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杨北就一岁了。白天自然是周岁宴,杨北在一群文武大臣的注视下完成了抓周礼。那小子也不怯场,又有些贪心,将一大堆小玩意儿抱了个满怀,惹了满朝文武马屁拍得都要上了天。平安实在听不下去,便以杨北要睡午觉为名,带着孩子先回了寝宫。杨北不知道他娘是听不下去那些恭维话了,还以为他娘是怕有人跟他抢东西呢。回来就有些兴奋,拿着一堆东西,献宝似的给众人看,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半懂不懂的话。平安本想哄他睡觉,可哪里哄得着?平安自己却觉得有些累,也懒得再撑着,自那次大病之后,她就不怎么经得了累,稍微撑得久些就有些缓不过来。让奶娘和丁香带孩子去玩,平安自己先去睡了个午觉。这一觉就睡到了申时末。
醒来时,就见半夏跪坐在床边,正等着她。平安以为有事,赶紧坐起来。半夏忙道,“娘娘莫惊,宫中并无事!是郑公公来传话,说陛下在安阁等您,请您醒了就立刻过去!”平安松了口气,又问,“可是有事?”半夏摇摇头,“奴婢不知道,郑公公不肯说!”
这安阁是今年新建的一座高阁。据说站在阁顶,不光能看见整个京城,连城外的群山都能瞧见。也不知杨昭怎么想的,自开春起,就开始建这阁楼。平安不知他为何要大兴土木,问过几次,也劝过几次,杨昭都说宫里太闷了,建个高楼往外看看也好。平安见自己拦不住他,也没见百官劝谏,也就不管了。她自己每日忙着医馆那群女学生的事,哪里还有空关心这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安阁就建成了。
见平安走神,半夏叫了声,“娘娘,时辰不早了,起身吧!”平安回过神来,确实不早了,等一会儿太阳就该下山了。怕杨昭等急了,洗了把脸,又简单收拾了一下,平安这才带着半夏和丁香前往安阁。
郑公公在阁下等着,见平安来了,如同见了救星一般,施礼道,“娘娘总算来了!陛下不让奴才们伺候,还请娘娘自己上去!”平安迟疑了一下,问,“陛下等了很久了?可是心情不好?还是前朝有什么难事?”郑公公摇头,“娘娘尽管上去,陛下并无不快!”平安这才放心,点了下头,让半夏带着人在下面等着,自己上了楼。这楼阁有些高,台阶又多,平安爬着有些吃力,忍不住抱怨,这又是搞得哪一出?有什么事不能在下面说?
背对着楼梯,杨昭负着手,挺着腰背,站立在栏杆边。平安在楼梯口看着他,叹了口气,就他一个人,放松些不好吗?
许是听到平安的喘息声,杨昭转身,看着平安,道,“你来了!”平安下意识地点下头。杨昭笑了,“朕还以为,你要一直睡到天黑呢!”平安一滞,这什么意思?嫌她贪睡还是嫌她来晚了?杨昭看她脸色要变,忙道,“朕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来看看京城的美景。你看,站在这里能看得很远!”平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实在搞不懂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难道要她夸夸这楼盖得好?杨昭笑笑,揽着她的腰,将不情不愿的平安带到栏杆前。
这楼顶确实视野极好,现在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城外的群山和城里的人家,映在落日的余晖里,竟让人格外心安。难怪刚才他一动不动呢,确实好看。杨昭看她神色,知道她喜欢,轻声道,“平安,以后每日都来陪我看这落日可好?”也不知是这落日太美,还是杨昭的话太温柔,平安如同被蛊惑了一般,不自觉地就点头说好。杨昭咧开嘴笑了,揽着她接着看日落。
