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能一举功下的番和,没想到我们用了整整七日。不过就算一时攻不下番和,只要我们军驻西南,截断粮草入城,他们终会奔溃弃城。
羌族本就是凑凑热闹,见陈家军有大败趋势,早早撤了兵,现在番和城中只有陈霍残部和小月氏。
截断援军入番和是下策,我们在番和城下守了七日,没想到最后竟是我们先被截断了粮草。
来报说有一支队伍在祖厉截了我们的粮草,高举蓝色陈字旗,这支队伍现在驻扎在祖厉,祖厉地处安定郡西界祖厉河畔,西毗姑臧县,粮队难出安定。姑臧就在我们东部,粮队一出祖厉跨过姑臧便能送抵,可姑臧驻军不多,难以东入祖厉驰援。
我们送信入南安求助,却迟迟不见回音,等到回音时军中粮草已经将尽,南安的回信却是自顾不暇。
据报说南部有大支军队正向番和赶来,就快要出金城了,番和辖郡张掖南接金城,现在真正被阻断后路,瓮中捉鳖的是我们啊!
马上就连干饭都没有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劫粮,否则我们手下万人都得活活饿死。芒骆劝我冷静,如今腹背受敌,哪来的粮队给我们劫。
我绝望而无力的问他:“那我们要杀进番和,还是杀出包围?”
芒骆回答:“破釜沉舟。”
对,进城!只能连夜夺下番和。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典林梁子松点头应和。今日一定要填饱肚子,能吃多少算多少,饿了几日的将士同虎狼般吞咽。
饭饱之后我亲手烧了剩余粮草将士们瞠目结舌,问我:“将军!本来余粮就不多,这烧了我们吃什么?”
“敌军援军已经快到了。”
“就是,等死吗?”
“对!要么死,”我转身指着不远处城门紧闭的番和,“要么入城!”
我怎么能死在这里?怎么能这种憋屈的方式,连敌军将领的甲都没触到就死在番和城外被蝼蚁啃食被野鸟分尸。不,我决不会死!这是我第一次出征,但绝不会是我最后一次出征。圣上托重任于我,我许元泱要配得上手下数万将士。更要有一日,能配得上林云霁,我虽不能娶她,但我有资格护她。
我身后的凤凰赤帜被风吹起,赤帜将风兜入鼓作大包而后又哗啦一声松开,周而复始。无际的密云裂开几道口,光柱从中挤出,倾泻而下,打在几人的札甲上映射出寒光。头上有几只乌鸦盘旋,你们来得太早了!我这样说着,马上它们就会有果腹的尸体。
“别死。”芒骆低声说。
我因林云霁而对他产生的敌意早已烟消云散,一路风雨兼程一路并肩作战而来,只剩同仇敌忾的一腔热血。
男人之间的情谊有时连我自己都搞不明白,我握拳向他,“城内见。”
他蹙眉瞥一眼我,解释说:“一军不能没主将,你在想什么?”
主将……呵……呵呵……原来是主将。我进退不能半举的拳更像是一种嘲讽,讽刺我自作多情,收回来吗?收回来吧!可是猛然收回来又很突兀,身后将士们都在看着,装作给他拍拍尘土或许能蒙混过关,就这么办吧……
当。
芒骆举拳与我滞在半空中的拳相砰,我也不知为什么是当,可我心里的确只听到了那个声音,“城内见。”
果然对死的恐惧比任何情绪都能激发出人的野性。就像人在生处绝境时想到的第一句话不是“我想活着”,而是“我不想死”。
在极大的求生渴望中,人都会丧失理智,淡化疼痛和思考能力。现在的我们就是如此,一个个血目圆睁,如同嗜血的野兽般咆哮怒吼,一个又一个被快箭射倒,即使缺臂少腿也要向前攀爬,不撕碎城墙上的猎物决不罢休。
我们不想死,我们想活着!
我站在城墙之上,看城内城外一片狼藉,陈字断旗插在沙土之中,盘旋的乌鸦纷纷落地觅食,发出声声悲鸣,它们其实是开心吧,怎么在我们听来却如此刺耳……
不过,我们活下来了。
我累瘫倚墙而坐,面朝战场,风停了,飞扬的黄沙缓缓落地,眼前豁然开朗。
“干什么呢?”
我侧过头看见芒骆高大的身影遮住阳光,我拉他同我一起坐着,由东向西指道:“我想象中的西凉,那里应该有驼队拉着丝绸玉瓷,向西穿过西域到更远的地方,将我们赤乌的强盛繁荣展示给他们。”
可事实是,我们既不繁荣,也不安定,还有叛军之乱,受外敌入侵。
“我刚见你你可不似这般担天下大任于斯人的魄力,怎的转了性?”
“我刚见你时你也不似这般话多。”
我没听见回音偏头去看,正撞上芒骆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和我四目相对慌忙藏了笑,像是受惊的羔羊,呆滞又无措,我惊喜道:“哇!原来你会笑啊兄弟!”
说着我伸手去戳他的嘴角,“来!给爷再笑一个!”
“滚!”芒骆举臂隔开我的手,我不屈不挠压他在地,叫嚷道:“这是军令,违命者军法处置!”
“滚!”他推搡我,怒意渐露。
我们扭打在一起,谁也不让谁,我连同对林云霁的不甘和对他的妒意一拳一拳给他,芒骆也将我打过去的每一拳如数还给我,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无人敢拦我们。
这如果这个时候谁敢横插一脚,我一定将他悬首城门,曝尸荒野。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打了多少拳,只觉精疲力尽。芒骆眼角紫红,嘴边有大块淤血喘着粗气,我想必也好不到哪去。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以往种种不欢骤然消散。
围观士兵都看傻了眼,我挥手让他们散了,大呼一口气道:“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等你婚事一过,你就是我许元泱的兄弟!”我被自己的自私吓了一跳,明明自己也不能和林云霁成婚,却还是自私的希望她不嫁给除我以外的任何男人。可是我知道,她是一国公主,不嫁我不嫁芒骆,也会联姻其它世家,我才更需要权势,不低于她夫家的权势。
“姑臧城墙上你不也说过同样的话?”芒骆再次倚坐在地道。
“不一样,这次是两肋插刀的生死兄弟!”
“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