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与寒冷,像极了她那个充斥着绝望的过去,一路摸爬滚打,沿街乞讨,受尽白眼的过去。
后来老天给了她一根救命稻草,她抓住了。
她以为她抓住了。
她以为那是她的救命稻草,也未尝不是没有付出过真心。
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让她以为这不过是老天开的一场玩笑,又是一个得而复失的梦。
“醒了?”
山洞中,男人坐在黑暗中,丢过来一个馒头,道:“垫垫肚子,别死了。”
绮鸢勉强坐起身,看清了那个火焰一般耀眼却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子,将那个馒头扔了回去,惊叫道:“这是哪里,你抓我做什么!你是采花贼!”
喜官人冷笑:“这么大反应做什么?我什么也没干。”话锋一转,道:“那把剑可比一个姿色平平的女人值钱多了。”
这话不算好听,绮鸢怒在心中,不敢表现出来,只是问道:“你要如何才会放我回去?”
喜官人道:“我以为你会哭,会叫,会寻死觅活,可是你没有。你还真不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绮鸢没有说话,眼神游离不定,透着一股不安定的惊慌,手指蜷缩着,捏着衣角,强作镇定。她想逃避,想后退,可是身后就是石壁,她退无可退。
这样的反应引起了喜官人的兴趣,他凑近绮鸢,用黄金秤杆挑起了绮鸢的下巴,道:“我对你没什么想法,不过我很好奇谁会来救你。”
“你的丈夫,他若是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他还会来救你吗?”
绮鸢忽然崩溃大哭,她爆发的哭声让喜官人很是意外,他抱着肩膀,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女人,她脸上的胭脂已经花了,新裁的衣裳揉皱了,看起来凌乱而无助。
她重复着:“是她让你来的,是她派你来的,她让你用这样不堪的方式毁了我的生活,是她派你来的......”
喜官人道:“都说了我不是为了你来的,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年轻的女人绝望地抬起头,她扭过脸庞,看着山洞外,那是寂静的山谷,天将破晓,可是她原本光明的人生,却即将迈进漫漫长夜。
“没有人会信的,没有人会相信......”
没有人会相信,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喜官人走到了山洞口,背对着绮鸢,道:“你说得对,但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女人,那么多女人,睡起来都是一个样子,我早都倦了,后来我就像这样,和那些女人待一个晚上,什么都不做,可是之后她们还是死了。”喜官人的声音飘过来,在山洞的回音中显得有些空灵:“你瞧,多好玩啊。”
喜官人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善人,他喜欢看那些或高或矮环肥燕瘦的新婚女子在人前无力辩驳千夫所指的模样,他将污浊不堪的名声给予原本无辜的人,然后任由污名将她们撕碎。
绮鸢道:“你是个疯子。”
喜官人笑着点点头:“不错。”
这个面容白净中带着几分邪气的男人,就是一场无妄之灾,毁了她苦心经营的苦尽甘来。
不知过了多久,黄昏的光线照进洞穴,空气中飘荡着灰尘,像是金子磨成的细粉。
万柳崖之所以叫做万柳崖,便是得名于一处悬崖,如同山峦奔聚,到此处便戛然而止,刀劈斧砍一般断裂,往下一步,就是悬崖万丈,隐约可以听见奔流的水声。此处也许有过一片柳林,不负这“万柳”之名,只是时过境迁,悬崖还在,却不见万柳了。
“喜官人,你还真是会挑地方啊!”
竹灵珈背着手,先是四下望了望地势,然后对喜官人道:“我来赴你的约了,如你所言,我一个人来的,谁也没有带。”
喜官人远远地看见竹灵珈走了过来,面无表情,他这样的反应让竹灵珈有些失落。
竹灵珈:“喂,你怎么回事?看到我来,难道不应该开心吗?你不想要宵烛剑了?”
喜官人淡淡地开了口:“你身上有硫火石的味道,你带了信号烟花,想要为官差通风报信。”
竹灵珈没想到喜官人居然长了一个狗鼻子,被当面戳破自然是有些尴尬,道:“喂,不要这么直白嘛!我还带了宵烛,不是吗?”说罢扬了扬手中用布条缠起的长条物品。
绮鸢的手被绑了起来,穴道也被喜官人封住了,倚在悬崖边的一块巨石上,她看清了来救自己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夫君,有些失望,但还是大喊道:“公子救我!”
“看,你真是扫兴,我跟她打赌谁会来救她呢。”喜官人道。
“你这婆婆妈妈的样子,不像个采花贼,倒像是个媒婆,该你操心的你你操心,不该你操心的,你就别这么上赶着了。”竹灵珈其实心里也没底,只能嘴上故作轻松。
临出门的时候,苏家夫人将她拉到了一边,往她手里塞了好大一块金子,她自然明白这酬金的意思不是让她带一个活的少夫人回来,而是带一个死的绮鸢回来。
这事情可难办了,竹灵珈摸了摸口袋里的金子,心想自己怎么的也做过几年马贼少当家,金银财宝也见过不少,怎么就财迷心窍地收了钱?
如今这一大块金子沉甸甸的,摸着都烫手,竹灵珈艰难地开口道:“喜官人,我看你一把年纪了,转行当媒婆也不容易,你看这苏少夫人年纪轻长得怪漂亮的,你既然抓了她,就和她私奔算了。”
竹灵珈语出惊人,连喜官人都被惊到,愣了几秒然后哈哈大笑:“小娘子,听到了没,他不是来救你的,你的夫家也不给你活路呢!”
竹灵珈辩驳道:“我当然是来救人的,只是出了一些意外情况,你做了那么多坏事,也该受些惩罚了,你就当做赎罪不行吗?”
喜官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竹灵珈,然后反问道:“你听听,你觉得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竹灵珈挠了挠头,自暴自弃道:“罢了罢了,反正人我是一定要救的,我做不到看着她死,大不了我带她私奔。”
竹灵珈说话不过脑子,只是一句无心之语,想保全一条夹缝中两难的性命,可是此刻她身着男装,说出这句话的效果可就十分震撼了,绮鸢怒道:“原来也是个登徒子,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如愿!”
竹灵珈:“嗯?咋了?怎么就突然要死要活了?”
暮色中传来三长一短四声哨子,竹灵珈明白巴闻和官差已经在万柳崖设下了埋伏,只要竹灵珈放出信号,官差就会立刻前来支援,估摸了一下形势,其实并不乐观,喜官人选了个地势艰险的悬崖,官差赶到这里起码还要一柱香的时间,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竹灵珈昂着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成竹在胸,气势上不输,道:“既然已经被你看穿,那我就不偷偷摸摸了。”
说罢从袖中抖出信号烟花,极其潇洒地抛上空中,烟花在霞光中炸开,纷纷而下,竹灵珈昂首而立,意气风发。
就算是帅不过三秒,这三秒的帅也要耍足了。
晚风吹动衣襟,竹灵珈与喜官人相对而立。
喜官人道:“你赌的是官差到来之前拖住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竹灵珈道:“想不想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
喜官人道:“你为何不拔剑?”
竹灵珈干脆利落地道:“我没带。”
布条一抖,落到地上的是那把断掉的假宵烛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