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我、Maggie和赵金生一行到达海安的老坝港时,渔民们正出海归来,在港口卸下整船整船的海鱼,然后用各式运输车辆拉走。当地的斥候中队早已等候在那里,这时中队长喊了几名渔民,走了过来,对赵金生说:“赵处长,他们就是报告看见青龙飞廉的人。”
赵金生问:“老乡,你们能确定那是龙吗?”
“咳,那还有假,当时我们就在鹰狩岛南边,正准备靠岸呢,那家伙突然就从水里蹿了出来,飞到岛上去了,吓得我们赶忙掉头就走。”一名年长的渔民说。
“是什么样的?”赵金生又问。
另一个年轻小伙子说:“就跟前几年南京长江大桥上的那条青龙一模一样。”他身边的胖子,嘴里叼根烟,挽着裤腿、打着赤脚,补充道:“比那条还要大,从海里出来时,离我们的船大概有400米远,但能看得清清楚楚,突然掀起来的海浪,差点把我们的船都给弄翻了。”
“然后呢,去哪儿了?”
老渔民说:“那哪儿知道,我们逃命还来不及呢。”
我看着港口一番忙碌之景,说:“飞廉估计只是偶尔路过这里,但没有登陆。你看这儿根本没受到任何影响,鱼也一点没少捞到。”
那胖子接话道:“捕得比平时还多呢。”
赵金生又问了几句,不过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于是我们回到车边。这时随行的通信员送来一份材料,说:“处长,这是联指部刚广播的简报。”
我们几个简直呆住了,因为足足有两百多条简讯,全是在短短数小时之内发生的,并且凡中型以上沿海港口,全部切实发生了灾害事件,而内河流域的重要渡口等地,也多受袭击。但诡异的是,除了上海港以外,其余地方都并非龙灾,而是各种大型水兽。多数都并未明确是何种生物,即使有提及名称的,也毫无例外地使用了“疑似”字眼,如黄河龙门古渡的简讯是“遭受疑似巨鳌生物攻击”。但后来通过对目击者的采访,以及对现场图片视频材料的鉴别,得出的结论令联指部大为震惊,因为那并非鳌,而是赑屃,又称作霸下,即传说里龙生九子中的老六。
看完这些简讯,赵金生倒吸一口凉气,情不自禁点上一根烟,靠在车上边吸边说:“这他妈有点恐怖啊,简直是水族巨兽总动员。”
Maggie坐在驾驶室里,端着一把狙击步枪,架势老练地瞄向远处海面,说:“我觉得这些可不单单是水族巨兽,而是水族中的远古巨兽。能袭击港口、渡口的水兽,得什么级别、什么体量?以前有人说,黄河改道其实是因为水底的远古巨兽动身,大家都当笑话听,现在该信了吧。”
正说着话,Maggie慢慢将枪放下,脸上带着恐慌之色望向远方,她从瞄准镜中看到了什么。片刻后,她指着海面大喊:“快上车,海啸!”
我和赵金生惊得转身一看,原本平静的海面,先是如同一个巨大的水缸被人猛烈地左右摇晃,波涛骤起,撞击中掀起无数十几米高的浪头;接着这些分散的浪头,逐渐融合成一排排水墙,不断冲卷袭向岸边,将停泊于港口、正在卸货的渔船,轻而易举地击翻、撞飞,卷进海里;最后,所有水墙全都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增高的海面,并以惊人的速度朝岸上涌来。
港口的人们炸窝了一样,从四面八方玩命地转身夺路而逃;那些大大小小,前来拉货的运输车,争先恐后发动,从各条道路撤离。
当地斥候中队的中队长,此时在自己的车上,探着头对我们大喊:“跟着我们走!”
