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里更是一片白。顾宁还守在大营,府里全是孙氏和虎头操持。见顾衡父女来了,也不知是谁喊了声,“将军和小姐到了!”全府上下哀嚎声顿起。平安也不跟人搭话,径直走向那副黑漆棺材。原本还能跟自己说,会不会传信的人是弄错了,如今见了这棺材,平安顶着的那口气也就泄了,顺着棺材就软了下去。虎头忙过来抱住她。平安看清楚是虎头,心下一放松,便晕了过去。顾衡忙让虎头将平安抱下去,又吩咐人去请大夫。
平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见二林着一身白,守在床边垂泪,忙起身,“二林!”二林这才发现她醒了,忙要扶她再躺下,道,“小姐,你躺着,大夫说你一路劳累,又伤心过度,要多休息!”平安摇摇头,问,“父亲呢?”二林道,“将军已经去了大营了!”平安刚要说话,孙氏和虎头进来了。平安掀开被子,下了床,跪在孙氏跟前,哀哀叫了声,“师娘!”原本是想说些感激的话,可话梗在喉咙里,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孙氏眼圈也红了,扶着她,道,“快起来!快起来!”虎头和二林赶紧将平安扶回床上。孙氏将她揽在怀里,说,“师娘知你心里难过,只是阿宁和你父亲都在大营,这丧事怕是得你来操持了。”平安点头,“阿左阿右护着兵符在来的路上了,估计这一两日也就到了。请人算个日子,出殡吧!”孙氏点头,“这样也好,那我让人先安排了!”平安点头,让虎头和二林帮着自己换了孝服,自去灵堂守灵。孙氏知道拦不住她,便让虎头和二林好生照应着,自己下去安排人手准备出殡事宜。
又等了两日,顾之左兄弟到了。自有副将去大营送兵符,兄弟俩直接回将军府守灵。平安看着憔悴了不少的两个孩子,也是忍不住心酸。只是现在却不是难过的时候。两人换了孝服,扶着棺材大哭了一场。
前几日夜里都是苏直守灵。平安回来,又定了出殡的日子,前来吊唁的人就多了,虽不用他跪谢,但白天也得陪着了。这十多天下来,苏直整整瘦了一圈。两个孩子跪下跟苏直道过谢,便跪在棺材边,时不时地往火盆里添些纸钱。
出殡这日,天气极好。顾衡没回来。顾宁和刘成带着白素问回来,送了顾逸最后一程。平安看着满眼血色的二哥,忍不住哽咽。顾宁眼睛更红了,对着平安叹了口气,道,“你胆子也忒大了些!”平安也不说话,上前一步,抱住顾宁,小声道,“二哥,幸好你还在!”顾宁顿了一下,才拍拍她的肩,才道,“好了,表哥看着呢!”平安这才放开他,走到刘成跟前,叫了一声,“表哥!”后面的话,却是再也说不下去。刘成拍了拍她的肩,“表妹别说了,我都知道!”
事情一了,留两个孩子在家守七,平安便跟着顾宁众人回了大营。大战在即,其他的都等着以后再补吧。到了大营,平安才知道,大营里原来的两万多大军,只剩下五千不到了,也不知顾宁这十多天是怎么守下来的。好在陈郡和东郡的援军已经到了,正在整编,平安悬着的心才放下了一点。先去见了顾衡。
顾衡正和吴为以及陈郡东郡来的两位将军议事。东郡来的是秦将军,陈郡来得竟是梁洛。见他们进来,顾衡抬头看了一眼,却不说话了。东郡的秦将军还要再说,吴为拉住他。秦将军看看吴为,又看看顾衡,突然就想到了,今日是顾逸下葬,张嘴想安慰两句,却也没说出口。四人就在边上等着。过了一会儿,顾衡道,“阿宁和阿成留下,素问带平安去找你父亲吧!”平安又看了顾衡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可往下看去,垂在一侧的手却是青筋暴起。平安闭了下眼睛,对着吴为和梁洛抱了个拳。吴为轻声道,“去吧,有我呢!”平安这才随着白素问出了营帐,去找白春。
刚到营帐外,就碰见了廖知良。他年纪已大,又不曾习武,这几年下来,人老了很多,精神也差了很多。平安看着难受,叫了声“廖叔”,便要下跪。廖知良赶紧一把抓住她,连声道,“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平安哽咽道,“这些年,辛苦廖叔了!”廖知良摆摆手,伤感地道,“辛苦些算什么?若是能换得……”叹了口气,才道,“不说了,不说了,我真是老了。还是去找你师父吧!”平安心里更是难过,如同顽童一般的廖叔竟是不在了。想到这儿,也不敢多待,跟着白素问走了。廖知良在后边,直看到他们走远了,才掀开帐帘,进了营帐。
