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树和陈玉很快把饭菜做好,端上桌。
辛锐像一位突如其来的客人,打扰了这一家子原本的氛围。
老太太一直嘱咐她和程也生个大胖小子的事情,程家叔婶也是极力的附和,仿佛吃饭不是重点,生娃才是要紧事。
整张桌子,只有小堂弟程轩低着头,啃着个大鸡腿,看着他曾经潇洒的大哥被轮番轰炸,不亦乐乎。
这新娘子的第一顿饭,维持了一个小时,总算结束。
辛锐出了门以后,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程也看着她,“还是自己家自在,是吧?”
自己家?
她哪里的自己家?
辛锐看着程也,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来:“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还不懂?你要是不想我们成天成夜的被人念叨生个大胖小子的事情,我们家的早中晚饭,就看你了。”
程也笑笑。
辛锐嘴角抽了一下,冲着他也笑笑:“那我们还是蹭饭吧,我大不了左耳进,右耳出就行了。”
“你真要蹭饭?兴许听多了那些话,你还真被迫生个大胖小子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程也抿唇一笑,看着辛锐吃瘪的表情,嘚瑟地往家另外的方向走去。
她看着倒在床上的男人,追问道:
“你能不能答应我?”
“放心吧,你这样的小不点,我图什么啊?再让你捅几刀?我还不如找个青楼的小妞儿快活快活。”
老人家驴车走了快大半个时辰,穿过无数个山脚和转弯,终于到了集市上。
一到集市,辛锐给了老人家一点钱,跳下驴车,迅速跟人流融在一起。
辛锐走在人来人往的密集街道上,没来得及多看,问了一路,听人说只要穿过主干道大街,找到城门口,就可以出城了。
辛锐发疯了似的,又像是偷偷摸摸似的,沿着密密麻麻的小摊,和络绎不绝的吆喝声的主干道尽头跑去。
以前,她最不喜欢上了课,除了数学课就是体育课。如果体育课一定要跑800米的话,她宁肯回去课室被数学老师折磨。
可是今天,辛锐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就像是安装了马达一样,可以无限期地运转。
辛锐虽然是个路痴,但他家在哪个方向还是可以知道的。
“喂,你上哪去啊?你不回去啊?”
程也走路走到一半,听见辛锐的声音,不耐烦转过身,冲着辛锐又是一笑:
“我上哪去,还轮得着你管?才嫁过来一天不到,就开设干涉我的去向了?你怕是真的想当我的娘子了吧?”
当他的娘子?
“拜拜您咧!”辛锐挥挥手,冲着他浅浅一笑,早他之前转身离去。
程也看着辛锐傲娇的小背影,再看看自己的手:“小丫头片子!”
辛锐沿着原路返回,很快就回到了自己家。
这村里的大街小巷不少,挺复杂,但是相比于二十一世纪,需要用高德地图来找地点,可是好多了。
辛锐才要开门进屋,便听到一声吆喝:
“呦,你是程也新娶的新娘子吧?长得可真是标致啊,完全不像乡下丫头,倒像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女人搂着一盆洗干净的衣服,抹了一下脸上的汗,冲着辛锐憨憨地笑起来。
辛锐不想搭理这里的人,但是有人打招呼,碍于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她还是要意思意思的。
她转过身,看着女人约莫30多的年纪,肤色有点暗黄,皮肤也不是很好,都是斑点和色素沉积,兴许实际年纪并没有她想象的这么大。
“姐姐,你好啊!”
“哎呦,你这一声姐姐可是叫的折煞我了。我叫青果,是这个村里的人,我看着你怪亲切的。”
“哈哈。”
“你们家男人呢?又不在家啊?”
青果往屋子里瞅了一眼,辛锐干笑两声。
“唉,你反正回去了,也是自己一个人在家。不如,你跟我去,你上我们家去吃吃喝喝,咱们顺便也聊聊天。我听说你也是隔壁县过来的,我也是那的人,咱们说来,可算是半个老乡了。”
啥?
老乡?
