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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縱橫淮河流域的炭幫

自然我不是否定在地球上有“不是地球上的人”,事實上,我還極肯定這一點。可是在陳長青講述的事件中,我卻看不出那個“半邊臉的人”有任何跡象來自外星。

我仍然不知道這個人的確切樣子,但這個人一定對中國武術有極高的造詣。陳長青由於喜歡冒險生活,所以他也學了不少武術,甚麼劍道柔道空手道跆拳道,一應俱全,身手也不算不靈敏,可是他卻一下子就受制於那個人。

而且,那個人抬膝撞了陳長青脊椎骨末端一下,那地方是人體神經的總樞,十分脆弱的所在。專門攻擊人體脆弱所在,正是中國武術的特點。我不以為一個外星人也會中國武術。

所以,我一聽得他那麼說,立時揮了揮手:“別胡說八道了,哪有這麼多外星人!”

陳長青眨著眼:“那麼,他是甚麼人?為甚麼他只有半邊臉?”

我道:“那位老太太呢?她也只有半邊臉?”

陳長青有點惱怒:“老太太和常人一樣。她一定受那個半邊臉的外星人所控制!”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當然不是,在你剛才的敘述之中,那半邊臉的人捉到了你,聽了老太太的話,才將你放開!可知老太太的地位比半邊臉高!”

陳長青眨著眼,他的“推理”觸了礁,這令得他多少有點尷尬。但是他還是不死心:“我向你提供了這樣怪異的一件事,你難道沒有興趣探索下去?”

我想了一想:“那段木炭,你肯定它真是木炭?”

陳長青道:“當然!我難道連木炭也認不出來?”

我沒有再說甚麼,只是心中在想:真是怪得很,一段木炭,其價值是和它體積相同的黃金!這段木炭之中,究竟有甚麼古怪?

而且,這段木炭,一定有買主,因為在廣告上說:“價格照前議”。非但曾有買主,而且,看起來還像是以前買主曾出到了這個價錢,而木炭主人不肯出讓!

我在想著,一時之間,想不出一個頭緒來,陳長青道:“你不準備採取行動?”

我道:“無頭無腦,怎麼採取行動?”

陳長青嚷了起來:“你怎麼了?有電話號碼,你可以打電話去聯絡!”

我又笑了起來:“和你一樣,約人家會面,再給人家趕走?”

陳長青氣惱地望著我:“好,你不想理,那也由得你!我一定要去追查,那半邊臉的人,一定不是地球人,我要找出他的老家來!”

他講到這裏,用挑戰的神情望著我:“衛斯理,這件事,我只要追查下去,和外星人打交道,就不單是你的專利了!”

我又好氣又好笑:“我從來也未曾申請過這個專利,你也不必向我挑戰!”

陳長青再喝了一口酒,然後又望了我半晌,我則裝出全然不感興趣的樣子來。陳長青終於嘆了一口氣:“好,那我就只好獨自去進行了!”

我冷冷地道:“祝你成功!”

陳長青憤然向外走去,他到門口的時候,略停了一停,我道:“陳長青,有了電話號碼,就等於有了地址一樣!”

陳長青沒好氣道:“不用你來教我!”

我道:“我提醒你,這件事,神秘的成分少,犯罪的味道多,本來不關你事,你偏擠進去,你又不是善於應變的人,要鄭重考慮才好!”

我這樣提醒陳長青,真正是出自一片好意,誰知道他聽了,冷笑一聲:“看,你妒嫉了!不必嚇我,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我攤了攤手,對他來說,我已經盡了朋友的責任,他不聽,我也無話可說!

當晚,白素回來,晚飯後我們看報,閒談間,我正想提起這件事,白素忽然指著報紙:“看,這段廣告真怪,你注意了沒有?”

我笑了起來:“有木炭一段出讓?”

白素點了點頭,皺著眉,我知道她是在看那一長串的數字,那登在報上的電話號碼。

我道:“你可知道這段木炭要甚麼價錢?”

白素笑道:“當然不會是真的木炭,那只不過是另外一樣東西的代號!”

我說道:“你錯了,真是木炭!”

