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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意大利的黄昏(4)

文艺复兴时期,与那位可怕的、像鹰一样的天使背道而驰的究竟是什么呢?意大利人说:“我们与天父是一体的,我们终将会回到天父那里去。”北方人说:“我们与基督是一体的,我们将永远如此。”

基督是怎样毁灭的?人经历了所有磨难,遇到了永恒之境便化作了永恒,这时他也会觉得满足。在肉体的极度兴奋中,他才能达到这种境界。那么,基督是怎样达到这个境界的呢?

这种兴奋感并不神秘。神秘的兴奋感是一种特别的感觉,需要自创的东西才能感受得到。这是自我进化的一种方式,进化了之后自我会觉得满足。

虚心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

为义遭受迫害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

天国就是永恒之地,在这里,只要我们精神贫瘠,

或是由于捍卫正义而遭受迫害,我们就会获得完满。

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

要爱你们的仇敌,为那逼迫你们的祷告。

所以你们要完全,像你们的天父完全一样。

要变得至善完全,与上帝合为一体,化身永恒,我们应该怎么做?我们必须把另一边脸露出来,让我们的对手打,并爱他们。

基督是被鹰掠走的羊,被鹰叼走的鸽子,被老虎吃掉的鹿。

那么,如果有个人拿着剑来杀我,而我并没有抵抗,只是受了他的剑,并死去了,那我究竟变成了什么样?我难道比他更伟大、更强吗?我会知道,我先于那个害死我的人,化作了永恒吗?我不抵抗,那我便夺走了他的圆满。因为消灭了一个奋力抵抗的被捕食者,老虎才能明白什么是完满。那么,屠夫和鬣狗是不会获得完满的。我能夺走老虎的兴奋和完满。只要我不抵抗,老虎就彻底被毁了。

那么我呢,我是什么?“这样你才会完美”。我已经不存在了,又何来的完美?我消失之后,除了老虎,谁还能宣告他的胜利?

我已经不存在了,那么又跟谁合为一体了呢?

我变成了至高无上的、令人恐怖的一部分,只是因为我死亡了,不存在了吗?我已经领悟了这种主观上的完满的兴奋感。那么,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吗?

老虎的箴言是这样的:我的感觉是超乎于我的存在,是我体内的上帝。但基督却说:上帝在那些非我的事物之中。其他的一切都是上帝,这个上帝是非我,比自我的这个上帝更伟大。

这是基督教的教条,是对异教徒教条的补充:“上帝就是自我。”

上帝是非我。意识到非我的存在,我就获得了完美和永恒。露出另一张脸给别人打,我便屈服了那个非我的、比我更强大的上帝。这才是极致的完满。为了达到这一境界,我爱邻居就像爱自己一样。我的邻居就是一切非我的存在。如果我爱上了一切非我的存在,我不就跟上帝合为了一体吗,我不就达到了完满和永恒之境吗?

文艺复兴之后,北方继续信仰那非我的上帝。就连拯救灵魂的含义也变成了消极的:这变成了一个逃避诅咒的问题。清教徒们向那个自我的上帝发起了最后的袭击。他们砍下了信仰神授君权的查理一世的头,从象征意义上而言,就彻底毁掉了那个自我的上帝,他是有血肉的,是感官上的上帝,是那闪闪发光的老虎,高贵而神圣,因为“我”就是上帝。

我们跟清教徒一起,认识了一个非我的上帝。教皇说“请认识你自己,不要等着上帝去辨别,人类了解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人本身”,这话的意思是:人只要在认识抽象的人类,那他就是完满的;获得这一认识需要剖析,这就意味着自我的毁灭。那时的主张就是:人是宇宙的缩影。人只要表达自己的意愿,满足自己的欲望和至高无上的感觉。

现在,到了变革的时候了。个人是单独的存在,只有他自己。然而,他却能够理解非自己的存在。人类了解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人本身,这不过是用另一种方式在表达:“你要像爱自己一样去爱你的邻居”。这就意味着,人只要了解了非我的、抽象的人类,才会得到完满。因此,完满就是要找到另一半,了解另一半。就像斯图亚特王朝的格言一样:“只有表达出了自己,人才会获得完满。”

