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宅不过只是个少年郎，来得人多了，难免分身乏术。我和纤离在林小宅身后，本就身体不适，挥刀杀的人多了，脚下开始虚浮。
再挥下去的每一刀都是无力的，眼前的伯鲁士兵只增无减。看来，要死在这了……
“退!”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要进潞门还有百步路要走。“先生!”纤离惊叫，我背后一阵剧痛，费力转身，纤离双手是血，一个伯鲁大汉仰面倒地。
“先生，先生……”纤离想帮我处理伤口，却又不知该从何处着手。这一刀真是极重，划破札甲破我血肉，我抬眼看天，金乌泛着层层光圈，刺眼无比，好热啊，看来到极限了……
我再低头时，看见执徐提剑在白光中走来，凯旋而归，我这才明白他为何从平凉回来就变了个人。真想，再见见他……
头痛欲裂，身体如散架般，疼痛如此清晰，我还活着。
“将军!醒了，婆娘醒了!”——许仲鼓的声音。
我睁眼，入眼就是许仲鼓的大脸，扑闪这眼睛，吓得我全身抽疼。
“你……有毛病?”我龇牙咧嘴骂他，身音无力，骂不解气，我只能恶狠狠瞪他。
“都这样了，还不省点力气?”执徐坐到我身边为我披好裘领袍。我环顾四周，这是个山洞，阴暗潮湿，洞内有二百人左右，看来我们还是被困着……
刚刚在我面前的是执徐?我猛的抬眼，真是执徐!我昏迷前看见的不是错觉，我质问他：“你回来干什么?”
“破了围困你交给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然后我就回来完成我自己的任务。”
我低声骂：“痴傻!”
“不好出去打野鸡，你凑合着吃。”许仲鼓递来两串串起的肉块，他也在?也对，谁让纤离在。纤离在洞口烤肉，他的纤离我帮他护得完好无损，这个恩情他最好记着。
闻见肉味我才觉得饿，肉块味道嫩美，更甚鸡鱼，我嚼着肉问：“都有谁出去了?”
“李公、老王和朱季都出去了。”许仲鼓答。
“还剩多少人?”
“五百。轮流守潞门。”林小宅在纤离身边劈柴，回答的干脆利索，他也无事。
“出去多少?”
“不到一千。”
“五万人，只剩这些?”我们出潞门时是五万多人出的潞门，如何才能仅活着一千五百人。
“被抓的都在潞门外躺着。他们把近两万俘虏拉到潞门前屠杀，潞门外凤凰军都堆成山了!”许仲鼓叹气蹲到纤离身边。
“敌军多少人?”
“留了五千人，其余人撤走了。”
“他们去巨鹿有十日就能回来，我们撑十日便可。”有人出去，我们就还有生还的希望。
林小宅为我又取了一串肉，“潞门易守，十日应该不成问题。”
许仲鼓垂头烤火，“我们区区五百人……”
纤离瞪他道：“不要说丧气话，我们还活着。”
活着就还有希望，气氛压抑，我转而笑问：“这肉不错，什么肉?”
“蛇肉。”执徐拄着脸坐在我身边眨巴眼。
我一阵干呕，许仲鼓一见就急了，连忙跑到我身边叫喊着：“哎!你别吐啊!我们抓蛇也不容易!”
我怎能不吐，林小宅见我的模样笑道：“先生忍耐着些!山中枯燥。我们还等着先生养好身子为我们抚琴取乐呢。”
“琴?你留着?”我惊讶。
“自然。”说着林小宅取来百鸟琴放在我身侧。
“无用之物留它做什么?”我轻抚琴身，拨挑琴弦。
“一物有一物存在的道理。先生不要妄自菲薄。”
在洞中将近十日，山洞阴冷潮湿，纤离女子久居阴湿环境百害无利，我取我的海棠纹裘领袍给许仲鼓，“你媳妇再硬气，那也是女子。能多去晒太阳你就去带她多晒晒，切记小心谨慎。”
执徐为我擦拭伤口，问我可要火把取暖，我连连摆头，火把盯得久了就会看见阿圆。
执徐外出寻来的草药效果并不显著，我背后的伤一点痊愈迹象都没有，反而因阴湿环境开始溃烂。
眼看每日回洞的人越来越少，许仲鼓焦急道：“怎么援军还没来?”
纤离劝慰他：“许是路上遇到伯鲁军耽搁了。”
“他们会不会不管我们了?我们是弃子!”有人哭喊，紧接着有不少人附和。
“他们会回来的!我们是共患难的兄弟。”另有人安慰道。
“执徐，我不怕……”
“不怕什么?”执徐在为我贴药，双手温热。之前阿娘也这样为我擦过药，我的背当真是多灾多难，让它受了这么多委屈，以后得好好待它。
“不怕死。”我呲着牙。
“别说蠢话!我们都会活着出去。”
“是——还要带你回家，还等着你盖金屋呢!”
距潞门一战已过去二十日，丝毫没有援军消息，大多人已经失了希望，日日同行尸走肉般。过去这么久，我也开始有些动摇。
军粮早在十日前就吃光了，大家日日在山中寻果子草叶果腹。
洞内凉气沁人，即使裹着执徐的裘领袍，仍不止颤抖。头晕犯困，只剩下不到二百人，全由执徐一人打理，他需要不断徘徊在我与潞门之间，这些时日辛苦他了。
执徐不在的时候都是林小宅照顾我，他扶我喂水，为我擦药，我问他：“怕死吗？”
“人固有一死，何故要怕?”他回答的倒十分有理。
我叹气，“你有勇有谋，以后能成大事，若是死在这太可惜了。”
“我不可惜，若是辰将军折在这才是可惜。”
“他?他一天吊儿郎当，能成什么大事?”
“那是因将军心里只有您……”我纳闷，他心里有我跟领军谋略有什么关系?
正说着纤离突然冲出山洞呕吐不止，我拿过林小宅手里的草药，“去看看纤离姑娘!”
当初是我撺掇她跟我们走的，若出什么事，我也有责任。
纤离在林小宅的搀扶下进洞，我问她：“可有不适?”
“只是身子不爽，将军不必挂心。”
“你一直跟我们这些糙汉子吃草，难免吃坏。回头我让老许把我的那份野味都给你，山里辛苦，好好补补。”
林小宅支支吾吾开口：“我觉得……嫂子或许，或许是有了身孕……算我们上次喝酒到现在……嗯……”
这小子，怎么什么他都知道?我不信他，转而看向纤离。
“……”纤离脸颊微红“我也这样想……只是不确定。”
“……那更得要补补了。”本该是喜事，我却很难高兴，如今我们自身性命也是难保……“老许知道定然欣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