白素抬起頭向我望來:“你已經解開了電話號碼的啞謎,打電話去過了?”

我道:“不是我,是陳長青!你記得陳長青?”

白素道:“記得,他的推理能力不錯,這電話號碼我想是兩個字一組,每一個兩位數,都可以用三來除,是不是?”

我鼓了幾下掌:“對!你可想聽聽陳長青的遭遇?倒相當有趣!”

白素放下了報紙,向我望了一眼,但立時又拿起報紙來:“一定不會有趣,如果有趣的話,你聽了他的故事之後,不會坐在家裏了!”

我忙道:“真的很有趣!我沒有和他一起去調查這件事,是因為他認為其中有一個外星人,他更向我挑戰和外星人打交道的資格!”

白素笑了起來:“好,講來聽聽!”

我便將陳長青打了電話去之後的事,全部向白素轉述了一遍。

白素聽完了之後,皺著眉:“那“半邊臉的人”,是甚麼意思?”

我聳了聳肩:“誰知道,我也曾就這一點問過陳長青,可是他卻說不上來,只是說那個人只有半邊臉。他見過那個人,可是根本形容不出來。也許是當時他太驚駭了,也許是他的形容能力太差!”

白素對我這兩點推測,好像都不是怎麼同意,她只是皺著眉不出聲。過了一會,她突然欠身,拿過了電話來。我吃了一驚,忙道:“你想幹甚麼?”

白素道:“我照這個電話號碼,打去試試看!”

我覺得有點意外:“咦,你甚麼時候變得好奇心這樣強烈的?”

白素將手按在電話上,神情很是猶豫:“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感到和陳長青會面的那位老太太,好像,好像——”

她講到這裏,略停了一停,像是不知該如何講下去才好,我聽得她這樣講,心裏也不禁陡地一動。因為,當我在聽到陳長青詳細敘述那個和他會面,手中捧著一隻盒子的老太太之際,我也感到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當時這種感覺襲上我的心頭,形成一種十分模糊的概念,使我想起甚麼,但是卻又沒有確切的記憶。

這時,再經白素一提,我這種感覺又來了,而且,比上一次還強烈得多,在白素不知道該如何說之際,我已經陡地想到了!

我失聲叫了起來:“那位老太太,好像是我們的一個熟人!”

白素站了起來,立時又坐下去:“對了,你也有這樣的感覺?這真奇怪,你和我,都覺得她是一個熟人,至少是我們知道的一個人,可是偏偏想不起她是誰!”

我也皺著眉,道:“一定是有甚麼東西使我們聯想起了這位老太太。究竟是甚麼東西引起了我們的聯想呢?是她的衣著?是她的那串發黃了的珍珠項鍊?”

我在自己問自己,白素一直在沉思,過了片刻,她道:“我想,如果讓我聽聽她的聲音,我一定立即可以想起她是誰!”

我望著她:“所以,你才想打電話?”

白素點了點頭,望著我,像是在徵詢我的同意,我作了一個無可無不可的神情,白素吸了一口氣,拿起電話聽筒來,撥了那個號碼。

白素撥了這個號碼後,就將電話聽筒,放在一具聲音擴音器上,這樣,自電話中傳來的聲音,我和她都可以清楚地聽得到。

電話鈴響著,大約響了十來下,就有人接聽,我和白素都有點緊張,不由自主,直了直身子。

電話那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喂!”

陳長青曾說過,他一打電話去,聽電話的就是一個老婦人的聲音,現在卻是個男人的聲音。我向白素望去,白素的神情很鎮定,她立時道:“老太太在不在?”

電話那邊略呆了一呆,反問道:“哪一位老太太?”

白素道:“就是有木炭出讓的那位老太太!”

那男人像是怔了怔,接著又道:“價格不能減!”

白素道:“是,我知道,同樣體積的黃金。”

那男人“嗯”地一聲:“等一等!”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過了極短的時間,就聽到了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傳了出來:“你如果真想要,那麼,我們盡快約定時間見面!”