这种新的精神发展成了哲学理念。所有的存在都是意识。大家都认为,人类是伟大的,是不可抗拒的,而个人却是渺小的、不堪一击的。因此,个人必须融入集体之中。

这种人之完美的理论是雪莱的精神。这是我们获得完满的方式,“这样你才会完美,就跟你在天国的天父一样完美。”圣保罗是这么说的:“现在我已经明白一点点了,然后我就会像完全明白一样明白了。”

如果一个人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了,那么他才会变得完美,他的生命才会得到庇佑。他有认识并了解一切的能力,那他就有理由去期待绝对的自由和永久的庇佑。

鼓励新宗教就是鼓励自由。我坚强的身躯和有限的欲望都消失了,我就像一只云雀,消失在天际,但天地间却回荡着我的歌声,这时,我才获得了完满,化作了永恒。当我完全化作了非我,那我才有了绝对的自由,无所束缚。我只要限制自我就好。

这种宗教信仰在科学中体现了出来。科学就是对外在自我的剖析,是自我最基本的组成部分,是外在的世界。机器是一种重新铸造的没有自我的强势力。因此我们上个世纪末就建立起了这种对机械力量的崇拜。

尽管我们很乐意让自我来帮助我们,但我们仍然信仰那非我的世界。我们对战士们喊着莎士比亚风格的话:“那么,就模仿老虎的动作吧。”我们试图再次变成老虎,变成那至高无上的、好战的自我。同时,我们的目标是公平的、没有自我的世界。

我们继续向那非我的上帝祈祷,我们仍然尊崇那位在精神上非我的唯一,他是非我的存在,为了伟大的人性鞠躬尽瘁。这位非我的上帝不假思索地为所有相似的人服务。他的塑像就是那奴役我们的机器,我们在它面前卑躬屈膝,我们跑过去供养它。因为它适用于所有人。

与此同时,我们希望变成好战的老虎。这才是令人恐惧之处:两个极端相互交融。好战的老虎用机器武装自己,闪光的老虎却是由机器制造的。看到机器被老虎拖出来,这真是令人害怕,机器受老虎的支配,而且被迫变成老虎的样子。更令人恐慌的是,老虎被机器所抓住,并毁掉。这真是令人恐惧,是混乱中的混乱,让人不敢去想象的地狱。

老虎没有错,机器没有错,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的,是我们这群说谎者,什么都只是嘴上说说,只会复制的蠢货。我们说:“因为我爱人类,所以我会变成一只老虎;就算没有爱上别人,没有无私地效忠那非我的上帝,我也能变成老虎。”这真是荒谬。老虎狼吞虎咽地吃,是因为这样它才能获得完满,这样它才获得了绝对的自我,而并不是为了鹿、鸽子或其他的老虎而无私奉献才这样狼吞虎咽。

抵达了机械的无私的极端之后,我们很快就遇到了另一个超然的自我的极端。但我们希望能一人分饰两角。我们变成其中之一的时候,也在扮演着另一个角色。我们甚至不是轮流扮演的。我们希望将老虎和鹿合而为一,这真的没有意义。我们想说:“老虎就是羊,羊就是老虎。”这真是空洞的废话。

男房主带我去了一个小房间,墙壁厚厚的。看到我进来,女主人漆黑的双眼满是惊讶和诧异。她比男主人要年轻,是一个乡绅的女儿,而且没有生育儿女。

确实如房主人所说的那样,门大开着。女主人放下了螺丝刀,直起了身子来。她的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辉。这扇本该关着的门打开了,她感觉非常烦恼。之前跟机器博弈的人就是她了。

她大概四十岁左右,看起来非常热情,却显得忧郁。我认为,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悲哀,然而她的心被某种外在的力量吞噬了。

