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躺着的,是之前褚文轩给她那个八音盒。
她想还给娄斯年的那个八音盒。
颇有年代的啡色檀木,盒子里躺着一个小小的芭蕾舞者,拧几下发条,小人随着音乐不知疲倦地转着圈儿。
那年她初识娄斯年,打坏了他的八音盒,她想方设法还给他一个一模一样的同款,可是这款式和机芯都太老了,找不到相同的,她听人说有些喜欢收藏的人士可能有,这些年她也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可是没有找到。
她托了很多朋友帮忙,其中包括褚文轩。
这八音盒曾一度成为她的心魔,午夜梦回之时,总是会听见它滴答滴答的旋律。
后来她放弃了,觉得这辈子欠他的,来生……有机会再还吧。
再后来,张雨星成了她和娄斯年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在她摇摆不定时,褚文轩抱着这个八音盒出现在她眼前。
该说什么呢?她还能怎么办?
冥冥之中似乎注定了的,注定了她和娄斯年有缘无分。
就这样吧。
给娄斯年和张雨星一条生路。
给褚文轩一条生路。
也给自己一条活路。
午夜十一点半,钱影儿鬼使神差的拨通了娄斯年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
嘟嘟声一直在响,电话那头一直没人接,钱影儿有些遗憾地拿下手机,看着自动挂断的通讯记录陷入惘然。
这个点了,他在干什么?睡了吗?
从前的娄斯年哪有早睡的习惯,他从来都是夜猫子,这么早睡真是少见。
是张雨星改变了他吗?
真好,总算有个人,替我好好的照顾你,做了我所不能做到的事。
这八音盒,不还就不还吧,往后她结婚有了孩子,还能给孩子当玩具,告诉她,这是妈妈小时候的玩具,里面藏着很珍贵的回忆。
就这样吧……
啦啦啦啊啊啊——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那是娄斯年厚着脸皮蹭进她家时,哼唱给她的《爱尔兰画眉》,后来看她喜欢,又私自录了一遍,存在她手机里,用作铃声。
她没改,反正也没人知道,她一个人听着就好。
她盯着手机荧幕上的几个大字,脑袋嗡嗡的有点儿当机,他怎么……不是睡了么?
电话快要挂断了,钱影儿才想到接起,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暗哑,钱影儿抱歉道:“打扰你睡觉了。”
娄斯年摇摇头,这才想起对方看不见,说:“有事?”
他说话向来简洁,放在这时候的两人身上,却有着浓浓的疏离感。
她摩挲着怀里的八音盒,说:“想还你点儿东西。”
娄斯年想了想,似有所感地摸着左手腕上的佛珠,问:“你在哪里?”
钱影儿忙摆手:“不不不,我过去找你吧?”
娄斯年有些生气,语调凌厉:“钱影儿,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
“是我还你东西,是我欠你人情,总归是我该去找你的。”钱影儿像做错事的孩子,指尖不停地在膝盖上打着圈儿,声音也弱弱的,透着几分失落的空白。
娄斯年沉默良久,终是妥协了。
“我在家,长安路的别墅。”
**
凌晨一点,钱影儿抱着八音盒来到了长安路522号,娄斯年家的老宅。
这里和几年前一样,没什么变化,路面和设施都维护得很好,因为临近春天的关系,门前的大树上长出了嫩绿色的新芽,莹白色的路灯照在上面,盎然的生机令人晃眼。
“你来了。”娄斯年从树影下走出来,穿着一件纯黑色的连帽卫衣,衬得他的脸如月色一样白,额角的碎发随意地搭在眉梢上,长而密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洒下一圈阴影,路灯的光照在他眼中,星星碎碎,光晕透亮漾着波纹,有种神仙一样的美感。
那卫衣很大,不知是特意买大还是他太瘦了,那卫衣罩在他身上,大得过分,越发显得脸小小的一张。
他比上次见时更加瘦了,下颚线棱角分明,眼睛也似乎更大了些,看着她的时候,薄唇轻抿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钱影儿往前动了动脚,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于是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各自揣测来意。
娄斯年注意她怀中的塑料袋很久了,那袋子里的东西露出一角,是似曾相识的啡色檀木,虽是过年,他心中却没什么喜气,倒像是奔丧般,内心一片荒芜。
良久,他苦笑一声:“拿来吧。”
钱影儿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
娄斯年伸着手:“不是要还我东西吗?拿来吧。”
他眉目淡然看不出丝毫表情,钱影儿心情复杂地将怀中的八音盒递过去,他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像是在确认什么。
“别翻了,新的,我来之前检查过,好好的,你不信的话,拧个发条试试。”钱影儿说。
娄斯年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修长的手指轻轻拧了两下发条,悠扬的《致爱丽丝》响起,在幽深的夜里响彻了整条街。
娄斯年垂着眼,树影打在他脸上,看不清喜怒,钱影儿略显忐忑地问:“这音乐和你之前那个不一样,能换吗?”
娄斯年拨弄了几下,将机芯取出,托在手里掂了两下,淡淡地说:“可以,把心脏换了就可以。”
!!
心脏……换了……
钱影儿心中猛地一痛,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夜风徐徐吹过,剜得脸生疼,和胸口一样疼。
钱影儿望着比她高大半个头的娄斯年,他就那样站着,垂眸摆弄着手里的八音盒,机芯拆了又装上,装上又拆开,如此反复不知多少遍,钱影儿一直看着他,想好好的记住他此刻的模样,今天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面了。
她注意到他手背上细小的伤口,想起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小窝,问:“你是不是去过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