那老婦人只講了一句話,我和白素兩人,陡地震動了一下,我不等白素有甚麼反應,立時伸手抓起了電話聽筒,同時,像是那聽筒會咬人一樣,立時掛斷了電話。

同時,我和白素兩人,不約而同,失聲道:“是她!”

白素在叫了一聲之後,苦笑了一下:“使我們想到她可能是一個熟人的東西,就是木炭!”

我也道:“是啊,真想不到,是木炭!”

我和白素這樣的對話,聽來毫無意義,但是當明白了內情之後,就可以明白我們這時的反應,十分自然。

只不過在電話中聽出那老婦人講了一句話,就立時認出她是甚麼人,這是由於那老婦的鄉音,是一種相當獨特的方言。該死的陳長青,他向我敘述了整件事的經過,就未曾向我提及那位老太太講的是甚麼地方的語言,不然,我早該知道她是誰了!

中國的地方語言,極其複雜,粗分,可以有三十多種,細分,可以超過一萬種。我和白素對於各地的方言,都有相當程度的研究。對於東北語言系統、吳語系統、粵語系統、湘語系統、閩南、閩北語系統,也可以說得十分流利。有一些冷僻地區的獨特方言,即使不能說到十足,聽的能力方面,也決無問題。同樣是山東話,我就可以說魯南語、膠東語、魯北語,以及接近河南省的幾個小縣份的語言。安徽話,我也會皖北語、合肥語、蕪湖語等。這位老太太在電話中的那句話,我一聽就聽出,她說的是地地道道、安徽省一個小縣的話,而且,我還可以肯定,她講的是那縣以北山區中的語言,那種語言,在說到“時”、“支”這幾個音的時候,有著強烈的鼻音,是這種方言的特點。

一聽到那位老太太說的是這種話,我和白素,立刻就想到了她是甚麼人。這一點,也得要從頭說起,才會明白。

該從哪兒說起呢?還是從白素的父親說起的好。白素的父親白老大,是中國幫會中的奇人。幫會,是中國社會的一種奇特產物。

一般而言,幫會是一種相同職業的人組成的一種組織,這種組織,形成了一種勢力,可以在某種程度上,對於從事這種職業的人,有一定的保障,而從事這種職業的人,也必須對所屬的幫會,盡一定的義務。

當然,也有的幫會,性質完全不同,那不在討論之列,也和這個故事,全然沒有關係。

在職業而論,愈是獨特的職業,愈是容易結成幫會,像走私鹽的,結成鹽幫;碼頭挑伕,結成挑伕的幫會。在安徽省蕭縣附近的山區,林木叢生,天然資源十分豐富,而且山中所生長的一種麻栗木,木質緊密、結實,樹幹又不是太粗,不能作為木材之用,所以是燒炭的好材料。麻栗木燒成的木炭,質輕,耐燃,火燄呈青白色,是上佳品質的木炭。所以,蕭縣附近,尤其是北部山區一帶,炭窯極多,很多人以燒炭為生,靠木炭過活,其中包括了直接掌握燒炭的炭窯工人、森林的砍伐工人、木炭的運輸工人等等。

這一大批靠木炭為生的人,自然而然組成了一個幫會,那就是在皖北極其著名的炭幫。炭幫中,有很多傳奇性的故事。我會在這裏,在不損害故事整體的原則下,盡量介紹出來。

炭幫究竟有多少幫眾,沒有完整的統計,粗略估計,幫眾至少有三萬以上,炭幫根據燒炭過程中不同的工序,可分為許多“堂”。例如專在樹林中從事砍伐工作的,就是“砍木堂”,等等。

炭幫一共有多少堂,我也不十分清楚,堂又管轄著許多再低一級的組織,而在整個炭幫之中,位置最高的,自然就是幫主。

不過炭幫對他們的幫主,另外有一個相當特別的名稱,不叫幫主,而稱之為“四叔”。

這是一個十分奇怪的稱呼,全中國大小幾百個幫會之中,沒有一個幫會用這樣奇怪的稱呼來叫他們的幫主。為甚麼叫幫主作“四叔”,而不是“二叔”、“三叔”,我對這一點,曾感到很大的興趣,曾經問過白老大,但是白老大也說不上來。

而當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向白老大問及這一點時,白老大很不耐煩:“叫四叔,就叫四叔,有甚麼道理可講的?你為甚麼叫衛斯理?”