为了矮小的丈夫,她抑制住自己的生命之火。他古怪、呆板,看上去不像个人,而像只猴子。她以自己的生命之火支撑他,支撑他原始的、静止的、美丽的身躯,保持其完整,但她却并不相信他。

此刻,她的丈夫扭开固定着弹簧的螺丝钉,她则扶着他。如果他们是独自在这里,她就会假装是丈夫在指挥她,而实际是她自己做。但既然我来了,这些就他自己来了;他老了,个头矮小,颤颤巍巍地拿着一把螺丝刀,站在一把椅子上,他的妻子站在他身后,她的双手半托着他,防止他不小心倒下来。但他竟稳稳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们只是调节那强力的弹簧,试图关上门,轻轻把弹簧展开,将它系到门柱上,这样,弹簧合上,门闩打开,门也就打开了。

很快,我们就处理好了。大家都很焦急地看着,螺丝钉固定好了。门转向一边。他们都很高兴。很快,门自己关上了,女主人激动地搓着双手,我都有点担心会让她的手搓掉一层皮。

“啊呀!”她兴高采烈地喊着,“真是太棒了!”

她看着门,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彩,她跑到门边,想要自己试一试。如她所愿,她顺利地打开了门。然后,门又“砰”地自己关上了。

“啊呀!”她喊道,声音颤抖,听起来很激动、很兴奋。

我也要去试试看。我打开了门。它再次砰的一声关上了。我们都高兴地大叫了起来。

然后,男主人转向了我,脸上挂着淡淡的、礼仪式的微笑。他轻轻转过来,背对着妻子,敛着下巴,咧开嘴自豪地朝我笑着。这是绅士们惯常的方式。他的妻子消失不见了,像是已经离开了一样。然后男主人摆出一副邀请的姿势。我们一定要喝酒了。

房主邀我参观宝琳居。我已经看过住宅了。我们从左侧的玻璃门出去,进入了内院。

相比周围的花园,内院的地势比较低,阳光透过格子状的门拱照到内院的石板上,石板的裂缝中,青草茂盛,这里空荡荡的,非常宁静。光芒之中,还能看到一两个橙色的桶。

然后,我听到了什么声音,顺着声音看过去,那边的角落里,阳光照着一大片粉色的天竺葵,女主人坐在那里,逗弄着一个小婴孩,一边大笑着。那个小婴孩长得很好看,十八个月大了。女主人一直在看着坐在身旁的小婴孩,他看起来很安静,戴着一顶白色的小帽子,很漂亮,他坐在长椅上,正采摘粉红色的天竺葵。

她大笑着,低下她黝黑的脸,移动到那小婴孩旁边的一束阳光之中,再次大笑了起来,像妈妈逗弄自己的孩子一样逗弄着他。然而孩子却不理她。她把他带进阴凉处,我们看不太清楚他们了;她黝黑的脸贴在婴孩的羊毛衫上,她热烈地亲吻他的脖子,他们的头顶覆盖着鸢萝的枝叶。粉色的天竺葵依然在阳光中欢快地起舞。

我之前都已经忘记了客栈老板的存在了,这时,我突然询问似的转向了他。

“那是她的侄子。”他简短地低声解释道。可能是因为他不想说,或者是他十分懊恼。

女主人发现我们在看着他们,因此很快就带着孩子从阳光下走过来,她一直在笑着逗弄小婴孩,完全没有被我们打扰,也没有跟我们打招呼,只是礼节性地朝我们笑了笑。

男主人彼得罗先生,充满嫉妒和怨恨,对着小婴孩大笑,并发出像老马一样的嘶叫声。小婴孩被吓得哇哇大哭。女主人于是赶紧将他抱开,远离了自己的老丈夫。

“因为我是陌生人吧,”我对她大声说道,“他是害怕陌生人。”

“不,不是的,”她喊道,眼里冒出怒火,“因为男人,他总是看着男人哭。”

