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徐让我带冯姑娘在县内安顿下来,他去浮玉山上寻水患原因,下山再来寻我们。我自然是不能同意的,谁知道他会不会又跑掉,更何况浮玉山行定能记下什么好玩的东西。执徐几次劝说未果,只好带着我了,并嘱咐冯姑娘就在城内等我们。
“为什么冯姑娘不能同来?”我满怀疑问。
“你本也不能。”执徐迈开步跟我拉开了一点距离,故意拉着长音说“那山上,也许会有彘,会吃人的那种哦——”
食人?听到食人我就开始两腿发软,早知这一行会遇到食人的东西,那我断不会跟来的啊!可如今这山已经上了一半,回是不可能的,只得快步跟上贴近执徐一些。
临近傍晚,山内风很大,风在山林中跳跃,树叶间的阴影开始变得浓郁而厚重。
“也是奇怪,城周流民无数,只见县令取粮施粥,却从未见有救济粮入城。”执徐兀自低语。
“有才奇怪好吧!苕水只是小范围闹灾,受灾者不过千数。那些县令连自己手下百姓的饥饱都不一定能管好,郡守只要没有涉及自己的利益便对这种小灾事充耳不闻。所以即便知晓浮玉闹水灾,只要上边没发话,那些赈灾收难民的事自然是能躲多远躲多远。”我心想这执徐奇物知道不少,可对高堂之事却丝毫未曾了解过。奇人,奇人。
执徐忽然缄默不语,走了有三盏茶的功夫,他压低声音贴近我耳边神秘兮兮地问我:“你有没有听到狗吠?”。
“狗吠?”我仔细屏息听了好久,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隐传来的水声,诧异摇了摇头,想这深山中怎么会有狗。
“我没听错的话应该快到了,行人兄定要跟紧我呀!若是我一不注意,让行人兄被食人兽叼了去,那我可是万分自责的。”执徐扬着头拐着音自顾自地说,我可丝毫未瞧出他的脸上有什么担忧之色。
无奈我一文弱书生,动不得刀枪,只得又跟紧执徐了些,声音开始不自主的发颤:“我……我自当注意。在被叼……叼走前我会向执徐兄求助的……”
“哈哈,若听到行人兄求救,我定当尽自己所能出手相救。哈哈哈......”
走了不一会儿,我也清楚的听到了狗吠声,隐约还有人哭声,莫不是有野狗伤人?我拍了拍执徐,执徐示意我安静,如临深谷般放慢了步伐。
走了十几来步,就隐隐约约能看见约莫二十丈外有个黑影,像是虎。吓得我一时挪不开腿,执徐也停了下来。对着前方的黑影拱手:“执徐有事前来,还望您相助。”
黑影步步逼近,看黑影轮廓愈发清晰,我大惊,真是虎?可当那物再走近些我才发现它形如虎却长着牛尾。难道这就是执徐所说的彘?它逼近时喉咙还发出狗呜呜地警告声,在近五尺内停了下来。压抑的气氛令我汗不敢出,几乎昏厥,紧抓执徐我才能勉强站立。执徐面对彘恭敬地站着,笑而不语。
彘就那么盯了我们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才停下了呜声。用怪异的人声说道:“渡者渡了千万兽后莫不是糊涂了,竟用起了人的方式给我打招呼。有求于我,所以专程给我送来了口粮?”它紧盯着我,粘液从齿间流出,吊在舌尖,不时会有几滴落地,似是随时准备上来生吞活剥了我。
执徐护我在身后,处之泰然,道:“自然不是,执徐不愿与您发生冲突。您伤不了我分毫,而我却能杀您,这您应是知晓的。”
“我不光知晓这个,我还知晓渡者在未到渡期时伤现世之物是会遭到反噬的。难道渡者为人愿受反噬之苦?”
“若真到那时,执徐的身体自会做出选择。”
“渡者寻我所为何事?”彘不再紧盯着我,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苕水涝灾我想您应该知道吧。在下猜测,莫不是凶悍的彘突发奇想养了小长右来玩?”执徐又恢复那般轻佻模样。
彘闻言喉中又发出了警告声,前掌抓地,身体微伏,目露凶光,随时准备扑上前来:“你怎知这有长右?”