没有亲历过海啸的人,永远想象不到那种情况下的海水涨得有多快,便也难以确切体会到当时情势的危急。我甚至来不及跟Maggie调换位置,就直接和赵金生一起,跳上了身边的军车。而Maggie则在驾驶座上,将车发动后,跟上了中队长的头车。
他们毕竟驻扎于此地,路况地形熟稔于心。大约因为正常的出入道路此时均被各种运输车所充斥,极为拥堵,抑或因为那些并非离开的最佳捷径,所以中队长的车,带着我们疾驰越过一处高地,然后直接开进了某片玉米地。
地里的玉米长势极好,高过车窗,所以在车里除了四周一片青纱帐,其他什么都看不到,方向更是只能靠预估,但我们只需要跟紧前面的车。
刚进玉米地里时,因为周遭突然不见了逃命的场景,所以有种错觉,潜意识中感到暂时安全了。但好景不长,十几秒钟之后,我们突然从后视镜里看到,疯涨的海水竟已经追着车队进入玉米地的入口处。
从我内心来讲,是一点也不害怕现在的海啸的,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我在潜入亚松森蓝洞时,曾经有那么一瞬间竟然产生过想要隐居在那里的想法。
但这时的情况是并非我一个人独自在那里,除我以外的所有人,Maggie、赵金生、斥候中队的人……他们所有人,如果被海啸追上的话,哪怕水性再好,恐怕也是无力回天。而靠我,根本救不了这么多人。
所以我坐在车里,看着Maggie疯狂驾车飞驰,心中很神奇地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我能够拥有避水珠就好了,那么任他什么海啸,都不用害怕,我不但可以救Maggie,其他所有人,我都能救。
当车队最终穿过玉米地,撞开一处护栏,闯入几乎已是周边最高地势的海防高速公路后,海水终于在距离公路两三米的地方止住了涨涌,而那片玉米地,此时已经全部成为汪洋大海,半点原先的样子都见不着了。
看着左侧近在咫尺的海水,让人感到几乎是在海里蹚着水开车前进。就在大家稍微缓口气,庆幸大难不死时,开在最前头的三辆越野车,像突然压到了无声的地雷一般,瞬间翻滚着被掀到了半空中,然后重重砸落。
Maggie一个急刹车加打轮,惯性使得我们乘坐的这辆“猛士”[2]漂移着横向朝前,最后撞到了刚落下的一辆车上。幸好撞得不算严重,我们三个人连忙下来查看,但越过前面车辆后,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惊不已。
只见前方高速路上,赫然出现一个四五米高的怪物,相貌极为恐怖,也极为怪异——瘦长的龙脸,头上长着一对巨大的水牛角;整个前半身及两条前腿,像极了野牛,但爪子却是龙爪;从后半身开始,又变为龙的模样,而且还有龙尾。这个怪物只有两条粗壮的前腿,像龙的同时又像巨牛,全身呈古铜色,某些边缘线条则呈淡紫色。
但就像没人能够当场认出龙门古渡的赑屃一样,对于这个怪物,在场的人也都不知道,它就是传说中龙九子里的老大——囚牛。如果是在海里,我应该能够感知到这种生物,并可以在距离很远的时候就觉察出来,它的形象会提前呈现在我的眼前,但“囚牛”这两个字却不会凭空蹦出来。
另外,在囚牛的周围,还有几十只人形站立的鱼人,这些鱼人猛一看,与GODS里范德华的作品(范德华就是那个让我在清醒状态下被凌迟的主刀医生)很像,但其实并不同,因为它们是自然生物。所以那一刻,我在震惊之余,真的有些怀疑,范德华在设计制造自己的人鱼时,是否借鉴过这种不为世人知晓的生物。