她再次走上前来,大笑着,兴奋地逗弄着怀里的小孩。她的丈夫站在那里,好像很沮丧的样子。阳光下,她和我,还有那小婴孩,欢笑了一会儿。然后,我听到了老房主很勉强地发出像马儿嘶鸣一样的笑声。他可不想被忽略。他似乎是强迫自己走上前来。他很懊恼、很无奈,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似乎是不想丢脸一样。他很无能为力。

女人也不开心。我看得出,她希望能抱着小孩离开,独自享受跟孩子在一起的时光,尽管她心里也会难受。这是她弟弟的孩子。她一直很高兴地逗弄孩子,无视丈夫的存在。他则敛着下巴,因为自己不受重视,看上去郁郁寡欢,也有点烦躁。

他完全被忽视了。我意识到这一点,也吓了一跳。好像要是有孩子,他才会有存在感一样。好像生儿育女就是他存在的必要条件一样。而他没有孩子,也就没有什么“必要的条件”。他一点存在感也没有,从一个阴影退化成了没有存在感的存在。他空洞、空虚,他为自己没有孩子而沮丧、神伤。

我很惊讶。对我们而言,这才是意大利的神秘所在,这种对生殖器的崇拜。对意大利人而言,生殖器是个人生育能力的标志,对每个男人而言就像是上帝一样。孩子不过是上帝的象征。

这也是意大利人的魅力和可爱之处,因为他们尊崇肉体上的上帝。我们嫉妒他们,站在他们身旁,我们感觉自己很苍白、很渺小。但同时,我们也觉得我们比他们更优越,好像他们是孩子,而我们是成人一样。

我们在哪些方面比他们更优越呢?只是因为我们并没有在生命之源——生殖器上去看上帝。我们找到的上帝是体力和科学的秘密。

我们赞扬的人远超过那个在我们之中的人。我们的目标是完美的人性,一种完美的、平等的、无私的人性意识。我们通过征服自我,削弱自我,剖析自我,毁灭自我来达到这一目标。我们就这么继续往前走,投身于科学研究、机械制造和社会变革之中。

然而,这个过程中,我们也耗尽了自己。我们找到了大量财富,我们现在有能力享受它们。所以我们说:“这些财宝有什么好的,它们太过庸俗,毫无意义。”我们还说过:“我们停止这样的冒险吧,我们像意大利人那样,好好享受肉欲之欢吧。”但我们的生活习惯,以及法律法规,都不让我们像意大利人那样生活。我们可不会将生殖器当作上帝,因为我们不相信它:北方各国都不相信。因此,我们有的一心扑在孩子身上,将他们称为我们的“未来”;有的则自甘堕落,享受着肉体堕落的欢乐。

孩子们并不是“未来”,现存的真理才是“未来”。时间和人并不会创造未来。退后也不是未来。五千万儿童漫无目标地成长,只求达成自己的欲望,这些人并不代表着未来,他们只是过去的蜕变。未来在于现存的、正在发展壮大的真理,在于趋向完满。

但这样并不好。无论我们做什么,都符合那削弱自我的更强大的意志,一手抓剖析,一手抓机械创造。这会将我们都联系成一个整体,整体垮掉了,那种意志却依然存在,因此,现在继续在那至高无上的旧意志中找寻完美的、无私的人性,我们已经变得残忍而没有人性了,也无法帮助自己,我们只是伟大的工业社会的附属品,我们已经创造了让自己达到完满的方式。这伟大的工业化社会没有自我,冷酷无情。它以机械化的方式运行,它是我们的主人,我们的上帝,让我们毁灭。

放下我们手头的事儿,放下数千年来我们所养成的习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停止寻找永恒,漠视并努力控制另一半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永恒是二体合一的,是圣父和圣子,是黑暗和光明,是感觉和思想,是灵魂和精神,是自我和非我,是鹰和鸽子,是老虎和羊的二体合一。人的完满也是自我与非我的合而为一。人的完满也是有自私和无私两面的。退化到自己体内黑暗的源头,沉溺在感觉中的自我抵达了初始的、创世的上帝那里。通过远离自我,限制那绝对的感官的自我,我抵达了精神上唯一的上帝那里。它们是两条通往上帝那里的途径。人必须熟悉这两条途径。

