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安公主坐下来,咻咻顺着怒气。
合场没了信安的搅拌,着实没有热闹可寻。
“愿赍长命缕,来续大恩馀......”文臣奉御命即时应制,娓娓出辞,手笔文采可见一斑,却把个李英娣听的昏昏欲睡。
应制毕,又进宜春院前头人的歌舞,简直是春晚现场直播。
英娣打了个呼噜,把自己惊醒,换个姿势,舔了舔娇嫩的小嘴唇儿接着睡。
“英娣,英娣,醒醒英娣!”
“啊,谁,怎了?”她迷迷蒙蒙爬起来,见瑾姒低声唤她。
“噢,你回来了。”
“快起来,端庄坐好,御前失仪,可是要问罪的。”瑾姒紧张提醒。
“阿姐,我又困又饿......”
瑾姒看了看空了的果盘,掩面一笑道:“还像小时候一样,吃喝为大。不过今天你得忍耐一二,过会儿歌舞毕了,圣上带领大家射粉团、角黍,你要是能射中多少那便随你去吃了。”
英娣心中叫苦,小时候拉着妈妈去逛夜市,见了那射气球的摊子总要一试,往往都是把十块钱白白扔给人家,连个安慰奖也没拿过,今日,不是铁定要挨饿了么!
她小嘴一努,转脸又趴在案上。
“圣上,圣上——哎,你们给我起开——皇伯伯,快快让侄儿进去——”
“何人大声喧哗?”皇帝身边内侍边跑向侍卫急急询问。
英娣猛地抬起头,双眼瞪大,妙极,有砸场子的。
那侍卫小跑过来收剑揖手,“回禀圣人,是逍遥郡王,他并无邀贴,非要闯入,被侍卫们拦下......”
皇帝面无表情,“策儿啊......”
皇后嘲讽一笑道:“多着些人,把他给抬出去。”
信安眉头紧蹙一脸嫌恶,“这个疯子,来捣什么乱!——没听见母后说嘛,快把他轰出去!”
逄兖昆略一沉吟,“哎,不看僧面看佛面,罢了,就教他进来吧。”
“皇伯伯,如此热闹,怎可少得了侄儿呢?”他往下向臣工又问:“哎,你们到哪了,是不是该射粉团了?角黍可有填了枣子馅儿?”
不见其人先闻其音,这把声音略显粗犷,不乏儿郎的深沉磁性,放在李纤纤的年代,是能让人耳朵怀孕的那种,做播音员的上等好料。
这儿郎自行走下阶去,像是刚刚想起来什么,突地又风风火火转身,扑通跪于帝后面前,双手揖礼,朗声道:“侄儿逄钧策拜见皇伯伯,噢,不对,草民逄钧策拜见圣上,皇后娘娘,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转过头去不屑看他,皇帝皱着眉头稍显不悦,“你若是草民,那么我这皇帝就不必做了。”
逄钧策并不纠正失误,只哈哈一笑,道:“皇伯伯,几时射粉团儿,侄儿都等不及了。为了这一日拔个头筹,侄儿可苦练了一阵子射术呢!”
晏后为了尽快摆脱这个登徒子的纠缠,向内侍道:“休要使逍遥郡王心焦,快快置粉团、角黍。”
英娣这边翘首望着,只见着那人背身上的月白衫子,名号似有点耳熟,记忆里却没有一张脸对上那个名号,单觉得这人好不疯颠,极有使人一见即厌的本事。
大殿另一侧,内侍们将早就为臣工备好的粉团、角黍贮于金盘之中,又分别呈上以小角制造而出的纤妙弓子。
这一边,男子们纷纷雀跃,摩拳擦掌;各臣工也挽袖束衣,跃跃欲试;女子们,当然是期冀将热闹看足。
诸人架箭射盘,中者得食,犹感荣耀。
太子逄钧笠面前的金盘中,不断有新团入贮,待身侧空匣添物,太子便收箭,于一片赞扬声中恭谦而退。
皇帝逄兖昆无不喜悦,抚掌大笑:“太子射术精准,何故正值兴致高昂时收箭退去?”