赵金生的人和斥候中队剩余的士兵,迅速以车辆为屏障,举枪摆好阵势。对面的囚牛发出一声长啸,而后便低头猛冲了过来,但出乎意料的是,从道路南面的海水中,竟又不断爬出各种恐怖的水生人形生物。
尽管我顷刻间便燃起红发,以车队为内圆,将之外的地方遍布雷电,但这些怪物实在是迅捷无比,数量又极多,尤其是囚牛一马当先,低头撞飞数量军车,撕开斥候中队的火力防御圈。
整个场面彻底失控,陷入一片乱战肉搏中。
一旦双方胶着在一起,我的五雷之威便无法施展,因为害怕伤到自己人,于是只能迫出信仰之刃。Maggie和赵金生等人,退到最后一辆“剑齿虎”防暴装甲车中,透过车窗间隙,以及天窗的射击位,继续进行反击。
我则手握赤焰双短剑,仗着龙鳞护体,不断对鱼人及众多从未见过的怪物,进行绝杀。一时间,我手中气剑血色翻飞,躯干上金色龙鳞此现彼隐,虽然几乎都是一剑毙命,但奈何海中援兵接连不断。
而此时囚牛也朝我奔来,于是我舍开身边鱼人,暴怒着冲向囚牛。就在双方几乎要撞到的一刹那,我突然止住步伐,像斗牛士躲过迎面而来的疯牛一般,将整个身体朝右斜倾45度,同时右手气剑朝其脖子划过。
囚牛扑了个空,飞过去好远,及至停住龙爪,转头回身再次看向我时,脖颈处突然断裂开来,朝外不停飙血,原来此时囚牛的头部与颈部,被刚才那一剑割开了三分之二,仅剩三分之一相连。
趁着这个当口儿,我猛然拔腿发力,朝它冲了过去,在距它两米远时起跳,连气剑都不用,直接从侧面踹向它的头部,那仅存的一点皮肉,便被彻底撕开。一个硕大狭长,长着巨型牛角的龙头,滚落到地上。
没了囚牛的啸音,海中的援兵便不再继续出现,我与斥候中队一起,将剩下的鱼人尽皆消灭。这场遭遇战结束后,大家瘫坐在路上,大口喘气。周围遍布鱼人死尸,十几名阵亡的回溯士兵,也倒在其中。海腥和血水的味道,交织充斥在空气里,经久不散。
(2)
由于沿海公路多处毁坏,直到夜里,我们才回到海安市区,那里并未受到海啸影响。整个斥候中队,原本派出了二十多人去老坝港,现在跟我们一起回来的,算上赵金生的人,一共才十个。
我们找了一家饭店,包间人满,便在大厅坐下,电视里在播放着新闻。就在我们快要吃完时,突然在我们吃饭的桌子周围,聚过来两三个地痞模样的年轻人,指指点点,隐约听见在说什么“好像就是这个人”。
不一会儿,围过来的人更多了。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于是朝他们看过去。这下好了,这些人看清了我的脸,立马一片哗然,有人直接指着我喊:“就是他!就是他!”
我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这时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径直走过来,满脸横劲儿地说:“你就是电视里说的那个采珠子的杨宣?”
我根本不想回答他的话,直接问:“你想干吗?”同时看了一眼电视,惊讶地发现,我的照片正出现在一则新闻的左上角。那感觉,像是被通缉的嫌疑人一般。
“我想干吗?”壮汉转身指着电视,“那么多电视台今天都说了,就是因为你采了长江下面的珠子,所以青龙才会出来,所以长白山的地龙才会出来。现在去哪儿都有危险,到处都是防空火炮,整得跟打仗一样,全他妈是你害的,说不定今天的海啸也是你害的!”
