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折腾了一夜,又受了那鬼面人的惊吓,再加上更深露重的,第二天一早,曲听泷几乎是理所当然地……着凉了。
小许氏一早起来,习惯性去看一看两个孩子,结果就发现大女儿身上烫得可怕,随手一摸就满脸忧心地收回了手,向身侧的曲鹤立道:“不行,泷儿这会烧的可怕,定是要去请大夫来的。”
曲鹤立叹了口气,满脸亦是担心,他自然是知道病这个东西不能拖,可问题是……如果去城里请大夫出诊到家里来的,价格得翻上一倍啊!本来看病就贵,再翻上一番……
当即拧起了眉头,凛着神色道:“家里还有现银吗?”
小许氏闻言登时脸色一变,摸遍了全身上下,只从腰带里抠出两枚铜板来,说话里都带着些哭腔:“……只剩这些了,家里……连米都吃空了。”
就这么点钱,不仅得买米,还得给曲鹤立买药呢。
他又长叹了口气,这两文钱……又能做什么呢?
曲听溯也被父母俩吵了起来,一进门见姐姐躺在床上呼哧呼哧直喘气,烧得脸色通红,这便扑到了床边,糯糯唤了声“姐姐”,担心得泪珠子吧嗒吧嗒掉。
小许氏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小儿子的头,咬咬牙一扭头去拿了几块丝帕来:“溯儿,娘亲和爹爹必须要去上工,你去城里请大夫回家给姐姐看病好吗?这是娘亲闲暇时绣的帕子,你带进城里,也能换几个钱,但小心不要被人骗了哦,如果不够钱请大夫的话,就先去配几服着凉的药再说。”
“娘子……”孩子还小,许不太清楚,可他却是清楚的啊!
她陪自己日出而落,日落而息,这几张帕子,都是她在昏黄的烛光下一针一线熬出来的啊!
小许氏却全然不在乎,只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无妨。”
曲听溯接过那几张精致的帕子,又看了床上脸色通红的人一眼,用力点了点头,大声应了声“嗯”!
有儿子这般懂事,曲鹤立也算是松了口气,总算漏出三分笑意来,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那就交给你了,万事小心,要是迷路的话要记得问人,还有,不能惹事。”
“我知道!”
“那我们走了。”
曲听溯用力点了点头,目送夫妇二人携手远去,这才回到屋里向床上依然呼哧呼哧喘着气的人悄声道:“姐姐,别装了,爹娘都走了。”
曲听泷这才歪过脑袋来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猜的,姐姐昨天晚上,肯定是去处理肃王的事情了。”
她坐直了身子,轻咳了两声,这才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聪明!”
小听溯脸上却是忧色不减,只追问道:“那姐姐处理完了吗?有没有受伤?”
她连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当然没有受伤!”只不过是目睹了一个凶神恶煞的鬼面人杀人,被吓着了而已……
“真的……?
“真的真的!”她又连连点头,没受伤是真的,不过着凉了也是真的,“反正我病的也不重,多喝热水就好,用不着浪费那个钱去请大夫。”
“不行!”小听溯忽然反应剧烈,着急忙慌道,“生了病就得去看大夫,不然姐姐要是烧坏了,又傻了怎么办?”
她嘴角一抽,好吧……
反正……她本来也就打算找个机会进城开一开眼界,更重要的是,她得吃顿好的!
只要进了城,有的是办法弄钱!
“好吧,那我们……一起进城去!”
两姐弟这便带上两文钱和几张帕子,携手进京去了。
这一家四口现在暂住的庄子是忠义侯府的私有财产,因此离京城不远,就在京城之外,但如果是走着去的话……
就不是能用远来形容的距离了。
何况是一个发着高烧还饿着肚子的少女和一个六岁的小孩子?
幸好出了村口没走上一会,就遇到了前去进城赶集的牛车,但车费却要一人两文,好说歹说,那赶牛车的大叔才终于答应多捎上一个人,总算是勉强坐上了代步工具。
曲听泷松了口气,而小听溯则坐在车尾,挤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大妈小姑中间,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道:“……姐姐?”
他们身上可就只有两文钱啊!
就这么直接用掉了真的没关系吗?
而且等进了城还要去看病的啊!
她微微一笑,脚丫子晃呀晃,拍了拍小听溯的脑袋,又摇了摇头:“没事的,交给姐姐就行,等进了城,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听溯咕咚又咽了口口水,却连忙摇了摇头:“我不饿!不吃了!还是先给姐姐买药要紧!”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眼底那一瞬间的渴望,却是真的。
这孩子正长身体呢,一天天的清水泡饭,饿得面黄肌瘦,以后长不高了可怎么办?
她坐在简易的牛车上晃荡着两只脚,虽然发烧的症状使得浑身上下都非常不舒服,但……
京城啊……
她来了!
牛车的速度只比人快了那么一丢丢,纯粹只是让人免于疾走之苦的最低级代步工具,折腾了快一个半时辰,她总算在昏昏欲睡之中,见到了这京城的真容!
巍然耸立的庄严城楼,厚重而静默,在岁月洗礼下而逐渐泛黄脱漆的大门上镂刻着大大的“京城”二字,而城墙下大门外,处处都站着厚甲加身的士兵,这会正一一严格排查进城的人,队伍都排了老长。
她的兴奋劲上来,什么不适症状都感觉不到了,拉着小听溯就往队伍末尾跑,然后就开始无比兴奋地期待着进城以后的大餐。
看病?
她早把这回事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过现实再次给她来了一顿毒打——
这一排队,又足足排了半个多时辰。
等成功进入京城之中,她的兴奋劲早就被耗得一干二净了,这兴奋劲一下去,只觉浑身酸痛,头昏脑涨。
……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