不不不。
她跟她可是相差了几千年人,哪门子的老乡。
“我,我还有……”
辛锐正想要找个理由推了这一次的邀请,然而,女人已经伸出手来拉着她,她倒是想要回绝,都没有任何的理由。
“怕啥咧,大家都是一个地方的人,认识认识一下,有啥好怕生的呢?来来来,我们家就在那,你可是要记得了。”
女人走在前头叨叨叨地一直说个不停。
但是辛锐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自己跟这个人不是一路人,没法跟她相处。
辛锐走在她的身后,有一下没一下搭着她的话。
“你看,我们家就在那边,来,上我们家喝口茶去。哎呦,小丫头,你怎么出来了?你娘呢?身子好点没?”
女人冲着自己家隔壁的小孩子笑了笑,辛锐眨眼看去,正是今天早上看见的孩子。
孩子仿佛不太乐意跟这个人接触,只是眨眨眼睛,很不情愿似的指了一下院子。
辛锐看见女人在院子里,微微低着头,做着针线活。孩子瞅了一眼自己,抱着东西,又跑回了院子。
女人回过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自己,辛锐更觉得这个女人不太正常。
“嫂子,今儿个,我们兄弟就把咱哥交由您照顾啦。嫂子,日后有甚麻烦,您尽管来找我们啊!兄弟们定鼎力相助!”
几个大老粗把身姿颀长的红衣男人抗到床边放下,冲着床边还披着红盖头的新娘道了声好,便关上门匆匆离去,不打扰兄弟的春宵一刻。
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走以后,红彤彤的房间静悄悄地,仅剩点燃的红蜡烛雀跃的跳动着,晃到程也的眼睛。
程也动了动手,揉了下发痛的太阳穴,眼睛睁开一条缝,瞥清房间没人以后,才彻底睁开眼睛。
眼神往上瞟,隐约能瞥见新娘子的侧脸,白的像墙纸一样,也不知道往脸上抹了多少粉。
程也叹了声,驱散了些酒意,懒散地坐起来,痞里痞气地说道:
“行了,都拜了天地,迟早得光着身子见我,这个时候也犯不着这么矜持,我们男人可不像你们女人想的那样,喜欢矫揉造作的矜持。”
程也说完,身旁的女人纹丝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程也还从未像现在这样,被人这么无视,渐渐的心里涌出一股不爽之意。
他能娶这辛家的女儿过门,已经给足面子,莫非还要他像个太监一般,伺候这媳妇儿不成?
接着酒力的作用,程也不耐烦地,直接掀开女人的红盖头。
然而,还未看清女人的脸,只听见一声怒号,女人抓着刀子就插过来。
好在他不是软柿子,单手抓住了刀,怒不可遏:
“姓辛的!你干什么!”
辛锐看着刀子被他的手溢出的血染红,再慢慢滴落在地面。
可是,他不死,她还就得死!
她还没有回到二十一世纪,还没有参加高考,还没有考上心仪的大学,还没有给妈妈扬眉吐气,还没有令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刮目相看!
她不甘心,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别人的新娘,更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这里相夫教子!
她要回去!
她要回二十一世纪!
“我不要嫁给你,我不要!”
辛锐咬着嘴唇,使尽浑身的力气,抓着刀子往他的身上捅!
程也看着眼前这女人,跟一个没见过的女人过新婚之夜,本来就够呛。
眼下,这姓辛的竟然还要谋杀他这个新婚丈夫!
真是骇人听闻!
“你以为老子是废物?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轻易拿刀就能要我的命了?老子手上沾血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绣小枕头呢!”
程也一把抢过刀子,粗暴地揪起女人的衣领,刀子插入她脸颊旁的床架上。
程也手上的血跟辛锐胸前的衣服融为一体,甚至,也沾染到里边的白色里衣。
辛锐惊恐地看着他,任凭他长了一张清秀俊逸的脸,都无法抹除她对他的恐惧。
“为什么杀我?”程也问她。
为什么杀他?
“我不想嫁给你!”
辛锐直白坦诚说道,眼中闪着晶莹的泪光,但很快被倔强掩盖。
程也盯着她的眼睛,试图看出点什么。
但这女人长了一张弱不禁风又楚楚可怜的脸,男人偏又最喜欢在这种女人面前卖弄风骚。
因而他实在无法把她跟一个起过杀机,想置人于死地的杀人犯联想在一处?