我气得简直要将牙齿咬碎,一双拳头捏出了声响。这时最开始发现我的三个混混,也凑了过来,其中一个花臂文身的家伙上前就要推我:“谁他妈让你采珠的啊?”他还没说出第二句话,我便扣住他伸过来的手腕,一个抖劲儿,往后拉的同时下压,他整个人就面朝我跪了下来。接着我左脚猛踩他的后背,朝前腾空跃起,将那个人高马大、摔跤手般的壮汉扑倒在地,照着其面门就是一记暴拳,最后瞬间迫出信仰之刃,抵住他的喉头,手臂因为过于愤怒而不断颤抖。
赵金生见状连忙跑了过来,死死拉住我的胳膊,其他则立马散开,维持秩序。
孰料围观的人越聚越多,Maggie见赵金生拉不住我,便过来跟我说:“你在这里有口难辩,事情只会越来越糟,等看热闹的人多了,更没有办法。”
我大口喘息几下,尽力压住怒火,最后咬咬牙,虽然收起了气剑,但还是朝那家伙脸上连揍五六拳,这才罢休。走出饭店时,发现外面也聚集起人群,若再稍微晚些,可能我们的三辆车都将被围住,无法开走。
(3)
“那些电视台到底怎么回事?”我坐在房间里,冲着赵金生喊道。赵金生做了个手势,让我冷静一下,然后说:“我刚找联指部的人打听过了,今天一家电视台收到了一份录制好的视频,上面有你的照片,并且附了详细的资料。虽然那些资料都是真的,却颠倒因果关系,故意引导使人觉得是你杨宣引发了这一切灾难。比如说是你采了长江下面的鬼雨异珠,青龙因此追了出来,却不说你下去是抓简清明,也不说青龙追出来的真正原因是简清明给Maggie打了龙髓。至于长白山的事,更是只说不死珠被采了,放出了地龙,却不说是谁采的,但紧跟在你采鬼雨异珠之后说,让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就是你采了不死珠。这种爆炸性的新闻,各个电视台还不都争先恐后地播啊?而且今天刚好又是大面积港口灾难。”
“看来这是内部人搞的鬼啊,否则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Maggie皱了皱眉,“可这人的目的是什么呢?让杨宣背锅,泼黑水,他想干什么?”
我骂道:“我不图名不图利,杀了飞廉和约坎萨,保住了多少人的性命,却甘愿隐姓埋名。现在倒好,竟然作为罪人出了名。”
Maggie抬头想了片刻,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说:“我越想越觉得这些事情很奇怪:首先是两条死龙,竟然匪夷所思地复活了;接着是上海港龙灾;然后大面积港口灾难;最后等我们赶到海安这里,竟然这么巧,遇上囚牛袭击;现在杨宣又被人泼黑水。”
我说:“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今天大面积的灾害事件中,竟然没有一个地方,出现飞廉或者约坎萨的身影。”
赵金生靠着墙,说:“奇怪当然是奇怪,可你们能解释清楚为什么吗?我还隐隐觉得也许有什么幕后原因,导致了这一系列事情发生。这些事情有很大可能,都不是各自独立的,它们应该都是有关联的,问题都出在一个地方。”他摊了摊手,“可惜没人知道为什么。”
我长叹了口气,走到窗户前,双手撑住边沿,看着外面的黑夜,说:“最终我会查清的。”
“对了,杨宣,我发现你身手特别好,在十狱阎殿下面时就发现了,但一直忘了问。刚才在饭店,看到你又露了几手,真是不得了。你是不是练过的啊?”赵金生抱着双臂问道。
我笑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练游泳的嘛,体格当然壮了。”
“咳,不是问你肌肉,我是说你的格斗。很厉害,虽然我在警校也练过,但大概不是你的对手。不过,看不太出来是什么路子。”
“水火拳咯。”
“水火拳?怎么没听说过。”
“我爷爷从小教我的,跟我陪练、对练的也是他,一直练到差不多上大学。后来在大学里,我还办过一个格斗兴趣小组,不过没几个同学愿意过来学,想跟我学游泳和潜水的倒是大有人在。”
Maggie来了劲儿,说:“你不知道,在美国我家里时他还练个不停呢,在练功房里一边吭哧吭哧打着沙袋,一边跟我爷爷说话。”她说的是我刚从GODS逃出来时,跟郭品海谈气剑和马里亚纳的事儿。可能有些朋友还记得,那次,我确实是在打沙袋。
赵金生服气地点点头,开玩笑地说:“难怪Maggie这么爱你,我要是个女的,也会被你迷得不行。”
这一整天,我只有这个时候才真正开心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