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洛克紧闭双眼,躺在地上,其中一位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像要睁开。维尔在他们耳边唤了几声,不多时,一个小洛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看见维尔,开口问道:“……你是?刚才那位姐姐呢,我这是在哪里?”
这个小洛克名叫兰歧,是这两个小洛克中法力最强的那位,也理所当然地最先苏醒了。也亏斯洛克并非要置他们于死地,利用完后也没背后加捅一刀子,不然纵使她法力高强,现在也难以睁开眼睛了。
连续几个问题,维尔也不完全清楚:“我是潜伏在暗黑基地的一名侦探。你遇上的那个女洛克是斯洛克扮的。原因很复杂,现在你先试试法力。”
“侦探呐,我是魔法学院的学生。”她不明所以,“为什么让我试试法力?”
“……”维尔不太忍心告诉她,她的法力可能已经没有了。
是不剩一丝一毫。谁遇上都不会多么镇定。
他难以启齿,兰歧看出了几分。她在手心聚集法力,始终找不到体内的气息,便立刻明白了,心中仿佛一块巨石从万丈悬崖骤然一落。
那可是她不分昼夜练习的成果,竟毁于一旦。明明不久之前,她还和同伴嬉笑打闹着前往体育场进行魔法比赛,想着怎么拿到第一名,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仿佛上天都站在她的对立面一般,偏偏要同她开这个让人难以接受的玩笑。
“放心吧,我没事。”她恍惚了一阵,反过来安抚了维尔一句,听上去颇为轻松。她摇了摇沉睡的同伴,没有回应,叹了口气,便起身观察起这个陌生的地方来。
头晕目眩的感觉迟迟不消,让她站不太稳。扶着墙,好一阵才缓过来。
分明是一间没有出口,四面封闭的墙组成的房间。“斯洛克把我们关在这里的啊……”她揉了揉眼睛,视线一片模糊,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挺好。”
维尔怀疑自己听错了:“挺好?”
“她要的是我们的法力,对吧。”兰歧道,“如果仅仅需要法力的话,她可以随便把我们扔到哪里,而不是特意传送来这个地方。我们被她带到这里来,说明我们对她还有利用价值,而且,这个价值多半会在这里实现。”
维尔“嗯”了一声,顺口接道:“你还挺聪明嘛。”
“哪有你当侦探的聪明。”兰歧莞尔,“你知道这堵墙后面是什么吗?”
维尔用手背敲了敲那堵墙,发出沉闷的声响。
看来很难打破。而且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其他人,即使打破了墙,若引起黑魔法师的注意,也只是白费力了。
“别硬闯,小心被发现。”他提醒道。
兰歧道:“我倒也想,但也没办法硬闯呀。你来瞧瞧这上面的壁画,画的什么?”
维尔走近。模糊的图案勾勒的是一群人在用魔法雕刻着什么。“壁画中画的,也正是这副壁画雕刻时的情景,是画中画。”兰歧微微蹙眉,垂眸道,“不过,看不太清了。”
维尔用手指着壁画中的一处,道:“只要看清这里就可以了。”
兰歧看向他指的地上,壁画的下端,画的正是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整幅画中画都十分模糊,色彩凌乱,古老而神秘,甚至显出了一种疯癫的雕刻状态,只有这处地方颜色柔和,很平静地,且清晰地画了一个粉色的图案,隐藏在画中,不很显眼。
二人皆走向了房间的角落,掀开草毯,只见地上有一个同画中相同的印记。
维尔道:“萌系的印记,这是古帝达尔留下的。”难道这里他们现在在帝达尔大陆的内部?
“你知道的应该不少,小侦探。”兰歧伸手去触碰那个印记,“无妨的话,请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或许我们一起,能想出离开的办法。”
维尔还未开口,便听得“轰”的一声。
四面墙上的壁画开始混乱地移位,竟组成了另一副完整的画,而飞腾的线条仍然流畅。一个空灵的声音响起:
“此乃处于异空间的帝达尔禁地,尔等非帝达尔圣女,速速请回,以免长困此地。使用空间魔法可离开。”
这是一名少女的声音,很清冷,也很柔和。她说话很慢,对待这几位不速之客也显得彬彬有礼。只是这声音太过飘渺,虚无地在房间里环绕,似有似无,既轻又重。
维尔和兰歧四下寻找着声源,却只见其声,不见其人。
维尔问道:“你是谁?”
“我是帝达尔圣女,墨墨妮。你们所听到的,是我依靠魔法留下来的声音,现在的我应该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各位,祝安。”
墨墨妮。
维尔皱了皱眉,道:“不,你没有死啊。你说这里是异空间,但我知道你就被吉桑关在异空间。请告诉我通往房间外的办法,我可以去救你。”
如果这里真是异空间,那他们离墨墨妮,隔得很近。或许就是一墙之隔。他还哪有立刻回去的念头。
可惜,回答他的只有那几句话的重复。显然当初墨墨妮行动很仓促,根本无心安置这个房间,匆匆留下几句话也是好的了。
似乎明白了什么,兰歧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询问。
兰歧轻声道:“你看,新拼成的壁画上面是不是已经将答案画出来了。”
维尔叹气道:“什么?”