我道:“總有原因的吧,為甚麼一定是“四”,四字對炭幫,有甚麼特別的意義?”

白老大揮著手:“我不知道,你去問四嬸好了,四嬸就在本地。”

我真想去問四嬸,四嬸,當然就是四叔的妻子,也就是炭幫的幫主夫人。可是當時,我卻因為另外有事,將這件事擱下了,沒有去見四嬸。

後來,我倒有一個機會見到了四嬸,那是我和白素的婚宴上。白老大交遊廣闊,雖然我和白素竭力反對鋪張,但還是賀客盈千,白老大在向我介紹之際,曾對一個六十歲左右,看來極其雍容而有氣派的婦人,對我道:“四嬸。”

我跟著叫了一聲。白老大忽然笑了起來,拍著我的肩:“這孩子,他想知道你為甚麼叫四嬸,哈哈!”

當時,那婦人——四嬸並沒有笑,神情還相當嚴肅。我雖然想問她,究竟為甚麼是“四”而不是“三”,但是在那樣的場合之下,當然不適宜問這種問題。

她給我的印象是,她有十分肅穆的外貌,看來相當有威嚴,打扮也很得體,不像是草莽中人,倒像是世家大族,那天,四嬸的唯一飾物,也就是一串珍珠項鍊,珠子相當大。

印象相當淡薄,所以陳長青在敘述時,我只有一種模糊的感覺。而且,木炭,在陳長青的敘述之中,以及在那段怪廣告之中,一直給人以為是其他某種東西的代名詞,也不會使人在木炭上聯想起甚麼來。

直到在電話中聽到了那一句話,才陡地使人想了起來,陳長青見過的那位老太太,就是四嬸!

一時之間,我和白素兩人,更是莫名其妙,心中充滿了疑惑。

我一聽到了老太太的一句話,就立時忙不迭掛上了電話,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因為中國的幫會,各有各的禁忌和規章。這些禁忌和規章,用現代的文明眼光來看,極其落後,甚至可笑。但是對於這些幫會本身來說,卻都奉為金科玉律,神聖不可侵犯。

而且,每一個幫會,都有它本身的隱秘,這些隱秘,絕不容許外人知道,外人去探索這些隱秘,會被當作是最大的侵犯!

既然知道要出讓木炭的,竟是原來的炭幫幫主夫人,其中究竟有甚麼隱秘,自然不得而知,但是四嬸他們,決不會喜歡人家去探索他們的隱秘,那是絕對可以肯定的事情!

雖然,所謂“炭幫”,早已風流雲散,不復存在,但是當年炭幫的勢力,如此龐大,甚至控制了整個皖北的運輸系統,連淮河的航權,也在他們控制之中,幫中積聚的財富也十分驚人。雖然事隔多年,四嬸的手下可能還有一些人在。而幫會的行事手段,是中世紀式的,一個習慣於現代文明的人,根本不可想像。我不想惹事,所以才立時掛上了電話。

而這時,我和白素,立時想到了同一個人:陳長青!

白素忙道:“快通知陳長青,事情和他所想像的全然不同!千萬別再多事!”

我道:“是!希望陳長青聽我們的話!”

白素道:“將實在的情形講給他聽,告訴他當年炭幫為了爭取淮河的航權,曾出動三千多人,一夜之間,殺了七百多人!”

我苦笑道:“對陳長青說這些有甚麼用?就算他相信有這樣的事,但那畢竟是幾十年之前的事!他不會因之而害怕!”

白素道:“那麼,就告訴他,整件事情,和外太空的生物無關,只不過有關中國幫會的隱秘,他一定不會再追究下去!”

