人总是不会受男子亏待的。我忽略梦麟一脸不屑,硬是让他给我梳了一个好看的发髻才让他走。也学忘筌,在额间点了一朵梅花,带上面纱,才缓缓下楼去幽潭阁。
进入琴阁,依旧幽暗,点点流萤。刚想开口,阁主说:“往笙姑娘,随我来”
黑暗里渐渐能看清一个身影,我快步跟着他,估计上了五楼,他打开一扇门,里面布局简单,一架古琴比较显眼,在一扇落地窗前,其上有水纹帘。光透进来,如幽幽潭面,波光粼粼。
阁主戴着面具,许是特殊材料,看时如水波荡漾,竟丝毫脸也不见。
我摘下面纱,朝阁主微笑,他只是愣了一下,示意我坐下,我随手挑拨琴弦,好像真的来了兴致,凝眸慢慢回忆以前在功课上看过的教程,悠悠弹起,却愈发觉得难。
我皱眉,阁主挨了我身边坐下,把着我的手,边说着宫商角徵羽,边弹出曲调。他手触碰到我的手那一瞬,我只是怔怔的跟着他的手抚弄琴弦,脑中一片空白,恍惚间觉得他就是白。但是他沙哑的声音明明又不是白。
学了一上午,我告辞离去,感觉有点入门了,喜滋滋的一路踏歌走出一片淡黄巷道。
我随意逛了逛,路过一家面馆,看摊主生的老实,便要了一碗面,竟丝滑爽口,很是美味。我眯了眼直向摊主夸赞,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对我嘿嘿嘿地笑说下次再来。
哪里只是下次,我几乎天天都来要上一碗面,与摊主也逐渐熟悉了起来,偶尔也会建议说加点什么少点什么,他都欣然接受,面馆生意也日益红火。
我每天上午去学琴,也已经弹得有模有样了,阁主依然除了必要的指点就不再多说其它话,只是安静的听我弹琴。
到后来一上午他只说一两句话,一直安静的看着我弹,我也不多问。
有时碰上忘筌,她会热情的拉着我玩到天黑,我们已经好的情同姐妹了,但没有见过她慈爱的父亲。
我总是会在不同地方遇见梦麟。
我唤他魑时,他会微笑说,我是魍,无奈他们四个在我眼里都是一模一样的。所以每次看见他,我都会小声问,你是魑还是魅还是魍,魉?
后来不待我问,他们都会冷冷的先自报名字,相处之后,我发现他们虽是同一个人,但性情还是有偏差的。比如魑,他就很洒脱不羁,又温柔多情,而魅,却比较少言冷面,魍魉则可以跟我称兄道弟,谈笑风生。
他们的共同之处,都是有一两个倾心于他们的女子。
晚上梦麟倚在床上,我笑着打趣道:“若那些女子知道她们喜欢的只有一个你,那你要如何应付呢?若都娶了去,你岂不是要妻妾成群,好不热闹!”
梦麟缓缓道:“我对他们的女色都不感兴趣,对你倒比较感兴趣。”
我却再不敢取笑他了,窝火的乖乖躺下睡觉,又花费好些时间调整好心情,给他铸一个至纯的美梦。
不知不觉,已是冬至。
我燃了个火团对练九说:“冬天都来了,你还不来么?”
练九回消息:“赶在一场大雪之前还来得及。”
我笑了笑,看着天空徐徐飘下的雪花,喃喃说,我等着你。
在经历过一场悲伤之后,以前说不会等待的,最后都心甘情愿。
我愿意等着练九,他就如同幽潭表面的波光粼粼,是我执着守候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