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寒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眼神略有些意外,却又有些意料之中。
“就算你再刻意模仿,从表情到说话方式,从动作到字迹,但你终究不是他,很多细节你都忽视了。”冉小萌拎起他右手的尾指,“柏倾写字的动作和你不一样。”
“我都在你手上栽了两次了。”柏寒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是不会再否认,揉揉酸疼的额角,“你知道我为了这张辞职表,昨晚联系笔迹练习到几点吗?”
冉小萌忽然平静下来,没有第一次拆穿他身份时的激动和紧张,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沉默地看着他的脸许久,柏寒也波澜不惊地和他对视,最终冉小萌像是被抽走了脊椎骨似的,直接瘫倒在了桌子上,趴着看他。
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秀气的眉头也紧紧皱着:“他不会是死了吧……”
柏寒身体往后靠,盯着她说:“嗯,死了。”
冉小萌眼眶迅速一红。
她猜到肯定还是因为柏倾的病的原因,再回想前几次通话,那越来越虚弱的声音,越来越哀伤的语调,之前面对的时候没感觉,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那都是柏倾用生命和她展开的拉锯战。
瘪瘪嘴,冉小萌趴在桌子上哭起来。
“你要不要感谢我一下,以身相许怎么样?不如我对你以身相许?”
“可以,你做到以下几点要求,我就同意你对我以身相许。”
“说说说,别说是几点了,几百点都没问题!”
“不许穿着长裙不穿裤子,不许穿着高跟鞋不穿袜子,不许穿着丝袜是肉色的,不许穿暴露紧身的衣裳,不许化浓妆,不许再偷窃,不许和陌生人勾搭,不许和别人乱说话,不许和我不好好说话……还有很多点,如果你真心爱慕我想要嫁给我,等会我就把《追发手册》电子邮件给你,但是在你背诵并且做到之前不准随便向我求婚,否则我听到一次,你就不准靠近我一米。”
“你简直比江公主还要……”
“还有,不许随便对我抛媚眼。”
“嘿嘿,抵挡不住我的诱惑是吧?”
“你抛媚眼的时候,左眼眉毛连带眼尾上移半寸,右眼眼尾连带眼袋下移半寸,右侧脸部肌肉移动七块,左侧脸颊肌肉僵硬,导致嘴角歪斜,我看着总是有些担心你会瞬间中风。”
“你去屎!!!”
当初胡闹时的玩笑对话还清晰印在脑海里,现在回想起来却好像是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冉小萌闭上眼睛,抽泣地肩膀一抖一抖。
那个自大又毒舌的男人,终究还是走了吗?
走了,一辈子不会回来那种吗?
冉小萌顿时哭得更起劲了。
柏寒揉揉耳朵,终于没兴趣再听下去了,不耐烦地打断说:“没死没死,只是差不多要死离开而已。”
冉小萌的眼泪瞬间就没了。
“卧槽你还能自己控制眼泪的。”
“你妹的!”冉小萌抓起文件就砸他,“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满嘴谎言的人!我从认识你到现在就没看过你说一句真话,王八蛋!”
柏寒轻松一个后空翻落在沙发上,优雅地叠加着双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你自己情绪太丰富。”
“柏倾在哪里?”冉小萌还记得自己是个孕妇,深呼吸了口气,平复情绪后说,“你为什么会代替他来这里上班,你还想偷东西吗?”
柏寒觉得‘偷’这个词语用得着实不大好,有种侮辱了自己的感觉,于是他纠正:“请用犯罪形容我。”
冉小萌:“……”麻痹的这个人重点关注得比她偏离轨道还更严重。
“他在H国,你婚礼那天他的器官发生第二次衰竭,被乐正语送去医院,第三天也就是你们开始蜜月那天,秦洛接到消息说H国有合适的脏源,于是他立即飞H国,只可惜检查后发现,还是不匹配,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完全经不起再一次飞行,所以到现在他还在H国的医院。”
冉小萌怔怔地听着。
婚礼那天
怎么会是这么早的时候的事情?