但人却不能混淆了它们。它们是永远独立的。老虎不可能跟羊和谐相处。老虎总想要吃掉羊,羊总会落入老虎的口中。人知道了怎样在肉体上达到完满,知道了那种完满所带来的兴奋感,那就是永恒的。还有精神上的统一,也是永恒的。但是这两者是相互独立的,不会被混淆的。要让两者中和是不可想象的,令人憎恶的。混淆是令人恐惧的,毫无意义的。

这两个极端,一个是消极的,一个是积极的,它们总是相互关联的,但却完全不同。它们总是对立的,但也存在着某种关联。它是三体合一的基督圣灵。它是联系两个极端,上帝的两个本体的途径,而我们已经忘却了这种途径,与之背道而驰了。圣父是圣父,圣子是圣子。我可能认识圣子,却不了解圣父,也可能认识圣父而不了解圣子。而我不会否认,却已经否认的,是将圣父和圣子联系到一起的圣灵,它将上帝的另外两个本体联系在一起,又与它们各不相同。圣父和圣子是一体的,这个说法是完全不成立的谎言,这两者是相关联的,只有圣灵加入了,这三者才能合为一体。

达到完满有两种方式,不止一种,但这两种方式又截然不同。像三角形的底边一样,将两者联系起来的,是恒常的,是绝对的,是它缔造了整个整体。在圣灵中,我了解了这两种方式,两个极限,两个完满。知道了这两者,我才认识了全部。排除了这全部的一体,我就否定了全部。混淆了那两者,我什么也没有得到。

“那,”男主人不再理会抱着别人家孩子的妻子,说,“那我们就在我家的园子里走走吧?”

他自我防护心理太强,这话就自然地脱口而出了。

我们在葡萄架下漫步,这样就能避免阳光照射了,只有外面的长长的山峦探头看着我们。

我说我多么喜欢这大葡萄园,我问这园子究竟有多大。宝琳居男主人的骄傲又回来了。他将外面的梯田指给我看,指着上面紧闭着的大柠檬园。那都是他的。但是,他耸了耸肩,像所有意大利人一样——“这根本不算什么,只是一个小种植园,您看到了吗,先生?”我也附和说,这园子很漂亮,我很喜欢这里,我觉得这园子确实很大。他也说,也许,今天这里确实很漂亮。

“瞧,这天气——真——真的挺——挺不错的!”

他轻轻带过“不错”这个词,就像一只鸟儿轻盈地跳到地面。

园林中的阶梯完全沐浴在阳光之中,阶梯就像是倾斜的船,装载着那明媚的、热烈的阳光。我们在围墙之中漫步,与世隔绝,春日热烈的阳光下,葡萄的花在细小的支架上吐露芬芳。房主不停地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还教我各种蔬菜的名字。这是一片富饶的黑土地。

我们的对面,长长的雪山山峦俯瞰着我们。走上一段台阶,我们能见到湖对面的小村庄。再往上爬,我们便见到了波光粼粼的湖面。

我们来到了一栋巨大的石头建筑面前,我之前还以为这里是露天仓库,因为这里的墙壁是半敞开式的,可以看到里面黑暗的角落,角柱洁白,呈方形,前面凸出。

我无所顾忌地进入了黑暗之中,却不由得吃惊不已,因为脚下突然出现了一潭水,昏暗中看上去很干净,流淌在墙壁之间,是阴暗的蓄水池。我的惊讶让男主人大笑不止。他说,这些水是用来灌溉土地的。可惜这里的水有一股难闻的淡淡的味道,我说,不然,能在水里畅游一番多好啊。听闻此言,主人仍然大笑不止。

然后,我们爬进了一座大阁楼。这里,大量棕褐色的树叶堆积在屋檐下的大阶梯上,似乎还散发着一小股热量,就像它们在山上时那样,透着一股活力。我们穿过阁楼,到了柠檬屋的旁边。阳光下,这栋高大的、陌生的房子耸立在我们面前。