天色越来越暗了,灯火一点一点地起来了,慢慢地连成一片。许是这灯火太温暖了,连脚下的皇宫都看起来温和了许多。天已全黑,该看的也都看了,杨昭却没有走的意思。平安转头,想说下去吧。杨昭却伸出一指放在她唇边,示意她噤声。平安不知道还要干什么,顺着他的手指又转头向外看去,也不知是城外哪里,突然燃起一大堆火。平安一惊,刚要开口,又一处火燃起来。还没来得及细看,似乎城外各个方向都有火燃起。平安有些急,忍不住问,“陛下,这是?”说话间,各方的火都燃起来了。杨昭解释道,“没事,这是平安火。这火一起来,就说明边关平安无事!”“平安火?”见平安不解,杨昭又解释,“京城离边关太远了,有什么消息传过来都要好几天,遇上边关有变,就什么都晚了!就像大哥,若是咱们能早些得到消息,不说能救得大哥性命吧,至少咱们能少些损失。”平安点头,不光是那一次,北郡城破那年,京城若是能早点儿得了消息,也不至于死那么多人。杨昭接着道,“从北郡回来,朕就一直在想,有什么方法,能让消息传得快一些呢!过年的时候,表哥说北郡城外的一片山烧了,火光冲天,连陈郡都派人来救火了。朕突然就觉得这也是个法子,每隔二三十里设一高台,若平安无事就点上一把火,邻近的见了,也点上一把,就这么一直传到京城,咱们就能知道边关平安无事。若是这把火不点,就说明那里出事了,邻近的郡就去打探,能处置就直接处置,不能处置,咱们没见火起,便也知道出事了,能早些准备,总比等跑来京城报信儿后再准备要快些!”想了一下,平安才道,“这样确实要快很多。但是若是有人忘了点火,”又沉吟一下,“或者说敌人把火燃起来呢?”杨昭无奈,就不能想些好的吗?思考了一下,杨昭道,“若是前一种倒还好说,虚惊一场倒也没什么。若是后一种,那就真是没办法的事了!真到了那一步,就是天亡我大魏了!”平安一想,也是,若敌人真有那本事闯进来把火点了,确实也不用挣扎了。想到这儿,平安笑了一下,道,“真到了那一步,咱们就认命吧!”杨昭抓着她的手,郑重道,“相信朕,不会到那一步的!”平安点头,也郑重道,“臣妾相信陛下!也相信大魏的将士,断不会让敌人闯进来的!”
杨昭看着一脸认真的平安,笑了,将她揽在怀里,问“你还记得当初朕求娶你时,你要的是什么吗?”平安被他问得一愣,一时没想起来。杨昭似是知道她想不起来,也不等她回答,就道,“你说想要天下太平。可朕接了这皇位才知道,天下太平真的是太难了!”平安看着远处,良久才道,“是啊,天下太平真的是太难了!”转头看着杨昭,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时候臣妾也是年轻,不知天高地厚,张口就胡说,哪儿是想要什么呀,不过是不想陛下再纠缠臣妾而已。不过还是谢谢陛下,过了这么多年还记着!不过现在要让臣妾说,怕是也是这四个字,不为臣妾自己,而是为了陛下和小北!为了大魏子民,还有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杨昭看着她,“朕那时候也觉得这四个字简单,只要朕竭尽全力,定能得来。可如今才知道,越是简单平常的东西,越是难求,就如你的名字,看着简单,更是平常,可对很多人来说却是奢望!”平安对着杨昭一福身,认真道。“陛下,您已经做得很好了!”杨昭摇摇头,“这还远远不够!现在的太平不过是暂时的,谁知道什么时候战乱又死?不过幸好有你在,走你帮衬着,朕才没觉得那么辛苦!”平安实在不知道杨昭今天是哪根筋不对了,净说些让她不知所措的话!况且她哪里帮上忙了?说起来她怕是大魏最不称职的一任皇后了。杨昭看着一脸尴尬的平安,心道,他说了这么多,她就不知道说两句好听的吗?叹了口气,道,“朕不知道在有生之年能不能等来你要的天下太平,但是咱们一起等,好不好?”平安看了一眼杨昭,心道,等不等得到,又有什么关系呢?想到这儿,又将头转向远处,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头,对着杨昭,笑着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