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这么笑笑闹闹中过去了,除了杨昭偶尔的心血来潮,给父兄添了不少麻烦之外,平安觉得这段日子过得倒还不错。只是局势越来越紧张,其顿也不知道许了什么条件,不光联合了北国各部,还有其他一些小国加入其中。时不时有小股骑兵过来打探,边境上聚集的大军更是越来越多。大营上下都严肃了许多。平安自是知道大战在即,也忙着准备药材,运送伤兵,那些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还有肢体上有残疾的,都赶在开战前送回了城里。以致在开战前半个月,平安一件事都没有。可越是这样,平安越紧张,也不知怎么竟盼着快点开战,要不这仗怕是完不了了。顾宁早就不是当年的样子,每日忙忙碌碌的,也没空跟平安说话。反倒是苏直偶尔过来说说话,笑闹一番,让平安缓解了不少。
苏直在大营里待得久了,自是也感觉出了气氛不对,再有一些士兵找他写了绝笔,更让他难过。顾逸让他回城,他不肯,自告奋勇要去给平安帮忙。顾逸便也不再管他,挑了个武艺好、人机灵的小兵给他当侍卫。
开战那日,天气还不错。两边对峙久了,这一仗就打得有些无法收拾。自前一日的下半夜一直打到太阳落山,双方才休战。这一场大战下来,双方死伤都不少。平安带着人出营抢救伤员,将那些没咽气的带回去,死了的就没办法了,只能让打扫战场的士兵拖着去埋了。忙了一夜,才把危重伤员的情况稳定下来,外面就又开打了。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平安反倒安心了,打吧,只要打起来了,总会有停的那一天。
就这么打了有半个月,双方伤亡惨重,终于休战了。平安也喘了一口气,伤兵营里的伤员已经满了,而且都是重伤员,再有就得安置在帐外了。趁着休战,李涪安排人手将没有性命之忧的伤员送回城里,没办法,以后伤员会越来越多,营里的这几个军医怕是照顾不过来,送去白家,还能让白春那几个小徒弟练练手。
平安借着这个间隙睡了一觉。自开战以来,除了洗漱更衣,平安就没回过营帐,困了就随便找张行军床眯一会儿,反正有虎头和二林守着,再不行,苏直也会帮她守着。
多年后,苏直想起这半个月,还在说那是他人生最挫败的日子,看着每个人都在搏命,只自己一点忙也帮不上,那种无力和失败感让他莫名地焦躁。后来,平安让他把桌子搬到伤兵营,帮着那些伤兵写家信,听他们说故乡、说家人,或者是交待后事,竟也让他平静了下来。
李涪送完伤兵回来,给平安带了换洗的衣物和一些吃的。他没能回将军府,这些东西都是白家帮着准备的。倒是见到了梁沅嘉,她在白家帮忙,借她的口,知道赵氏和白氏都还好,就是担心他们。
休战不到十日,又开战了。也不知其顿用了什么招数,反正北国的兵是越来越多,刚开始顾衡还会派兵出去对战,后来就只等他们来攻了。又这样坚持了一个多月,死伤虽然也有,但比刚开战的时候好多了。只弓箭消耗巨大,坚持不了多久了。另一则天气渐凉,过冬的物资也得备齐了。顾宁要回城找郡守商量物资,便来伤兵营看平安要带什么。平安倒没什么要带的,只这段时间太忙,她和二林、虎头的衣物都没时间洗,既是顾宁要回去,便求他多带些衣物过来。顾宁答应,刚要走,苏直来了,非要跟他一起回城。顾宁也没空跟他掰扯,他要去就随他去吧。
顾宁心中有事,自然快马加鞭,苏直跟着有些费力,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只奋力追赶。顾宁勒马回头,见到远远跟着的苏直时,倒是对他刮目相看。既已到城门,顾宁也就不那么急了,下了马,等苏直到了,这才一起进城去找郡守。
到府衙一问,衙役说郡守去面见福王了,顾宁又调转马头赶去将军府。苏直本就气喘吁吁,这么一折腾,更是昏头转向,只知道跟着走了。
