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倒是没怎么破损,原本就住在白家的伤兵,倒是活下来几个,能走动的,还帮着把院里院外都收拾了一下。孙氏检查了一下,家里东西倒还是齐全,只是人少了些。孙氏把家里收拾了一下,找出些面给众人做吃食。怕金盏吃不惯,又让虎头出去看看能不能找些菜肉之类的回来。虎头出去了有小半个时辰,才找回来一篮鸡蛋。孙氏叹了口气,把鸡蛋和面和在一起,放了点葱,将就着做了十几张饼。金盏跟着平安和梁沅嘉到处转了一圈,回来见饭食已好,也不客气,坐下就准备开吃。留下那几个伤兵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孙氏劝道,“都吃些吧,这时候还管什么礼数不礼数的!”梁沅嘉也跟着劝,众人这才围坐在一起。孙氏怕饼不够,还熬了一大桶粥,给每人都盛了一碗,又让虎头给动不了的那两个重伤员送了两碗粥、两张饼过去,这才坐下吃饭。金盏见大家情绪不高,操着他那蹩脚的汉话,说了几句笑话,只是没能把大家逗笑。梁沅嘉对他笑笑,示意他不要在意。金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众人回府时,已经掌灯,顾衡和顾宁也都回府了。平安让虎头先送梁沅嘉回房,自己去见顾衡和顾宁。顾衡见她来,忙问她手还疼不疼,换药了没,结痂了没。平安有点哭笑不得,她这便宜父亲,以前可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现在竟如同换了个人一般。顾宁在边上也跟着笑,忍不住问到,“爹,我以前受伤的时候怎么不见您关心,可比平安的重多了!”顾衡瞪他一眼,“你皮糙肉厚的,那点伤算什么?”平安对着顾宁挤挤眼睛,顾宁对她做了个鬼脸。平安笑了一下,才问,“二哥,李涪哥哥怎么没跟你在一起?”顾宁的脸瞬间就僵住了。平安又看向顾衡,顾衡的脸色也不好。平安知道李涪怕是不好,可还是不死心地问到,“李涪哥哥可是出了什么事?”顾宁沉默了一下,刚要开口,顾衡接过,回道,“李涪伤了眼睛。”平安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顾衡接着说,“你白叔说治不好了。”“怎么会?怎么会?”平安喃喃道,“我去看看,说不定能治呢!”说着就要往外走,顾宁赶紧拦住她,劝道,“你的医术都是白叔教的,白叔说能治,肯定能治,他要说不能治那也肯定不能治了。”平安自是明白,只是总还抱着一丝希望。顾宁这么一说,平安也知道无望了,人也跟着软了下去。顾宁赶紧把她抱住放在椅子上。平安缓了一下,问,“李家婶婶可知道了?”顾宁点头,“下晌儿她就来问过我了。”顾衡看着平安,叹了口气,“去陪陪你李家婶子吧!”平安起身告辞。顾宁不放心,送她去了白氏的院子。
白氏倒还平静,见平安神色就知道她已经知道了李涪的事。迎了她进来,又给她倒了杯茶,才问,“你二哥跟你说李涪的事儿了?”平安低着头,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道说什么好。白氏拍拍她,“平安,这样的结果对我和李涪来说都挺好。只要他还活着,瞎了残了又有什么关系?”平安没想到白氏会说出这样的话,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白氏接着说,“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该明白,人这一辈子,其实也没什么好求的,只求重要的人活着。我爹娘去世的时候,我和你现在差不多的年纪,那时候我觉得我还有李涪他爹,只要他还陪着我就好,转眼,他爹就没了,幸好,还有李涪。若没有了李涪,我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可有了他,我就觉得再苦再难也值得!后来将军接我们到了京城,突然就过上了好日子,李涪又出息,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这样的日子不是我们的,不定哪天老天爷就要收走了。李涪说要来北郡,我没拦着,我求过无数次,只求老天爷让他活着,只要活着就可以。你看,老天爷听到的,以后呢,我也不用整天担惊受怕了。”平安听了,眼泪止不住往下掉,说,“明日,我去大营将李涪哥哥接回来吧!”白氏将她搂在怀里,“好孩子,经了这么大的事儿,他怕是不敢来见我们呢。我们得等他自己走出来,一天不行,就两天,他总会走出来的。那时候,他自然就回来了。你们打小一起长大,感情好,可是各人有各人的命,该他受的罪,别人谁也帮不了,时间久了,这些坎儿也就过去了。日子还长着呢,咱们总得往前看。有句话怎么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以后李涪安安稳稳地娶妻生子,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平安哭够了,爬起来抹了两把脸,有些不好意思。白氏拿了帕子给她细细擦了,又把头发打理了一下,才把她送出门。等平安走远了,白氏将门一栓,挣扎着上了床,将头埋在被子里,痛哭了一场。隔日起来,先用凉水把眼洗了洗,又上了些妆,倒没让人看出异样。