我點了點頭,總之,一定要切切實實告訴陳長青,決不要再就這段怪廣告追究下去,不論這段怪廣告代表著的是甚麼樣的怪事,和我們都沒有任何關係,追查,絕對沒有好處。

我拿起了電話來,撥了陳長青的電話號碼。陳長青獨居,有一個老僕人,聽電話的是老僕人,說陳長青不在。我千叮萬囑,吩咐那老僕人,陳長青一回來,要他立時打電話給我,才放下了電話。

白素望著我:“剛才,先聽電話的那個男人,不知道是甚麼人?希望他認不出我的聲音來!”

白素說得如此鄭重,令我也不禁有一股寒意。我咳了一下:“你怕甚麼?”

白素道:“我也說不上怕甚麼,可是中國的幫會,大都十分怪誕,尤其是炭幫,自成一家,更是怪得可以,我不想和他們有任何糾葛。”

我笑了起來:“炭幫早已不存在了!”

白素卻固執地道:“可是四嬸還在!”

我有點不耐煩:“四嬸在又怎麼樣?她現在,和一個普通的老太太沒有任何不同!”

白素瞪了我一眼:“有很大的不同,至少,她還有一段木炭,而這段木炭的價值,和它同體積的黃金相等!”

我不禁苦笑,因為說來說去,又繞回老問題上面來了。我道:“我們決定不再理會這件事,是不是?”

白素道:“對,不理會這件事!”

她一下子將報紙揮出了老遠,站了起來,表示下定決心。

而我,在接下來的時間,就在等陳長青的電話。可是當天,陳長青並沒有電話來。

我十分擔心,又打了好幾個電話去,老僕人一直說陳長青沒有回來。白素看到我這種擔心的樣子,安慰我道:“你放心,四嬸不會像當年那樣行事!陳長青的安全,沒有問題!”

我搖頭道:“未必,這種人,一直頑固地維持著自己那種可笑的觀念,他們根本不懂得甚麼叫法律。而且,炭幫之中,有許多武術造詣極高的高手,陳長青不堪一擊,卻偏偏要去多事!”

白素仍然不同意我的說法。儘管她堅持陳長青不會有甚麼意外,可是當晚,我至少有四次,在夢中陡地醒過來,以為自己聽到了電話聲。

陳長青一直沒有打電話來,到了第二天早上,我一坐起身,就打電話去找他,可是他的老僕人卻說他一晚上沒有回來過。

我放下了電話,再向白素望去,白素道:“你那樣不放心,不如去找他!”

我有點無可奈何:“我上哪兒找他去?”

白素嘆了一聲:“我知道,你坐立不安,其實並不是關心陳長青!”

我跳了起來:“是為了甚麼?”

白素又嘆了一聲:“不必瞞我。我知道你在關心這件怪事,無數問題盤踞在你的心中,這些問題如果得不到答案,你就會一直坐立不安!”

我瞪著白素,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的確,無數問題盤踞在我的心中。例如,四嬸為甚麼要出讓那段木炭?那段木炭又有甚麼特別,何以要同等體積的黃金才能交換?曾經有人和四嬸接洽過,這個人又是甚麼人?陳長青口中的“半邊臉的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等等,等等,問題多得我一下子數不出來。

面對這些問題,我所知的,只是一切全和若干年前,在皖北地區盛極一時,勢力龐大而又神秘的炭幫有關!

我呆了半晌,嘆了幾聲。是的,白素說得對,我關心這些問題的答案,多於關心陳長青的安全。陳長青會有甚麼事?至多因為想探索人家的秘密,被人打了一頓。炭幫行事的手段,在若干年之前,雖然以狠辣著名,但是如今時過境遷,炭幫早已不存在了,他們絕不會胡亂出手殺人!

我坐立不安,全是因為心中充滿了疑問之故。那也就是說,不應該坐在家裏等,坐在家裏,問題的答案不會自己走進門來,我應該有所行動!

我點著頭:“你說得對,我應該採取行動!”

白素諒解地笑了起來,她知道我的脾氣,所以才能猜中我的心事。她道:“照我看來,最好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

我不等她講出來,便搶著道:“直接去找四嬸!”

白素點頭道:“正是!只有見了四嬸,才能夠解決一切的疑問。”

我感到十分興奮,來回走了幾步:“如果直接去見四嬸,你和我一起去,四嬸是你父親熟人,你去了,情形比較不會尷尬!”