整个夏天,这湖边陡峭的山峦上,矗立着许多裸露的石柱,周围苍翠的树林,就像是一座座废弃的庙宇。方形的洁白石柱,孤独地站在柱廊下、广场中,从各处的山峦间探出头来,好像是有显赫的民族曾在此膜拜过它们。冬天的时候,我们还能在某些地方看到一些这样的石柱,孤零零地立着,阳光倾泻而下,颓废的墙壁之上冒出了一些灰色的石柱,裸露在天空之下,看起来很凄凉。

这里是柠檬种植园,石柱本是要支撑树木沉重的枝丫的,然而最终却成为了这些大木头房子的支架,这些房子人迹罕至,很丑陋,冬天的时候遮挡住那些柠檬树,使它们不受寒风侵袭。

到了十一月,冷风劲吹,大雪降落山头,男人们从仓库里运出木料,这时,我们能听到木头掉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后来,沿着山腰上的军用道路,我们看到下面柠檬园的屋顶上,石柱间铺着又长又细的木杆。两个人小心翼翼地铺着木杆,说着话,唱着歌。他们的动作看似轻盈自如,但如果脚下打滑了,他们会掉下距石柱顶端二三十英尺高的地面。但山峦陡峭,反而感觉不那么高,那些石柱直插入天空中,这样,他们不会有身在高处,凌空的感觉。总之,他们轻而易举地走过一座座石柱,完全忘记了脚下是万丈深渊。然后,湖上的山腰间再次传来了木头被整齐码好的声响,后来,一座棕褐色的旧木平台被搭建了起来,从上往下看是一块木地板,而从下往上看则更像是房檐被架了起来。我们在道路的上方,看到那两人悠闲地坐在这危台上,不断敲击着木板。一整天,这种敲击声都回荡在山间的岩石和橄榄树之间,远处湖上船里的人们只能听到轻微而急速的回声。做好了屋顶之后,那两人也做好了房屋的黑木嵌板,挡在那些白色的石柱之间,嵌板是用沉木做的,也有的是玻璃做的,这边几块,那边几块,彼此交替,形成一溜长长的窄窗。不过,建在山腰上的这些房子,很难看,像凸出的肚腩,每隔两三个梯层竖起一座,又黑又脏,很丑陋。

早晨,我总是躺在床上看日出。湖水静静地睡着,看起来呈乳白色,背后的山则是墨蓝色,晨光闪烁在天边,成了一道鱼肚白。山脊某处,朝阳闪烁着金光,仿佛要把山上的一片树林融化了。这光芒精彩夺目,放射出炽热而耀眼的光芒。接着,整个山峦也融化了,光线倾泻下来,湖面上逐渐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这光芒照到了我的脸上。然后,我听到了轻轻的咔哒声,这是人们打开柠檬园大门的声音,这些园子虽然散落在山坡上,却连成狭长的一条,因为黑暗,人们只能借助褐色的木板和玻璃门才能辨认。

“您——”男主人朝我伸出一只手来,“您想进去看看吗,先生?”

我走进了柠檬屋,只见有三个人在暗处闲荡。园子地方很大,只是又黑又冷。高高的柠檬树上挂满半成熟的果实,沉甸甸地簇在一起,这些柠檬树矗立在晦暗之中。它们就像是黑暗的地狱里的魔鬼,庄严高大,似有一丝生气,却只是巨大的黑影。我到处乱逛,看到了一根石柱,不过它看上去也像个影子,不是平常所见到的那种洁白的样子。我们在这里也像树一样,人,石柱,黑土壤,阴郁而幽暗的过道,都被锁在一个巨大的箱子里。虽然,那里有狭长的窗户和空隙,也能够透进阳光,偶尔一束光线落到了被隔离开来的柠檬树,以及它长势并不太好的柠檬上,但这里确实很阴暗。

“这里比外面要冷多了。”我说。

“是的,”男主人回应道,“但是,晚上,我想——”