逄钧笠向众揖手,道:“钧笠于射团中拔得头筹,实属幸运。然而端午射团,并非博弈,贵在诸人同乐,钧笠不愿将这幸运一人独占,扫大家兴致。”
此言一出,一众人纷纷赞扬太子格局远大气度不凡,逄兖昆虽默然不语,但脸上不掩骄傲,不住点头显赞许之意。
英娣饿的前胸贴后背,远远望着太子身后的奴仆拎着食匣走出人群,两眼直放绿光,脚步不由自主跟了过去。
不得英娣允许,身后的两侍婢不敢出声,捂着嘴巴提心吊胆紧紧跟着。
太子的奴仆隐约觉得身后有人,猛然回头,把英娣撞了个人仰马翻。
太子闻声驻足,回头向她行近两步,凝眉问:“何人?”
那奴仆亦是一脸懵,揉着被英娣反弹的额头,“殿下,这娘子不知为何跟了我们一路......”
太子上下将英娣作了打量,若有所思,“你,可是相府二千金英娣?”
“嗯嗯。”英娣被侍婢扶着起身,把头点的像鸡啄米。
“你跟着本宫作甚?”太子语气缓和的像三年前初见她一般。
英娣没有说话,伸手怯怯指了指奴仆手里的食匣。
太子盯着她的面颊,沉浸在三年前的回忆之中。
想那时,他一眼看上的女孩并非瑾姒而是英娣。
他一直想不明白,这么古灵精怪的女孩,怎么突然间就得了痴症呢?
如今眼看她出落的亭亭玉立,可惜了……
他摇了摇头,深深望了她一眼,教奴仆将食匣递与她,算是对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做最后的祭奠。
英娣三下五除二吞了粉团儿、角黍,心中不禁暗骂,不过三五个而已,且一个个制的牛眼大小,哪里够她填胃?
真是越有钱越抠门,富有天下的皇帝也不例外。
她重新踅回人群,本想继续捡漏,不想听得人群中发出一阵突兀大笑。
又是刚刚那把惹人怀孕的声音。
“诶诶,逍遥王,您这……这……怎么可以射老臣的帽子呢……”
英娣未见其面,却觉得这个疯子着实有趣,放着好好的粉团角黍不射,偏拿臣工的帽子证明射术,脑洞真是无穷大。
真真是林子大什么鸟都有,士族大家里出傻子,天潢贵胄里有疯子。
“策儿,休得胡闹!”
“阿耶……”
英娣饿的眼冒金星,觉得天塌下也大不过她的饿急,何况是去旁人身上寻趣味儿。
耐何那些闲话硬生生钻进她耳里,总结起来不过就是,爸爸教训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熊儿子。
“皇兄,策儿这般顽劣,惊扰圣驾,取戏臣工,怪我管教无方,还请皇兄降罪。”替儿子请罪的正是邺王逄兖晟。
“无妨无妨,孩子爱玩闹而已,六弟不必介怀。”皇帝逄兖昆亲热的拉着侄儿的手,“可是顽的太无聊……大家移步,咱们月陂湖上观竞渡去!”
逄钧策连忙顺杆爬,嚷嚷道:“哎呀,着实无聊,去竞渡,竞渡好。皇伯伯,一会儿你看我表现,绝不丢咱皇家儿郎的颜面!”
逄兖昆筹措出对自己儿子一般的和蔼,笑道:“好,皇伯伯就看你的了。”
一干人统一了竞服,这个逄钧策一路乍乍呼呼,先行踏上龙舟。
本也未有人与他一个郡王做争抢,他偏吵吵嚷嚷要做龙头。
只听一声令下,十几条龙舟离弦的箭一般划出去,逄钧策的那条竟是最快的。
他颇显急躁,注定他好景不长,原以为他最多是后继乏力,不想他突然一个晃荡,一头栽入河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