白素攤了攤手:“但願有更好的辦法,可是我看沒有了!”

我一躍而起,抱住了她吻了一下,然後,急急去洗臉、換衣服,草草吃了早餐,在早餐中,我問白素:“我們是不是要先打一個電話去聯絡?”

白素道:“當然不必,四嬸一定還維持著以前的生活方式,她不會習慣先聯絡後拜訪!”

我道:“好,那我們就這樣去,可是,多少得帶一點禮物去吧!”

白素道:“我已經想好了,我們以自己的名義去拜訪,不一定會見得著四嬸,所以——”

我笑了起來:“所以,要借令尊的大名!”

白素道:“是的,父親早年,印過一種十分特別的名片,這種名片,唯有在他拜訪最尊貴、地位最高的客人時才使用,我還有幾張存著,可以用得上!”

白素所提到的這種“名片”,我也見過。她的父親白老大,當年壯志凌雲,曾經想將全中國所有的幫會,一起組織起來,形成一股大勢力。為了這個目的,努力了很多年,也算是有點成績,而他本人,在幫會之中,也有了極高的地位。白老大是一個有著豐富現代知識的高級知識分子,他的宏願是想以現代的組織法,來改進幫會中的黑暗、落後、怪誕的情形,使之成為一個全國範圍內勞動者的大組織。

可是他的願望,未曾達到。那種特殊的“名片”,白老大當年,要來拜會幫會中最高首腦時使用,如今用來去拜訪四嬸,當然十分得體。

我又道:“可是,我們總得有點藉口才是。”

白素道:“那就簡單了,我可以說,我正在搜集中國九個大幫會的資料,準備寫一部書。皖北的炭幫是大幫,所以請四嬸提供一點資料!”

我笑起來:“好藉口,我相信四嬸近二三十年來的生活,一定十分平淡,她也一定極其懷念過去輝煌的生活,話匣子一打開,就容易得多了!”我講到這裏,略頓了一頓道:“可是,她住在甚麼地方呢?”

白素笑了起來:“在你坐立不安之際,我早已根據那個電話號碼,查到了她的住址。當然,我們要說,地址是父親告訴我們的!”

我大聲喝采,放下了筷子,就和白素興沖沖地出了門,白素駕著車,車子駛出了市區,向郊區進發,在沿海公路,行駛了約莫二十分鐘,就轉進了一條小路。

小路的兩旁,全是一種品種相當奇特的竹子。在這個地方,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竹子,那種竹子長得很高,可是相當細,竹身彎下來,每一枝竹都呈半圓形,形狀就像是釣到了大魚之後正在提起來的釣桿。竹身蒼翠,竹葉碧綠,長得極其茂盛,幾乎將整條路都遮了起來,車子在向前駛之際,會不斷碰到垂下來的竹枝。

我看著這些竹子:“這些竹子,用來當盆栽倒挺不錯。”

白素道:“這是蕭縣山中的特產,我相信這些竹子,一定是當年四嬸從家鄉帶來,一直繁殖到如今。”

我沒說甚麼,只是感到一種深切的悲哀。像四嬸這樣身份的人,離開了她的家鄉,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卻又堅持著她原來的身份,過她原來的生活,這件事的本身,就是一個悲劇。

車子仍在向前駛,不久,就看到了一幢相當大的屋子。屋子的形式相信在本地也絕無僅有。不用說,當然也是初來到這裏時,照原來的家鄉屋子的形式建造起來的了。屋子至少已有三十年歷史,有點殘舊。屋子外面的圍牆上,爬滿藤蔓,可能這些植物,也是四嬸從家鄉帶過來的。

白素將車子在離正門還有一百碼處,就停了下來,然後我們下車。

我和她一起向前走去,一面問道:“對於炭幫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我只知道,炭幫最近一任的幫主,也就是四嬸的丈夫,姓計。他是甚麼時候死的?在任多久了?”