我很想知道,如果现在是晚上,这里会是怎样的场景。我希望这些树能够温暖惬意。它们现在就像在地狱里一样。小道旁边的柠檬树之间,有几棵小小的橙子树,数十个橙子挂在枝头,像是黄昏时候灶间燃烧的煤球一样。我伸手过去想要暖一暖手,男主人给我摘了许多橙子树枝,很快,我手上就堆了一束橙子做的花环,在墨绿色的树叶映衬下,看起来非常夺目。从柠檬屋这里往下看,道路旁那些闪亮的橙子看起来就像是晚上湖边村庄里的灯光,而上面浅黄色的柠檬则像天空中的星星。这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柠檬花香。然后我看到了一个佛手柑。它悬挂在一棵小树上,看起来很沉,像一个墨绿色的球。头顶有许多半成熟的柠檬,道路旁还有红色的橙子,还有随处可见的佛手柑,人漫步于此,简直如同置身海底。

道路的角落里布满灰尘,有很多被烧焦了的木头,这是因为寒冷的夜晚,房子里生过火。一月的第二周和第三周,山上的雪线很低,爬了一个小时后,我发现已经走上了一条铺满雪的小路,路边有很多橄榄树。

男主人说,所有柠檬和甘甜的橙子都被嫁接在一棵苦橙树上。柠檬和橙子树长成以后,得了病,农民们发现,本地的苦橙却能健康生长,因此就把柠檬和甜橙都嫁接了过来。

据学校里的女教师说——她戴着黑手套教我们学意大利语——柠檬是圣方济各修道士带过来的,他曾经到了加尔达湖这里,在这里建立了一座教堂和修道院。圣方济各教堂显然非常古老,而且早就被废弃了,这里修道院的石柱上有一些精美的、原始的果叶雕像。我猜,圣方济各修道士来这里的时候,口袋里一定装着一个柠檬。也许,夏天的时候他还会做柠檬水喝呢。然而,酒神巴克斯比他更早领略到这种水的美妙。

男主人看着他的柠檬,叹了一口气。我想,他并不喜欢它们。它们让他的生活举步维艰。一年到头,柠檬的零售价都只有半个便士。“但是,这个价格只比我们英国的价格稍稍贵一点点。”我说。“啊,但是,”女教师说,“那是因为你们那儿的柠檬是西西里岛上野生的。不过,我们这儿的一个柠檬相当于其他地方的两个。”

确实,这里的柠檬很香,但它们酿造的酒劲儿是不是比其他地方的要高一倍,那就不好确定了。橙子的价格是每公斤四个半便士——两个便士能买到五个小橙子。佛手柑在萨罗(意大利城市,距加尔达湖不远)也是论重量卖的,是为了制作一种名为“柑露”的酒。有时候,一个佛手柑的价格高达一个多先令,但这时候,它的需求量就变得非常小。从这些数据便能看出,加尔达湖地区的柠檬种植维持不了多久。很多种植园已经荒废了,还有更多则挂上了“转让待售”的牌子。

我们从柠檬屋的阴影下走出来,爬到了下面的屋顶上。到了屋顶边缘,我坐了下来。房主站在我后面,他个头矮小,衣衫褴褛,颤颤巍巍的,在屋顶蓝天的映衬下,就像那些柠檬屋一样衰败不堪。

我们和对面山峦上的雪位于同一水平线上。山峦两侧都是湛蓝色的。之前这里刮起了风,然而现在这里静悄悄的。远处,村庄的房屋林立在湖岸边,看上去就像是湖水呼出的浊气一样。

山下的湖上,一只挂着橙色风帆的小船驶进了湛蓝的、波光粼粼的湖水中。一个女人牵着两只山羊和一只绵羊急匆匆地往山下赶。橄榄树丛中,一个男人正吹着口哨。

“看,”男主人无限伤感地说,“那里以前也有个柠檬园——你看那些矮小的石柱,被截断了给那些树做凉亭。那时候,那里的柠檬产量是我这里产量的两倍。而现在我们改种了葡萄。那片土地上,我每年种柠檬能有200里拉(意大利货币单位)的收入,但是葡萄却只有80里拉。”

