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泫薄唇轻启,吐出的字字句句冷若冰霜直击人心,竹灵珈头皮发麻,心中叫苦不迭。
她万万没想到冷泫居然是冲着玖容来的,只要告知玖容的下落,冷泫便同意放她一条生路,可是玖容死球了,这话她敢说吗?敢说吗?
“你怎么知道我见过他?”竹灵珈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冷泫不回答,他这样的一个人,是喜是怒都很可怕,往那里一站,竹灵珈的气势便自然矮了三分,强装镇定地又道:“想必关心玖容下落的人,并不是冷先生自己吧?”
冷泫负手而立,仍是不做声。
“冷先生重伤却能奇迹般地痊愈,又能让西京王将你的名字从通缉令上划下,想必是找到了大靠山,莫非你投靠了中原皇室?”竹灵珈猜测道。
“受人之托罢了。”冷泫不置可否,道:“你刻意避开我的问题,想必玖容已经死了。”
竹灵珈心里“咯噔”一下,顿时防备起来。
“他怎么死的?”冷泫追问道。
竹灵珈斟酌了一下,道:“轻泽国师派杀手杀了他。”
“据我所知,轻泽手下的废物在北境遇上沙暴,无一人回来复命。”冷泫话锋一转,道:“玖容已死,此事还有谁知?”
竹灵珈就算是想撒谎糊弄,也知道此时撒谎没有任何价值,老老实实低声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知。”
这个“他”指的就是秦越戈,秦越戈简直恨不得自己聋了,就算他是个傻子此时也能看出来,玖容的死讯就是个烫手山芋,谁听到谁倒霉,莫名其妙惹上一堆麻烦。
冷泫微微侧过头,明明知道他是个瞎子,秦越戈也感觉到仿佛有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烧得他浑身不自在。
“好,我放你们走。”冷泫背过手。
竹灵珈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看到冷泫手中那枚十字镖已经收回了袖中。
“有关玖容的事情,我希望两位能够守口如瓶。”冷泫微微颔首,转身走进了浓雾当中。
竹灵珈有一种正中下怀的感觉,冷泫目盲,所以并不知道竹灵珈假冒玖容一事,虽然不知道他有何目的,但就近日来经历的种种来看,绝对不会简单,暗自懊悔自己为什么要掺和到这档子事中。
冷泫离去后,浓雾渐渐散了,秦越戈顺着马嘶声找到了马厩,一黑一红两匹马正拴在里面,食槽空空,十分寒酸。
除此之外还有几匹瘦弱不堪的劣马,皮毛斑驳瘦骨嶙峋,挤在角落里,连鸣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两匹马扯着脖子叫喊,见到主人来了才安静了些许。
“饼子!”竹灵珈大喜过望,扑过去,抚摸枣红马的鬃毛,道:“饼子乖,我来接你了!”
秦越戈牵着黑马,对于竹灵珈的取名水平嗤之以鼻,道:“尔冰,我们走。”
竹灵珈侧过头,道:“你给马取名叫什么?二饼?”
秦越戈怒道:“没有!”
竹灵珈笑道:“这不挺好的,我的马叫大饼子,你的马叫二饼子,一听就知道它们是好伙伴!”
秦越戈黑着脸解释道:“我的马叫尔冰,尔是尔雅的尔,冰是冰雪的冰,我希望我的马身如乌云心如冰雪,才不是什么二饼!”
竹灵珈听他云里雾里讲了一通什么“圣人云”“圣贤书”“修身养性”,跟念经一样听不懂,心想一匹马要什么修身养性?马又不识字,叫它尔冰还是二饼也没什么区别。
“二饼!”竹灵珈将尾指凑到唇边吹了个响亮的哨子,黑马欢快地应了声。
秦越戈嗤道:“不可理喻。”牵着马快步走到了竹灵珈前面,故意拉下距离。
竹灵珈翻了个白眼,怎么又生气了?心想这大少爷多半是脑子有病。
天快亮时,二人才在山脚下找到了个歇脚的镇子,小镇不大,就一家客栈,破烂得不成样子,一推门灰尘就从房梁上落下来。
秦越戈从来没住过这样的地方,捏着鼻子定下来两间客房,若不是一夜未眠实在乏困,他肯定是要转身就走的,决定和衣而卧凑合凑合算了。竹灵珈却是无所谓,只要不用露宿街头就是好事,只是略作休整而已,倒头就睡。
睡了约摸两三个时辰,竹灵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出门打了个哈欠,看到秦越戈正在和店主打听事情。
店主道:“万柳崖?想必两位客官是走错了路,我们这离万柳崖有几十里的路程,两位客官现在骑马赶去,恐怕要晚上才能到嘞!”
“早啊,怎么不多睡一会?”竹灵珈道。
秦越戈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一张臭脸拉得老长,死活也不肯在这个荒野小镇多待一刻,坚持吃过午饭就去万柳崖。早上他和衣躺下没一会,便被蚊子活活咬醒,天知道这个地方哪来那么多蚊虫?
竹灵珈这一觉睡得香甜,神清气爽,看着秦越戈抓耳挠腮浑身大包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心急赶路,为什么不叫醒我?”
秦越戈别过脸去,道:“你还是闭嘴吧。”
他实在是睡不着,隔壁竹灵珈却睡得香甜,他便顶着两个黑眼圈,委委屈屈地坐在床榻上直到竹灵珈睡醒。大男人居然被蚊子欺负成这幅样子,说出去委实太丢人了些。
“为什么蚊子只咬我?”秦越戈眼泪在眼眶里打晃。
“我从小就不招蚊子的,大概是我皮糙肉厚吧,我要是蚊子,我也喜欢咬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大少爷。”竹灵珈道。
“你才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秦越戈臭着一张脸。
竹灵珈呸的一声将嘴里叼着的草棍吐了,道:“我巴不得自己能当上大少爷呢。”
二人牵着马穿过集市,走到了田埂边,刚过晌午,几家农人聚在树荫下吃饭,有说有笑很是热闹,来送饭的大姑娘小媳妇挎着篮子,穿着各色衣裙,鬓边戴着花,纯质天然,别有一番姿色。
“那个绿衣服的姑娘好像在对我笑。”竹灵珈热情地招了招手,然后接住了姑娘家抛来的果子。
“多谢姐姐,姐姐给的果子真是甜到了心里。”竹灵珈高声道,那边便欢声笑语一片。
“成何体统。”秦越戈简短地发表了看法。
“什么提桶的?关桶什么事?”竹灵珈咬了一口果子。
“你们马贼一向如此的吗?真是轻浮!不可理喻!”
“人家姐姐只是给了我一个果子,又不是要嫁给我,也不会耽误了人家的终身幸福,我打这儿走过,走了就不回来了,人家姑娘只记得路过一个美男子,转天就忘了我什么模样,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对,萍水相逢,能让姑娘开心开心,是我的荣幸。”竹灵珈道。
秦越戈被这一番话震惊得目瞪口呆,道:“简直是强词夺理!”
“这有什么好强词夺理的?难不成是人家姐姐给了我果子没给你,你嫉妒了?”
秦越戈刚要谴责竹灵珈几句,忽然面色一变,直奔田埂边一棵大树下,树下卧着一头牛,一名肩膀上搭着汗巾的中年汉子正在啃窝头。
“喂,你干什么啊!”竹灵珈大声道:“漂亮姑娘不在那边!”
更奇怪的是那中年汉子一见秦越戈,连牛都顾不上了,转身就跑,只是此人腿脚似乎有些问题,走路是跛的,跑起来也不快,秦越戈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将那中年汉子按倒在地,呵斥道:“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