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冬天已经来临,石龙村偶有飞雪飘落,白茫茫一片。梵羽佳已经有了九个月的身孕,临盆在即,肚子已经明显地鼓了起来。正午之时,两人正在屋檐下坐在凳子上晒太阳,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突然听见门外传来阵阵嘈杂,接着“嘎吱”一声,柴门被推开,进来两个士兵,在门口左右两边站定。
杨栩之微觉诧异,站起身来,挡在了梵羽佳前面。只见门口又进来一人,身着黄袍,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正是段思平。段思平扬眉看着两人,并不言语。杨栩之走下台阶,面对段思平站定,眼神里露出三分惊讶,但也有一丝期许。
“思平,你来了。”
“是,我来了。”
“做皇帝了?”
“是,做皇帝了。”
“还好吗?”
“是,还好吧!”
“请里屋坐。羽佳,帮我们沏壶茶。”
段思平命手下在外等候,跟着杨栩之走了进去。两人进去在茶桌两边坐下,梵羽佳把茶杯和茶壶摆好,转身带上门出去了。杨栩之给两人倒满茶,端起茶杯。“思平,多年不见。寒舍简陋请多包涵,我以茶代酒,敬你,请!”
“确实是好多年没见了,这几年我多次差人到处去找你,没想到你藏到这里来了。”段思平慢慢端起茶杯。
“我们今年年初刚搬来此地,前面几年都奉师傅遗命,在中原学艺。师傅的大仇,终于得报。”
“嗯,少林英雄会的情形,我偶闻一二。栩之,你武功精进如斯,可喜可贺。来,喝。”两人眼神一对,抬头将茶一饮而尽。
“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去大理国王宫住上几日。”段思平看着杨栩之,慢慢说道,“这里天寒地冻,弟妹已有身孕,应该好好保养。宫中有宫女服侍,弟妹无需劳作,正可以养好身子。”
“思平,多谢相邀。我们在此已经住惯了。乡野村夫恐怕难登大雅之堂。”
“唉,栩之,你这么说不对了。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弟妹和幼子着想。子生而母危,万一有个什么差错,岂不糟糕?”
“这……”
“栩之,切勿推辞。为告慰师傅在天之灵,我还准备颁旨立点苍派功夫为国术,大理国年青子弟人人得以修习。栩之,你一身绝学,难道就要葬送在这荒山野岭?只有看到你将点苍武功发扬光大,师傅才能切切实实地含笑九泉。”
段思平这么一说,杨栩之再也无力推脱,低头不语。
段思平哈哈一笑,“栩之,大丈夫做事,不应扭扭捏捏。车马已经备好,你和弟妹收拾一下,即刻随我返回宫中。这个小院,我会命人打理,倘若过个一年半载你要想搬回来,必定完好如初。”
一路上,段思平和杨栩之策马走在队伍最前面,从剑川节度到羊苴咩城一路上看到村庄静谧,炊烟阵阵,段思平忍不住慨叹,说近年来天下不宁,生灵涂炭,可怜了黎民百姓。
“思平,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个造福苍生的好皇帝。”杨栩之正色道。
段思平一顿,说到,“栩之,我当了皇帝才知道,这个皇帝可不是什么好差事。现在木已成舟,只有硬着头皮当下去了。”
“怎么会如此?”杨栩之颇为诧异。
“做皇帝就像爬一座高入云端的山,爬山的过程甚是艰辛,以致于人人都认为山顶上必然有尘世间找不到的宝物。但是,一旦到了山顶,你会发现山顶天寒风劲,孤单寂寥,委实不好呆,更何况上山容易下山难,最终形成骑虎之势。表面上我可以左右很多人,但事实上也有很多人在左右我,这期间的得失,也只有深夜无眠之时自己才想得明白。”
“思平,你这样想只是因为你想做一个好皇帝。否则你大可夜夜笙歌,尽享荣华。”
“也许吧。我放不下天下苍生,做不了潇洒的皇帝,只能做那受罪的皇帝。”
“如果你不做皇帝,想做什么?”
段思平眼中飘过高小鱼的影子,一时竟答不上来,勉强说到,“也许和你在石龙村一样吧。娶妻生子,隐居田园,与世无争。”
接着,段思平正色说道,“栩之,如有他人在场,你不得再直呼我的名字,言必称皇上,可清楚了?”