她还以为就时这几天,可是为什么过去这么多天,没人告诉过她一句柏倾的情况呢?虽然柏寒没说详细,但从他的只言片语中不难听出,柏倾肯定很多次在生死线上徘徊,否则也不可能连一次飞行都做不到。
冉小萌咬着下唇,几乎把唇咬出血。
难道是
“因为封川易不想让你知道。”柏寒说出她的猜测,又顺便添油加醋了一把,“他想跟你度蜜月不想你去看快死了的柏倾就算了,现在回来了还不告诉你真相,明知道我是假冒的还不拆穿,摆明了想让你都不知道柏倾死了。”
冉小萌脸色微白,在封川易的事情上她总会出现极端,过分理智和过分迷糊,这要取决于事件原因,此时柏寒说的这些事情,她觉得都可能是封川易做的,所以连带着他说的话也信了。
柏倾喜欢她,婚礼前他们还因为这件事吵过一架。
他不喜欢柏倾,因为他们两人走得太近,他也曾亲口承认不喜欢她和他走太近。
柏倾出事时他们在办婚礼,他当然不喜欢被打扰。
柏倾病危时他们在度蜜月,他知道她如果知道了柏倾的事情肯定不会再和他出去玩。
所以
“订机票,我要去看柏倾。”冉小萌咬牙切齿地说。
虽然被命令了,但柏寒十分愿意去做,立即网上订了两张飞H国的机票:“最快的航班,三个小时之后。”
“走!”
她在气头上,故意不和封川易说她要去哪,就是要他着急。
柏倾看着冉小萌,嘴角微微扬起,一道算计的亮光从眼底一闪而过。
冉小萌和柏倾一前一后离开公司,根本没人起疑,上了车就直奔机场,冉小萌说:“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柏寒手搭在方向盘上,笑得毫不在意:“没关系,你也不用用到钱。”
冉小萌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到了机场在候机厅等了一会儿,就跟着通知一起上了飞机了,而此时的封川易还在办公室开会,完全不知道他叛逆的小妻子又毫无征兆地逃了。
因为怀孕初期,冉小萌很嗜睡,对吃的东西也很挑剔,飞机上就喝了一杯柠檬水其他什么都吃不下,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飞机才在H国降落,冉小萌要求要吃饭,柏寒没意见,带她去餐厅吃东西。
看着对面毫无戒备心,随意吃菜点菜的女人,柏寒喝了一口红酒,特别好奇地问:“你是不是忘记我的身份了?我是king的人,我是野狼,你居然完全信任我说的话,还跟我走,你就不怕我对你怎么样?”
冉小萌一愣,好像才刚刚反应回来,眨眨眼睛茫然地说:“是哦,你不是好人……怎么办,我好像上贼船了?”
柏寒摇摇头,又一次对封川易和柏倾的品位表示了怀疑。
“算了,封川易很快会发现我丢了,一定会来找我,就像上次我被周洲成绑架那样。”大概是对面的人长着一张和她信任的人一样的脸,冉小萌倒是从来都没怕过他,即便一直知道他的身份是非常危险的。
柏寒没说话,只是看着她,似乎在研究什么东西。
吃完饭,柏寒带冉小萌去医院,还在医院门口买了两斤苹果,冉小萌挑眉:“呦,你还知道看望病人要带点礼物啊?可就买几个苹果会不会太小气了?”
柏寒看了一眼手里的苹果,没理会冉小萌的话,但却在即将走入医院大门时,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苹果,最后默不作声地转身下去,又走到了水果摊前。
冉小萌忍不住笑出声,心想其实柏寒挺可爱的,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穷凶极恶。
然后她就看到柏寒又买了两斤苹果。
冉小萌:“……”他对苹果的执念到底是有多深呐!
柏倾住在VIP病房,这个楼层很清净,没什么闲杂人等在走动,走廊花圃上还种满了各种恶言的花,一路走去鼻尖总是有些若有若无的香气,掩饰掉了医院惯有的消毒水味道,冉小萌原本恶心着消毒水的味道,走到这里到是好了很多。
病房很宽敞,除了病床沙发外,还有诸如小厨房、厕所这些日常家居有的东西,只是无论怎么布置得像一个家,但说到底这都只是一个养着病的病房。
他们到的时候并没有提前通知柏倾,此时他靠在床上,拉着病床自带的餐桌到胸前,上面放着一叠纸和一把铅笔,他拿着铅笔在纸上画画,脸色苍白,短短两个月,人已经消瘦到几乎认不出原来模样,他偶尔咳嗽,咳嗽的时候按着胸口,每天皱着,仿佛每咳一下藏在一层皮一层骨下,那可病入膏肓心脏就抽疼一下。
冉小萌安安静静站在门口看着他,这个专注的模样她并不是第一次见,每次他画设计稿都会用一百分认真的态度,无论她坐在另一张办公桌上怎么骚扰他干扰他,他都无动于衷,最多用眼角扫她,薄唇微微勾起,带动眼角的泪痣熠熠生辉。
“柏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