顾宁在外院门前堵到郡守孙文祥。孙文祥一见是顾宁,一惊,忙问,“宁少将军怎么回来了?可是军中有变?”顾宁施礼道,“大人勿惊,军中倒还好,只是箭矢消耗巨大,另过冬的物资和药材还差很多,父亲让我来求大人想想办法。”孙文祥这才放心,可又皱起眉来,回头看了看,拉着顾宁躲在马车后面,这才说,“不瞒少将军,今年郡里的银钱不多了。”顾宁“啊”了一声。孙文祥赶紧让他噤声,接着说,“今年修建这王府,耗了不少银两,府库里已经所剩无几。”顾宁疑惑,“修王府不是朝廷拨了银子吗?”孙文祥长叹一声,“那点银子哪儿够?今天要个假山,明天开个池塘,偏要的还不是咱们北郡产的,这一要二要下来,那点银子早就没了,偏殿下还一直催着进度,没办法,只好动了府库里的银子。”顾宁一听,心中火气就上来了,刚要发作,孙文祥说道,“少将军先别气,咱们先说说战事怎么样,我好有个底。”这一问,顾宁那点气也泄了,回道,“我也不瞒大人,今年这场仗怕是不比往年。北国现在还在增兵,怕是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撤兵了。”“啊?”孙文祥惊道,“你的意思是说怕得持续一年半载。”顾宁点头,“军师说,一年半载都是好的。所以父亲让我来,求大人早做打算。”孙文祥沉吟,“这么耗下去,多少银子都不够啊!”顾宁再拜,道,“还求大人为全城百姓着想!”孙文祥扶起他,“顾将军可像朝廷上书了?”顾宁点头,“一开战父亲就上书了,只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回音。”孙文祥叹了口气,“少将军先回去吧,我回府里想想办法。”顾宁再次拜谢,这才回家看了一眼,拿了东西赶紧走了。惹得赵氏又气又恨,哭骂了一场。
苏直回外院拿了些换洗的衣服,匆匆赶去白家与顾宁集合。梁洛碰见他,想问问他战事怎么样,他也没空细说,匆匆就走了。倒把梁洛弄得一愣,这还是他认识的苏梦醒吗?这还是当年和顾宁并称的那个纨绔吗?
苏直赶到白家时,顾宁已经将正事儿差不多说完了。药材的事也就白春是内行,只能拜托他照看一下了。白春叹气,药材倒是小事,只是这么下去,军中的大夫怕是不够了。见还有点时间,顾宁和苏直又去后院看了下伤兵,情况倒还好,大多都好得差不多了,倒是能带走几个。刚要走,见有女子端着托盘过来,定睛一看,竟是梁沅嘉,两人都吃了一惊。梁沅嘉见到他们两个,自然万分高兴。顾宁忍不住问到,“沅嘉妹妹,你怎么在这里?”梁沅嘉看着顾宁,说,“我自然是来帮忙的呀!”“可是,可是……”顾宁连说两个“可是”,也没把要说的话说出来。苏直接过,“可是你是女子,虽是帮忙,但对你的名声毕竟不好。”“名声?”梁沅嘉笑道,“要说名声不好,还有比齐英姿名声更不好的吗?可人家照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咱们看不上她那样子,可人家也没少块肉。再说平安姐姐在乎名声了吗,不也照样在帮忙吗?而且还那么厉害!”“你跟平安不一样!”顾宁脱口道。梁沅嘉反问,“怎么不一样?只因为她姓顾?就只许你顾家人与人不同,就不许我梁家人做点实事?”顾宁哑口无言,连连给苏直眼色,苏直就当没看见。梁沅嘉笑了,说,“顾二哥哥你的好意我知道,只是来了北郡,见了你们,见了这些将士,我才知道,与生死比起来,名声啊,钱财啊,宠爱啊,都是小事,只要能活着,别的真没有那么重要了。”苏直深有同感,他给人写信写多了,感触还更多一些。顾宁还要再说,苏直拉住他,“也不早了,咱们快些走吧。梁表妹知道怎么照顾自己。”顾宁无法,只好跟梁沅嘉告辞。梁沅嘉送到门口,苏直问她,“你两个哥哥可知道你在这儿?”梁沅嘉实话实说,“不知道。”苏直告诫道,“那你小心点,你五哥可精明得很,小心他知道了责罚你。”“苏表哥放心,我五哥最是明理,不会为难我的。”苏直不放心也没办法,只得让她自己多加小心,这才上马跟着顾宁走了。
梁沅嘉刚想转身回白家,就看见他五哥梁洛从墙角转了出来。梁沅嘉到底还是有些心虚,乖乖走到梁洛跟前叫五哥。
梁洛也不说话,径直往里走。梁沅嘉赶紧跟上,只是任她怎么搭话,梁洛也不理她。来到后院,见院子里走动的都是些伤的、残的,还有几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跑来跑去,梁洛开口道,“说吧,这些是什么人?你在这儿又在做什么?”梁沅嘉赶紧解释,“都是从大营撤下来的伤兵,这些是伤的轻一点的。”又指指旁边的一排屋子,“还有些重的,动不了的在那排屋子里。”又指指里面忙碌的白春,“那是白师傅,是平安姐姐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