“这堵墙的右下方画的是一个身披白衣,拿着金色法杖的魔法师,对准墙壁施展光明魔法。”兰歧道,“然后旁边这堵墙上划了一道很长的裂缝,裂缝旁有两块方形石头,是不是意味着‘墙开’呢。它应该想告诉我们,光明魔法可使墙开?”
“不。”维尔摇头道,“没有那么简单。这画的不是我们所在的房间,你看后面的壁画。”
后面的壁画上,裂缝旁的其他东西都扭曲了,似乎是它发出了强烈的吸力。一个站在浮空大陆上的黑魔法师披风被狂风吹得飞起,却站得很稳,手持一块黑色晶石,抵抗着裂缝的吸引。
维尔道:“这画的应该是一个故事,如果我没猜错,这就是古帝达尔封印吉桑那场大战中的一幕。”
见兰歧投来疑惑的目光,维尔言简意赅地概述了他所知道的。
没想到,兰歧“噗嗤”一声笑了。
维尔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兰歧继续观察着壁画,半晌,又笑道,“……其实,你挺厉害的。”笑得有点苦涩。
看来,这年龄相仿的二人都摊上了麻烦事,只不过他是自愿的,而她是稀里糊涂被卷进来的。
维尔道:“但愿如此。”他向来对这类夸奖不大上心。
他张开五指,将手贴在墙上,凹凸不平,粗糙却混合着细腻的能量,在里面漂泊不定地游走,让人难以抓住,难以掌控。
“这里面有能量......最强之处就在壁画上画的黑魔法师那里,不知是不是这里的‘锁’。”该死,为何他不精通魔法。
捕捉到其他的魔法,自然得是法力高强之人。兰歧沉默须臾,似有了主意。“小侦探,借你法力一用,一点就好。”
维尔略为惊诧地看着她。
所谓“法力外借”,并非一等一的交换。即使他借出所有法力,如果对方不够强,或许连百分之一也接受不到,而剩下的便被浪费掉了。能开口借别人法力的人,要么修为极高的大魔法师,要么是纯心坑人的。
对视良久,还是伸出手去,在兰歧手背上蜻蜓点水般轻轻一覆。他自知法力不足,颇为心虚地瞥了她一眼。
兰歧闭眼感受了瞬间,道:“......你有伤?”
维尔下意识地否认道:“没有。”他转移话题道,“够么。”
兰歧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或许说她早有答案。“嗯”了一声后,用手指在墙上一触,万股灵流顺势而来,源源不断地涌入她体内。灵流并不纯粹,夹杂着淡淡的阴霾,晕染在其中。阴霾飘入她指尖时,指尖分明地颤了一下,仿佛本能地在排斥。
她将另一只手按在这只手臂上,指尖不曾松开。
良久,兰歧慢慢地移开手:“这堵墙是由光明魔法所成,本无结界,是黑魔法所阻,只要把里面的黑魔法吸干,就一定会有出口的。我感受过了,墙外没有其他的黑魔法能量,这里就应该没有黑魔法师。”也就是说,他们出去后不会被别人发现。“刚才我说得没错,光明魔法能让它打开,但需要除尽黑魔法。”
维尔还没问出“如何除尽”,便见她向墙打出一个轻缓的波击,霎时金光万丈。
面前这堵墙上的壁画从画的“缝隙”开始簌簌而落,如烟云般消散不见,一个更大宽大的房间豁然入目。一个熟睡的女孩靠在墙边,耷拉的金发柔顺地垂下,盖住了半边面目。
兰歧刚才就已经吸走了黑魔法能量。维尔不禁一阵心惊。
她表现得太轻松了,是以他都没发现她正在吸取邪气四溢的黑魔法。
维尔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你......没事吧?”
“跟你的答案一样。”
她指的是维尔刚才答得习以为常的“没有”。维尔张了张口,最终无言以对,只道:“传给我。”
“不行,我们都是病员,你可没有特权。”兰歧侧身,步子一移,低头看了一眼手心,仍有黑雾弥漫,一阵沉闷的感觉在心中蔓延开来。她握紧了手,挽上一丝垂下的黑发,迈着碎步向墨墨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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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墨妮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孤身一人来到世界上,没有谁知道她的过去,也没有谁关心她的未来,她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在世间飘荡,漫无目的,也甘愿远离人烟。
在这场梦里,她清楚地知道,她有过去的。
一定有的。
哪怕被自己遗忘得不留残余,被时间消磨得入了古籍,那些存在过的,都不会头也不回地离开,总有一天,或清风朗月,或鲜血淋漓地摆在她面前。
走啊走,等啊等。
直到又一颗星星亮了,两三个温柔的影子为她披上了轻纱,对她说,忘掉吧,忘掉吧,好好活着。
她就在梦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