“但是葡萄的经济价值很高啊。”我说。

“啊,是啊,是啊!如果种了很多的话,收入就高,但我种的很少,很少。”

突然,他嘴唇往上勾了一下,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来。这是真正意大利风格的苦涩,很深沉,很静谧。“你知道,先生,柠檬是全年都可以种的,全年,但是葡萄就只有一茬了。”

他抬起肩膀,伸开双手,做出一种被命运捉弄,无可挽救的姿势,而脸上露出了无奈而茫然的表情,这个表情似乎一直会如此,就像猴子一样。生活没有希望,只有现在。有现在也就足够,不然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坐在这里看湖。这湖像天堂一样漂亮,像刚被创造出来的一样。湖岸边,被废弃的柠檬树柱子忧郁地立在那里,葡萄藤和橄榄树随风摇曳,柠檬屋看起来也是摇摇晃晃的,格外显眼。聚集在教堂周围的村庄房屋,似乎也属于过去。它们似乎沉浸在了过去的时光之中。

“但是,这里真的很美,”我坚称,“在英国——”

“啊,在英国,”男主人仍然露出那种被命运捉弄的、像猴子一样的微笑,外加一丝丝狡猾,“你们英国有钱,很富有,你们有煤矿和机器,这个你很明白。而我们这里只有阳光——”

他将遍布皱纹的手伸向天空,伸向那湛蓝色的来源,他假装欢欣地微笑着。然而这种欢欣是假装出来的。相比太阳,机器才是他欢欣的源泉。他并不懂这种机械,这种伟大的、人为却不人性的力量,而他想要了解这些。而太阳是人类的共同财产,它不会拒绝照耀任何人。他想要机器、机器制造的产品、钱和劳动力。他想要体会掌控土地的乐趣,想知道在土地上驾驶火车、用铁爪抓握土地,将它踩在脚下是怎样的感受。他想要这自我最后的胜利,这最后一次削减。他想要跟随英国人的脚步,超越自我,进入那伟大的、不人性的非我,用肉体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的自然活力,创造非凡的、没有生命的创造者——机器。

但是,他太老了,他的梦中情人机器只能让年轻的意大利人去拥抱了。

我坐在柠檬屋顶,下面是澄澈的湖水,对面是白雪皑皑的山峦,看着那古老的长着橄榄树的湖岸,看着这仍然沉浸在阳光中的古老世界,我觉得,这地方非常可爱,让人不忍转目,只有那过去,才有安宁、美好与和谐,没有一点点杂乱。

我想起了英国,车水马龙的伦敦城,劳动力密集、浓烟滚滚的英国中部和北部地区。这看起来真的令人恐惧不已,然而还是比这位房主好,他又老又丑,长得像猴子一样,还露出了苦涩的笑。勇敢地拥抱错误总比一直留在过去要好。

那么,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英国和工业化国家全球各地开花,这真是令人恐怖,让人类走向灭绝。加尔达湖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特别可爱,它可无法忍受工业化的气息。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上还覆盖着不消融的冰,山那边就是这样的英国,一片漆黑,非常肮脏、缺水,她的灵魂已经被磨掉了,几乎完全消失了。这个英国用她的机器和对自然生命的破坏统治世界。她正统治着全世界。

但是,这样她不是也在自我了结吗?她经历的已经够多了。她一直在统治着自然的生命:她一直致力于征服全世界,对自我的毁灭感到高兴。她应停下脚步,转身回头,不然就会这样走向灭绝。

如果她仍然活着,她就会开始用自己的知识建造真理的殿堂。她拥有太多知识,拥有太多机器和用具,有太多教条和理念,但她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有滚滚人潮,在这中间繁衍泯灭,直到这世界变成了一片废墟,只有陌生的工业器具留下的疤痕,死气沉沉,人类几乎已经消失殆尽,在努力奔往完美的、无我的世界途中被吞噬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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