“是,皇上,臣遵旨。”
段思平哈哈一笑,“倘若只有你我两人,倒是不必如此拘谨。”
抵达大理皇宫后,段思平将杨栩之和梵羽佳安顿在外宫,安排了几名宫女照顾两人起居,特别叮嘱要照顾好梵羽佳。
第二天清晨,卫士来请杨栩之上早朝,杨栩之步入大殿,见段思平端坐于龙椅之上,正在翻看奏章,殿内站立着大理国的文武百官,庄严肃穆。段思平一见杨栩之进来,走下台阶,拉着杨栩之的手,走到众人跟前,朗声说道,“各位爱卿,这就是寡人多次向各位提起过的大理国第一高手杨栩之。栩之你在旁稍候,等退朝后我们一起上点苍山。”退朝之时,众臣纷纷上来行礼,杨栩之大窘,一一作揖称谢。
退朝之后,段思平和杨栩之一人一骑,还有若干卫士和内务府官员,轻车简从,直奔点苍山。杨栩之也有一年多没有回到点苍山了,看到熟悉的景色,又不仅想起陈年往事和师傅柳如风。董长老听说大理国国君来访,赶快出来接驾,看到杨栩之也在,有些意外,连称有请。一路上遇到不少相识的点苍派弟子,各弟子都肃立行礼。董长老将两人请到大堂,桌上已经摆好了茶水、点心和果子。主宾就坐,一阵寒暄之后,段思平单刀直入,告诉董长老他打算尊点苍派武功为大理国的国术,请董长老派出几队能说会道,功夫也不错的弟子前往大理国各地去传艺,每一队都任命队长负责,称为“点苍武团”,队长称为“点苍武使”。他会安排内务府每年从国库中拨付一些经费给点苍派,算是朝廷支出的费用。同时,段思平打算任命杨栩之为总指导,一方面继续研习点苍派最精妙的功夫,一方面对各个点苍武团的表现进行跟踪和评估,并以此指点与教导各点苍武使和点苍武团。语毕,段思平问众人意下如何。
董长老谢主隆恩,称这对于点苍派是一件大好事。他进而说明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点苍派传统的护院、物品押送等业务占了点苍派约三成的收入,贸易和销售占了约五成的收入,药房及疗伤占了约二成。点苍派的分派已经遍布十赕、六节度和二都督,在点苍山以外的弟子占了弟子总数的约五成。基于点苍派现有的架构和网络再组织若干点苍武团并不困难,如果能和官府有些合作,对于点苍派未来的发展是极为有利的,更何况大理国君曾是点苍派弟子。虽然点苍派派规禁止和官府做生意,但规矩毕竟是人定的,只要皇上有令,事情都好办。
言已至此,董长老应到,“多谢皇上抬爱,点苍派自当遵旨照办。点苍分派已经遍布大理各地,自当为皇上效力。”
“栩之,你看呢?”段思平看到杨栩之。
杨栩之一迟疑,“皇上,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但讲无妨。”
“皇上。大理国刚刚结束战乱,百姓需要修生养息,此时如果过于尚武,凶戾之气必生,恐对江山社稷不利。”
段思平沉思片刻,缓缓道,“那依你之见呢?”
“禀皇上。臣于少林寺得知,研习佛法可以消除戾气。现天下刚定,百姓依然惶恐,研习佛法也有利于安稳民心。藏武于民有利于战事,却不利于治世。为求大治,臣请皇上普修佛法,使之泽惠众生,习武只限于护卫和士兵即可。”
董长老听杨栩之这么一说,心里十分的不舒坦,这不是当面拆自己的台么?作为曾经的点苍弟子,段思平心里一直有一个夙愿,就是将点苍派的功夫发扬光大,但他听杨栩之这么一说,也觉得让百姓人人武艺高强实在是冒险之举。他却不知杨栩之所言虽然有理,却也有几分私心。杨栩之揣摩着段思平有意立自己为点苍派掌门,经过这么多年,杨栩之早已看淡门派之争和派内之位,他实在是不想来做这个掌门之位,就有意不附和董长老,并让他人觉得自己没有为点苍派考虑,这么一来段思平也就不好再拥立他为点苍派掌门了。考虑得失之后,段思平主意已定,端起茶杯。“多谢各位良策。寡人欲立佛教为国教,崇圣寺为国寺,点苍武功为国术。大理国和点苍派业务有关联的事务,全部交由点苍派打理,内务府支付相应费用。封杨栩之为总教头,大理国所有卫兵和军士都需要练习点苍派功夫。杨栩之已经不是点苍弟子,这样安排并不违反点苍派帮规。杨栩之还需继续精研点苍派武功,将其发扬光大。”众人闻之,都言遵旨,纷纷端起茶杯,跟着段思平一饮而尽。
众人一走出大堂,在外面等候多时的赵长老一把抓住杨栩之,问着问那,一说起柳如风,赵长老又忍不住老泪纵横。段思平微笑着上前向赵长老请安,董长老铁青着脸在旁边站了一会,说到。“赵长老,皇上日理万机,怕是没功夫来和你叙家常。再说了,皇上初登大宝,普天同庆,你这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杨栩之赶快将赵长老拉到一旁。“师叔,您老人家身体可好?”
“身体还算硬朗,就是有点不太适应没了你师傅的点苍派,觉得处处别扭。”
“师叔您得放宽心,不可太纠结。我陪思平,不,陪皇上来,不可久留,下次再来拜见师叔。”
赵长老哦哦两声,极不情愿地放开了杨栩之。目送众人逐渐远去,脸上一片惆怅与不舍。
回到大理皇宫,段思平命重新修缮与扩建崇圣寺,正式封崇圣寺为国寺,所有的皇家佛事活动都在崇圣寺举行。同时,提高僧人的社会地位,支持和鼓励僧人四处弘扬佛法。一时之间,佛法在大理国风头无二,市井之人皆诵读佛经,大理国成了名副其实的妙香佛国。一个月后,段思平在洱海边为杨栩之修了一座官邸,并配好下人。官邸凸显了大理地区的建筑风格,典雅大气,洁白明快。官邸周边环境怡人,面水背山,十分适于精研武功。杨栩之每日午前都往各大军营去传授点苍派武功,午后回到府里,修整片刻即开始练习武功,并思考更多的可能,力图丰富点苍派武功的内容。此时梵羽佳已经怀胎十月,随时可能临盆,傍晚时分两人经常携手漫步于洱海边,看水天一色,心旷神怡。段思平经常在宫中举行宴会,邀请段思良、董伽罗、杨栩之等亲友欢聚一堂,各人之间的情谊随着交流与碰撞与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