白素道:“我也不很清楚,約略聽父親說起過,說計四叔二十六歲那年,就當上了炭幫幫主,一直到四十三歲,時局起了變化,父親曾特地派人去通知計四叔,叫他及早離開。但是計四叔卻只聽了父親的一半勸告,他派了幾個手下,護著四嬸離開了家鄉,他自己卻留下來,沒有走!”

我“哦”地一聲:“他留了下來?那當然是凶多吉少了!”

白素道:“可不是,開始的一年,還當了個甚麼代表,第二年,就音訊全無了!”

我們說著,已經來到了大門口,大門是舊式的,兩扇合起來的那種,在大門上,鑲著老大的,足有六十公分見方的兩個大字,一個是“計”字,另一個是“肆”字。這兩個字,全是黃銅的,極有氣派,擦得錚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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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几何时,各类家用电器纷纷进入寻常百姓家。在都市里,电脑、空调已经普及,沿海一带,平均每两人一部手机。单位、家中使用电脑日益增多。伴随着老百姓的衣食住行,人们对家用电器使用的知识日渐普及,而家用电器对身体危害的知识却十分陌生。我们看见一位家长,教不足源岁的儿子玩电脑时距离近,时间长,完全不知如何预防“电脑病”。当提出“预防”这个词语时,他认为是少见多怪,嗤之以鼻;一位年轻的妈妈抱着自己4岁的孩子站在微波炉前守候着正在加热的食物,当有人提醒她应该远离时,她不屑一顾,觉得是多此一举。
  • 慢曼喜欢你

    慢曼喜欢你

    江兆宇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是有条不紊,特别是在套路柴曼这条路上,更是过分。从小跟在江兆宇身后的柴曼也慢慢长大了,对江兆宇的喜欢与日俱增,但是是个很酷很别扭的女孩。
  • 17的萤火

    17的萤火

    一个真实的回忆(但不知道会不会有记忆偏差)17年遇见她17年我和她故事的开始17年所幸遇见她这么说,青春里我最幸运的就是遇见她简介吗?!所以讲述一下大概内容吧,就是我对她的回忆,现在她还在我身边,我们一起有两年了,但是这一辈子都是她。她?您们不要瞎猜哦。她是我的闺蜜大大!!!
  • 鱼梁浅

    鱼梁浅

    本是日久生情的戏码,形同陌路如何完成大圆满结局
  • 命囚无常

    命囚无常

    相传在一片原本毫无生命的混沌之地,却在某一天中涌入海量的金光灵气,顿时混沌翻滚不停不断的碰撞炸裂又聚集之下,最终形成了凡界,一片片大陆上陆陆续续地出现了无数生灵。可是在这凡界之上又是否有仙界?没有人能给出答案,但有人坚信,又有人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世界是否会有消亡的一天?没有人会去考虑那如此遥远的事情。因为这世界的天仿佛高无其顶,宽广无其尽也。
  • 新德尔朗

    新德尔朗

    这是一个假定的新德尔朗大陆,由三种体制——帝国,联邦,公盟和一个坐落于大陆中部高山上的小国家灰溪国,以及大陆东部的魔族与狄戎人王国组成所展开的长篇史诗历史战争小说,希望本人的脑洞可以支撑起这么一个巨大的沙盘吧!也感谢各位的耐心观看。
  • 快穿系统世界之中只因有你

    快穿系统世界之中只因有你

    (1v1甜宠)穿越成皇权争斗尔虞我诈中被人蹂虐骗身骗心的替身,之后踩踏渣男坐拥天下美男?淡远勾了勾唇角,不,她喜欢玩更大的。穿越成初恋失意父母双亡后无依无靠沦落底层的孤女,之后逆袭崛起走上人生巅峰?淡远摸了摸下巴,不,她喜欢走不寻常。穿越成二次元世界里身体羸弱性格孤僻被排挤的少年,之后打脸人渣被万千少女爱?淡远眨了眨眼睛,不,她喜欢扑倒男神。世界之中,轮回百态。天地浩瀚,道法万千。冉冉众生皆映入眼帘,浅笑。她有一双古潭般幽深的眸子。.——企鹅群号:1012402885(要来调戏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