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欺骗自己的族人。
他其实挺想要族人们继续替自己折磨她的。他之前太忙，没有亲眼看到这个杀父仇人受苦的模样。
可他又不想让族人插手。他打算自己一个人折磨她。
可是回到矿山，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样子，他又不想再做什么了。
虽然折磨人的手段千奇百怪，可让他亲自动手，他做不到。
他记忆里，有太多太多不堪入目的东西。他的族人，曾被各种方式残忍对待。
他已经，不想再看到，有人承受痛楚。
哪怕是眼前，这个带给族人无限苦难的神族女孩。
可是……
他犹豫了。
太过善良，是不是会吃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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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的西南角，有一片陵园。历代神帝以及大将和他们的家属，都会埋在这里。
不过他们说，埋在这里的只有一副躯壳，他们的灵魂，都会回到上帝身边。
天神刹来到天神悠的墓前，虽然他不喜欢天神悠这个所谓的父亲，但走个过场还是有必要的。毕竟束就在一旁看着他。
“对了，舍，你的女儿呢？你怎么没有留她一个墓啊？”束扫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上神舍的女儿，上神郁的墓，疑惑地问道。
“不要问了。”上神舍好像是被戳到痛处一样，“就当我没有过这个女儿吧！”
“为了让这小子继位，你牺牲了自己的亲闺女，确实挺残酷的。”束摇摇头，“还要断了自己的念想，你也太……”
“不要说了！”上神舍突然打断道，“知道你还要提醒我，什么居心？”
“唉，替你难过，不行吗？”
“我不难过，她本来就是个残次品。”
“这小子就不是了？”
“因为我们上神一家，都是残次品，满意了吗？”上神舍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束看着上神舍孩子气的样子，无奈地笑了。
如果天神刹知道了真相，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呢？
“喂，可以走了吗？”天神刹走了过来，不耐烦地问道。
“小子，对我礼貌一点儿！”
“我是神帝，你就是要听我的，我有对你礼貌的义务吗？”天神刹又亮出了身份，“我身边的千百侍卫，都是要听我的号令！”
“哼，到底还是自己没有本事，要靠自己的侍卫。”束轻蔑地看着天神刹，说道，“你既然是神帝，什么时候走，不是你自己决定吗？”
“哼，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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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山上，鬼邪坐在昏迷的魅旁边，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醒来。
大约等了半天时间，魅睁开眼睛，她看到鬼邪，一直在一旁瞪着她，只是没有察觉到眼中应该存在的怒火。
恐惧再次弥漫着她的全身，一阵寒意袭来。她想要逃跑，但她再使劲，也站不起来。
看着她吓得在地上爬着，他有点儿想笑，不过他很容易就忍住了。
“别跑了，你跑得了吗？”鬼邪又向前挪了几步。
“别……别……”
“别什么？”
“别过来啊……”
“怎么了，我还能怎么样啊？”鬼邪步步紧逼，俯下身子说道，“你不是神帝吗？你不是至高无上的神族吗？我不就是个畜生吗？你怕什么呢？”
“我……我……”也不知是紧张还是身体虚弱，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知道吗？我是真想杀了你啊！”鬼邪是在牙缝里挤出这些话来的，“带走我的父亲，这是我不能原谅你的理由啊！”
“我……我也……”魅说着说着，很快又晕了过去。
唉，看样子是身体太虚弱了。
怕是好久没有吃东西了吧！
鬼邪回到家，取了一些食物，赶忙跑回了矿山。
“你……为什么要救我？”很快又苏醒过来的魅，看样子是饿极了，狼吞虎咽地吃着。
“救你？难道让你继续活着就是救你吗？”鬼邪坐在一边，冷笑道，“你死了不就解脱了吗？”
“我……”魅沉默了。
“你不觉得很讽刺吗？”鬼邪继续说道，“当初在你眼里，我们嗜族就是牲口、蝼蚁、蛆虫，看看你现在，活得连自己最讨厌的样子都不如。”