“这偶尔传出的哭声和数月不断的大水,我又怎能不知?”执徐仍旧不动,我再一次毛发倒竖。
执徐对彘越来越大的警告声置若罔闻:“望您能将长右交于我们。长右有其自己的命理,妄加干预长右命理对您毫无益处。”
“若我执意干预你又当如何?”彘丝毫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苕水已发数月,该停了。”执徐也是寸步不让,我躲在他身后屏气慑息。
彘一声怒吼猛扑上前,执徐见势将我推开,左手执剑挡住彘的前爪,我一时竟被吓得呆立在了原地,他瞥见我呆坐在原地吃力地喊:“跑啊!”这我才回过神来,顾不得其它开始奋力狂奔,慌乱腿软中总是跑了不多几步就摔倒在地,吃了不少土,不能停不能停,脑中只有这一个想法,耳朵里充斥着彘的嘶吼声,嘶吼声混杂着我的喊叫声浮玉山里盘旋……
等到我再次回过神时,已瘫倒在一颗树下。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执徐没追上来,他定是还在与那兽厮杀。若是执徐白白因我丢了性命,我定是不能安稳度日的,既然如此,还不如同入了那怪物的口,也能得个心安。我挣扎着站了起来,定了定神后在周围寻了根木棍,向着我来的方向走了回去。
走了能有半个时辰,依稀看见伏在地上的黑影,是彘了。它还活着,执徐莫不是已经被它吃了?想到这我更握紧手中的木棍一些,轻声靠近到十来步的时候,双手举起木棒大喝一声向前冲去。
“左丘行人!且慢!”
执徐的声音,我在离彘三步外刹住了脚,回头看执徐抱着右臂向我走来。他眼中有丝惊诧,可转瞬即逝,那双秀眸再次回归死寂。我大喜过望,忙问道:“执徐兄可是受伤了?”
“啰嗦书生怎得又成了白痴书生?忘了我同彘讲过它伤不了我?”执徐挪步到我身边,他高我半头,居高临下地瞥了我一眼,嘴上仍是不饶人:“让你逃命却又跑了回来,想用你这纤瘦的身子骨当彘的点心?还带了根剔牙的棍子?罢了罢了,激怒它也是我的过错,它不会再伤你了,扔掉棍子吧。”
我松开因为用力握棍而关节发白的手,再看看近在咫尺的彘,仍是吓了一跳,忙窜到了执徐身后。刚才惊吓过度,全然没记住他们说过什么。得知彘伤不了执徐兄便放下心来,不然我定是要自责的。
彘吃力地从地上爬起,它早已伤痕累累,口中的唾液被染成了红色,滴滴掉到地上。它看了我一眼,吠了一声,转头踉踉跄跄走去。
执徐和我远远地跟在彘身后,走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一山洞前,彘哀怨地望了我们一眼便进去了,等了不多会儿就见它口叼一猕猴从山洞里出来。这小猕猴还是幼崽模样,虽说是猕猴却有四只耳朵。执徐从彘口中接过小猕猴,点头致意正要离去。彘哀嚎着叫住执徐:“嗷呜——你注定做不好渡者。”
“执徐别无选择。”他的眸子更暗了几分。归途中身后不断能传来彘的哀嚎声,响彻浮玉山。
“这就是长右吗?”我从执徐怀中抱过缩成一团的小猕猴“这小家伙和苕水发涝有什么关系?”
“长右不是人世之物,有它的地方定会有涝灾,更别说是这水源处了。只是不知它在现世犯了什么过错被送到这里。不过看它这身型,许是出生没多久就被送来了,这彘应该是照顾了它数月。”
“原来你们渡者都不知道这些来人世的兽是因犯何罪而来啊。真是奇怪,我这近二十年过的逍遥自在,并未觉得人世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你莫不是唬我?”我拿肘怼了怼执徐。
“傻人有傻福?”执徐似是深思熟虑后回答。
我懒得与他争执,便问“彘那般凶残模样怎么会照顾这小猕猴?”
“不知……”
回到浮玉已是翌日的晚上,执徐称有些乏了要早些歇息,天亮后还得去浮玉县衙一趟。可执徐走后我怎么都没能找到冯姑娘,本想告诉执徐,但他刚与彘打斗过,不便再同我去寻人,我只得独自在城里寻冯姑娘。
最后我在紧闭的浮玉县衙大门前发现了她。冯姑娘双目无神,嘴里着魔般碎碎念着什么,我唤她也不理,像失了神般。我把耳朵凑近,才听清她说的是: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郎君得所愿,岁岁……不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