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执徐不是追在秦艽半夏身后,就是厮混在烟花柳巷之地。只是昨夜他一直未归,今早也一直没见他,无奈只能自己去瞧瞧,只求不要被阿爹发现。
叶已经落了,枯叶覆了一地,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天也是灰暗的,太阳的完全隐匿在厚重云层上方,似是要下雨了。我去房中拿了两件外衣,踏上了去城西的路。
“玉仙阁”
我立在牌匾下,深吸一口气迈了进去。刚踏进门就有一身芙蓉色的喊堂女子吆喝“见客!”
在一旁招呼客人的老鸨瞧见后眯着眼上来拉我,还说着:“公子您是想要清倌人还是红倌人,是要打围茶还是拉铺呢?”
“什么清倌人红倌人?我哪个都不要!我来找人。”我缩了缩身子,避开了她一些。
“原来是红尘未沾衣的小少爷啊!”说着她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一些,周围的风尘女子闻言,都凑了过来,伴着惊叹声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我,还不时会有一两只手伸上来触我,我只得一只一只拨开那些手,可是似乎没多大用。有人说:“哎!这位公子生得真是清新俊逸,貌似潘安呐!”
又有人说:“不过眉宇间少了几分英气,这几日常来的那位公子倒是英俊潇洒。”
“那位公子我记得,玉茗房中的那位公子。”
“好像……叫……叫执徐。”
“对对对!我就找他。”我闻言忙上前一步,想托她们带我去寻他。女子们嬉笑着说:“别心急嘛!别人来这都是寻知心红颜,怎得公子却是一心寻男子?”
“我们这儿的姑娘们个个都是才貌出众,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差,公子何不先瞧着?”
“对啊!”
“对对……”
……
说着便向我靠近,企图拉我。我被逼退到墙下,再无处躲避,只能双臂护着自己大喊:“执徐!执徐!执徐救我!”
哈哈哈哈哈……
一阵笑声传来,围着我的风尘女子停了动作,回头向后看去。只见执徐倚着二楼阑干捧腹大笑,身着苍色海棠花暗纹便服,那是我的衣服,许是阿娘寻来给他的。执徐见我正看着他,乐不可支道:“行人兄,你怎的这般德性?”
“左丘?原来是太史家的小少爷。”看来这青楼老鸨对京师的官宦人家子弟还是知晓一些,说着便遣散了周围的女子。
“是!”我有些恼火,说完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裳上了二楼,把带来的衣服扔到执徐怀里瞪着他道:“有那么好笑?”
“不好笑不好笑。”执徐嘴上这么说,可没能掩住他的满脸笑意。说着他拉我入了一扇门,这间房并无什么奇特之处,一着妃色纱衣的女子见我低头致意,说:“左丘公子,小女子名唤玉茗。”这女子肌如雪白,眉若翠羽,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与楼下女子全然不同。虽未施粉黛,但一颦一笑间足以撩人心弦。难怪执徐会久留于此。
“玉茗……花是雅致,只是……很少见有人以玉茗为名。”玉茗即是茶花,长得极美,只是它的凋零没有丝毫枯萎,在开得极盛时整朵“啪嗒”坠地,所以又被称为“断头花”。
玉茗嫣然一笑,说:“左丘公子和执徐公子说了同样的话呢。”
玉茗房中步步锦旁坐定,外面已经开始逐渐有雨点落地。不多久,有龟公敲门送来一壶女儿红和几碟小菜,笑赔不是。我向来不会应付这些人,放下酒就让他出去了。
“左丘公子想听些什么?”玉茗发问。
“你想听什么?”我转向执徐。
“此景听小曲难免会扰人赏雨心境,姑娘可会弹七弦琴?”
“小女子不才,若是公子不嫌弃,小女子以筝代琴如何?”
筝虽没有七弦琴的空谷般的韵味,但其音色明亮典雅,闻声如见画。“筝亦是个不错的选择。”
执徐点头表示赞同。玉茗说去取筝,颔首退了出去。我见玉茗走远凑近执徐问道:“你可是瞧上这姑娘了?”
执徐略作沉思道:“是个易惹人心乱的女子,不过我不可动心。”
“那你还时常来这?”
“左丘兄你有所不知,青楼可是个坐看俗尘事的妙地啊!”他浅酌一口酒,覆在杯上的薄唇略带笑意“而且,玉茗姑娘的小曲也是好听。”
“那昨夜又为何不归?”
执徐放下酒杯,露出孩童般人畜无害的笑脸,道:“没钱了,在等你。”
他的笑又激起了我刚刚压下去的怒火,我拧着他的胳膊质问:“你这叫自知分寸?”
执徐吃痛哎哟叫着,呲牙咧嘴道:“我也不知道玉茗姑娘作陪这么贵呀!”
说起小曲,我便想起了浮玉一行时为我们唱小曲的小鹿蜀,便问他:“与小鹿蜀相比呢?”
“鹿蜀非人,玉茗与鹿蜀做不得比较。”
“不知怎样的男子才能入玉茗姑娘这等婉娩淑女的眼。”
“鬼太祝我就很是心仪!”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玉茗姑娘抱筝回来了。鬼太祝名为鬼渊献,和我爹一样隶属太常,二十一任太祝一职,已有四年。阿爹时常拿我与他作比较,虽未曾见过,但心底是万分不喜这个男子。
她玉手抚筝试音,问:“《长门怨》如何?”
执徐做了请的手势。玉茗姑娘会意,说:“用筝奏琴曲,还望公子莫要笑话。”说完便颔首抚筝。转首再看窗外,雨滴不知何时已经连成线了,千万缕从天上拉下,雨雾萦绕,梦幻般不切实际,有独坐空谷的飘渺感。秋末夹杂着雨水湿气的气息扑面而来,耳边传来了筝音,和着雨声,低音哀婉凄丽,如泣如诉,高音悲切激越,声声震心弦。
许是雨雾太浓,压得心头沉闷,“这曲,甚是悲伤。”执徐没有应声,只是望着窗外灰白的雨幕。
一曲终了。
“这或许是今年最后一场雨了吧。”玉茗姑娘的声音拉回执徐涣散的目光,他说:“这秋雨总会给人一种悲凉假象。许是因这雨和曲,才使我心怅惘,错品出了一丝绝情的意味。”
铮铮铮铮。
玉茗姑娘拨弦,“看来公子是个极易触景生情的人啊。”
“《长门怨》是过于悲了些。此秋虽尽,但不久便会春归,万物知春,和风淡荡。姑娘可会《阳春》?”
“自然。”玉茗再次垂首抚筝。
酒至微醺。
“执徐,这段时日,在我家住的可还习惯?”
“嗯。”
“习惯便好,我怕囚你在左丘府你不愿……”
“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