魅只是继续吃着，没有说话。
“愿意告诉我吗？”鬼邪问道。
“告诉你什么？”魅看着鬼邪，这个少年曾经就像是玩具，就连他的生命都被自己捏在手里。现在的他，自己的生命又被他捏在手里。你说这不是讽刺，又是什么呢？
“告诉我，你怎么会和我们一样，变成嗜族了？”鬼邪问。
“谁……谁跟你们一样了。”魅小声嘀咕着，很委屈的样子。
“哟，还不肯承认吗？在你心里，我们嗜族还是那么不堪吗？那你现在吃的不还是我们嗜族的食物吗？”鬼邪生气地说着，“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吗？如果我们嗜族在你们神族眼中是牲口的存在，你现在在我们嗜族面前，也是牲口。你在你自己眼中，就是牲口里的牲口！你现在根本就没有瞧不起我们的资格，明白吗？”
鬼邪的声音越来越大，魅被他的话吓得瑟瑟发抖。看着现在的魅，他突然觉得，居然还有点可爱。
不过，他不能表现出来，现在的他，在她眼里，必须保持着严肃又气愤的形象。
“不肯说吗？”鬼邪说，“不过放心，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还活着，现在，恐怕全世界都认为你已经死了。”
“真的？”
“真的。”鬼邪解释道，“我告诉他们你在这里死了，他们也不会再来这里。今后，你就在这里待着，哪天我高兴了，就来给你送吃的。所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对我这么好？”
“谁要对你好了？我想自己折磨你啊！”鬼邪露出了奸笑。
“你……”
“你现在，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可能鬼邪自己也没有察觉，他现在的语气有多温柔，“我不喜欢其他人对你的处理方式，我要独享你的苦难！”
“鬼邪，我……我……”本已经流干的泪水，在这一刻又重新涌动起来。半年来，自己承受的煎熬，没有人敢对自己施舍哪怕一点善良。曾经亲手毁掉了这个少年的幸福家庭，如今他就在自己面前，让她看到了她曾乞求的那微不足道的希望。
半年前，在庆国大典的事情，那不堪回首的事情，上神舍和天神刹的政变，对自己的陷害，以及上神郁的死，魅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鬼邪。
“你说了这么多，意思就是，这口井里的水，抹去了你所有的神力，你就变得和我们一样了？”鬼邪总结着。
“嗯。”
“那么对我们而言，这口井的水是不是帮了我们大忙啊！”鬼邪说道。“如果你没有喝井水，你就不会变得没有神力。你就会成为神帝，继续将我们嗜族视为牲口、蝼蚁、蛆虫。而你喝了这井水，你就没有神力，才会来到这里，被我们拿来发泄了半年，你也为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难道不是吗？”
魅沉默了。想想自己若是没有喝那茶水，现在她就会成为神帝，她还会继续来到这里，欺辱嗜族的人。可是她喝了，变成了嗜族，被嗜族的人欺辱。的确，对于嗜族来说，自己沦落至此是应得的报应。她无法反驳这种观点。
“你再想想。”鬼邪接着说道，“如果上神舍他没有发动政变，让你变成了神帝，你就不会像现在一样。结论就是，你现在承受的一切，是你自己命不好，你没有博得我们同情的资格喽！”
“不，求求你了，我受够了，真的，求求你……”听到鬼邪的话，魅很慌张。这半年自己的经历，她是不敢去回忆的。如果让她回到这半年的时光，她宁愿在这里死掉。
“你经历的所有不幸，是我们最希望看到的。”鬼邪说，“上神舍的政变，拯救了你这个没有人性的灵魂。你所经历的残暴凌辱，是你为你之前的恶行在赎罪。你如果真心开始忏悔，我就可以保你活下去。”
“真的？”
“真的。”
一颗心，千疮百孔，地狱般的经历，磨平了她所有的棱角。此时的她，就算是活着也是奢望，沉重的负罪感，让她不敢再有其他的想法。经历过被人欺辱的她，真的开始瞧不起从前的自己了。
曾经被自己按在地上辱骂的少年，现在就像自己的上帝。她不再瞧不起任何人，不再相信天分决定一切。她只能跟随这位少年，没有理由。
她紧紧抱住鬼邪，嚎啕大哭。鬼邪只能摸摸她的头来安抚道：“别哭了，我可还没有原谅你啊！别……”
可是，魅的哭声并没有停下。其实想想她的经历，鬼邪不禁感慨，在这样的世界，每个人都不容易，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啊。
希望，这残酷的命运，能够教给她，怎样尊重生命。
他不知道，自己的善良会带来什么。不过，他没有后悔的理由啊。
因为他已经习惯了温柔对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