病号营里伤兵已经满了。白春带着几个徒弟并几个军医,忙得脚不沾地。早几年白春就有了手抖的毛病,现在手术大多是白素问和他几个师弟在做了。平安几步走到白春跟前,噗通跪倒,连磕了几个头,才抬头道,“师父,平安不孝!”白春被吓了一跳,看清是她,一时之间还没想好该以什么心情面对,鼻子竟先酸了。缓了一会儿,才把平安搀起来,“起来吧,现在也不是咱们师徒叙旧的时候!”顿了一下,用力给了她一巴掌,又道,“你看我这儿忙得很,既然来了,就别偷懒儿,赶紧干活儿去吧!”平安听见这句,原本含着的眼泪,又退回去了。赶紧应了声是,找地方洗手换衣服去了。
可能是因为太忙了,平安心里竟不那么难过了。平安自嘲地想,时间真是个好东西,慢慢儿地什么都能过去。过了五七,顾之左兄弟也来了大营。平安早就知道他们兄弟俩要来,便让虎头和她丈夫洪阿牛随时守在他们兄弟身侧。二林也跟着来了,平安倒是没想到。她嫁了府里的一个管事,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那小儿子刚两三岁,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可任平安怎么让她回去,她就是不肯。没办法,平安只好让她留下来,还是跟在她身边。
却是没半点儿要停的意思。北国休养了五六年,青壮年都起来了。又与大魏通商,生活上也好了许多,慢慢儿地野心就又起来了。这次领前军的,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名字叫苏格,看起来一团孩子气,手段却极其毒辣,前一秒还和你言笑晏晏,下一秒就动了手,顾逸就是这么着了他的道儿。好在大营这边已经有了防备,没让他故技重施。空闲地时候,平安就想,圣人还说什么人性本善,可有的人天生就是魔鬼吧!
二月中旬的时候,平安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儿。吃不下饭不说,还老是觉得累,精神也有些恍惚,动刀的时候差点扎错了地方。那伤兵倒没感觉,平安自己先吓出了一身冷汗。将那伤兵处理完,平安跟白素问说了一声,便回自己营帐。可刚一出伤兵营,也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有些累了,平安竟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二林赶紧将她抱住,想要再送她回伤兵营,平安却是不肯。二林无法,只好将她送回营帐。洗了把脸,又换了身衣服,平安才躺下。这一睡,竟直接睡到了第二日的中午。
白素问趁着午饭的时间过来看平安。听二林说她还在睡,脸色就凝重了起来,这几天师姐脸色都不太好,怎么就没想起来给她把把脉呢!想到这儿,也不管别的,直接冲到床前。抓着平安的胳膊把了好一会儿脉,脸上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的,倒把二林吓到了。平安就是被这两个人吵醒的。看看有些古怪的白素问,又看看一脸焦急的二林,起身坐起来,“这是怎么了?”白素问看看平安,又看看二林,就是不说话。二林急死了,“你倒是快说啊!”见平安也盯着自己,白素问才道,“师姐,我也不太肯定,不过我觉得可能也差不多,你应该是有喜了!”平安一愣,问,“有什么喜?”白素问被她一问,倒有些尴尬了。二林倒是反应过来了,“小姐,素问是说你怀了孩子了!”“啊?”这下轮到平安震惊了,这怎么可能?太医不是说她很难受孕吗?白素问被她的样子逗笑了,道,“师姐,我让我爹再来看一看,免得我搞错了。”
说完便要走,平安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道,“先别去,我先想想!”白素问不明白她有什么要想的,可她不让走,那就不走吧。过了一会儿,平安才道,“这事儿你们俩先谁也别说,免得让大家分心!”白素问疑惑,“可是为什么呀?这是好事儿啊!”“我知道是好事儿,可来得不是时候。”“可是,现在还好说,再过个一两个月,你就是想瞒也瞒不住的!”二林跟着不住点头。平安道,“那就瞒不住了再说!反正现在你们俩谁也不准说不去!”白素问看她情绪有些激动,忙答应,“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二林虽然不赞同,可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