下晌的时候,二林和她娘回来了。二林倒还好,她娘如同失了魂一般。平安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可看着还是难受。也不让二林伺候了,只安心陪着她娘就好。二林磕了头,谢过平安,带了她娘回去休息了。平安蒙了块帕子,躺在床上。春桃知道她难受,可也说不出什么开解的话,就给她备好了茶点,自己退出来,守在门口。平安躺着躺着就迷糊了,明明是在屋里的,怎么又到了城破那一日?那个跟着众人往城里撤的,明明是自己,可怎么又不像是自己。还有二林爹和屠六叔,不是在城破前就阵亡了吗?怎么还在这儿?李涪的那几个侍卫,原来一直护了他们那么久。还有进城报信儿的那个小校,原来他就死在自己的脚边。还有好多好多平安认识的人,城破的时候竟都陪在平安身边。只是都已经死了。平安想哭,可就是哭不出来,想叫,也叫不出来,正这么挣扎着,春桃把她叫醒了。
平安睁开眼,含着眼泪,无助地看着春桃。春桃心里一阵难受,轻声问她,“可是做噩梦了?”平安不说话。春桃一边拿帕子给她擦干净身上的汗,一边说,“梦都是反的,梦里吓人,就是说可怕的事儿都已经过去了。”平安又缓了一会儿,才起身。只是好像没睡过一般,反倒更累了,身上倒是不疼,就是有些不得劲儿。春桃给她的手换了药,见她揉着肩膀,又给她捏了两下,平安这才稍微有些精神了。也不能再睡了,平安就在院子里溜达。梁沅嘉看见,高高兴兴地过来陪她。平安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经了这么多事儿,这丫头怎么还是这么开心?梁沅嘉被平安看的有些懵,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见没什么不妥,问到,“姐姐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平安笑笑,“没有,我刚起来,人还没清醒。”梁沅嘉也笑了,“姐姐太能睡了。”平安抬起手要敲她的头,梁沅嘉连忙缩着脖子,示意不敢再说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平安眼尖,见着院外闪过的衣角,轻声问梁沅嘉,“齐郡主要找你?”梁沅嘉一头雾水地看着平安,这是从何说起?平安向院外努努嘴,梁沅嘉明白了,径直走到院门口,倒把躲在门边的齐英姿吓了一跳。梁沅嘉才不管她吓没吓到,不客气地问到,“郡主鬼鬼祟祟地在这儿是要干嘛?”齐英姿看她那样子,也不示弱,“我随便走走,没想到看到你和顾小公子正卿卿我我,还不得赶紧走吗?没得污了眼睛!”梁沅嘉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刚要开口,平安拉住她,说,“郡主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齐英姿倒愣住了,梁沅嘉气呼呼地不说话。平安推她一下,这才说,“进来吧。”
春桃准备好茶点,平安便让她去院门口守着,等虎头回来再进来伺候。春桃答应着退下。平安又叫住她,“外面冷,把我那大氅穿着,再带个手炉。”春桃也不推辞,拿起大氅就出去了。齐英姿看得有些懵,这顾小公子也太多情了吧!平安要关门,齐英姿忙道,“别关门,还请小公子注意名节!”梁沅嘉冷笑一声,“就你,你还知道什么是名节?”齐英姿脸上挂不住,刚要翻脸,平安忙把发髻一散,问,“郡主,现在可以关门了吗?”齐英姿看着披头散发的平安,指着她,话都说不好了,“你,你,你!”梁沅嘉见她这样子,也不生气了,乐呵呵地看着齐英姿出丑,心道,还是平安姐姐厉害,一下就把齐英姿镇住了。齐英姿“你”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梁沅嘉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齐英姿瞪她一眼,梁沅嘉也不客气,说到,“当初在京城时,哪个不夸郡主貌若天仙、冰雪聪明,现在一看,也不过是个蠢货!”齐英姿气急,就要动手。平安拦在梁沅嘉身前,说,“郡主来,应该不是想来打架的吧?只是我和沅嘉都不会武,郡主若想比试,等我家虎头回来,自然奉陪!”齐英姿想想也没意思,跟梁沅嘉动什么手?平安见她火气下去了,倒了一杯茶给她,“还请郡主喝茶!”又给梁沅嘉一杯,说,“你也好好喝茶!”梁沅嘉吐吐舌头,接过茶,坐下慢慢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