程也舔了舔干燥的唇,又问:“不想嫁我?”
“是!”
“不想嫁我就要我的命?老子不想娶你,我也不见得要你的命吧,你这就过分了。”
“卖糖葫芦,卖糖葫芦,小姑娘,新做好的糖葫芦,给大爷赏个脸,买个糖葫芦呗。”
辛锐跑了一路,累的半死不活。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晴朗,临近中午,太阳火辣辣地照在脸上。
她不仅仅只是在冒汗,感觉皮都要脱一层。
这不,远远地看着像是个城门口的东西,又被个卖糖葫芦的人拦住,心情像是乱成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小姑娘,天气炎热,你看,这城门口就在那儿,出城门前,买一串糖葫芦呗。给大爷赏口饭吃。”
老头儿笑眯眯地看着辛锐,说尽好话。
辛锐原本不想理会这个人,但是一听到他说城门口就近在咫尺的时候,突然明亮起来,抓着老大爷问道:
“大爷,您说前面就是城门口了?是吗?”
“娘,小也和他新娘子来看你啦!”
陈玉在院子里备早饭的时候,大老远就看见程也带着辛锐过来,忍不住朝着屋子里忙活的老太太吆喝道。
“啊?这么早就来了?我的红包还没有准备好呢,我得赶紧准备准备。”
老太太听见了陈玉的话,手踉跄了一下,赶紧走向房间。
坐在厨房里剁鸡备餐的程天树,冲着院子里的陈玉说道:
“你干什么啊?你看我娘急得,摔了怎么办?娘啊,都是自家人,你不用这么紧张,慢慢来,辛锐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听见没?”
“去去去,你懂什么!”
坐在灶台前生火的程轩,抬起头盯着他老爹:
“我奶奶是什么人,您又不是不知道。”
“去去去,赶紧给我把火烧大点,你嫂子都进门了,没看见啊你,你个臭小子!”
“哦!”
辛锐走了一路,看了一路。
这里四面八方都是青山和稻田。
远远看去,山脚下的田埂上,还有卷起裤腿的农夫扛着锄头往山里走去,清晨的雨雾还没有散去,白鹭已经被人惊起,一飞冲天。
程也简单地跟隔壁邻居打了声招呼,推开程家咯吱的木门,走进院子。
辛锐跟在他的后边,小心翼翼走进去,看见个女人坐在井边洗菜,听见程也喊了她一声婶子,估计就是昨晚那个女人。
辛锐也学着程也的样子,甜甜的喊了声婶子。
陈玉听了辛锐的话,高兴笑起来,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走进屋子去准备茶水。
待在厨房里的程天树用抹布擦擦手,走出来迎接辛锐:
“你们来啦?一切可还好啊?”
辛锐看着程叔叔和善的眸光,不知道怎么回答,只点点头,留程也来应答。
程天树跟辛锐简单打了招呼,认识认识以后,就继续回到厨房里忙活,怕生的程轩躲在灶台前,露出个灰溜溜的眼睛盯着。
这跟辛锐想象的不一样,她还以为这古代的男人都不进厨房呢。
辛锐还在纳闷这情况跟自己想象中的?封建时代不太一样,忽然,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来:
“这就是小锐了吧?”
老太太被陈玉搀扶着,略过一旁漫不经心的程也,望向局促不安的孙媳妇辛锐,眯眼笑笑。
辛锐愣了愣,抽过神来,看着眼前的老太太。
老太太一头白发,穿着质朴的衣衫,但精神尚好,看着只有60岁左右的样子。
老太太嘴角扬起,眼睛眯成了两条缝一样,看着有些滑稽,倒也让人觉得亲切:
“奶……奶奶。”
辛锐只是淡淡问了一声好,微微一笑。
“哎哎哎,别在外头干站着,进屋子坐,进屋子凉快。”
老太太让开路,程也走了进去,辛锐只好跟着。
老太太进了屋子,忙前忙后,把零食小嘴都拿过来,放在辛锐的面前。
辛锐被老太太的热情吓到,只能象征性拿了一些东西吃了。
老太太坐到两人的跟前,板着一张严肃的脸,握住辛锐的手,把准备好的礼物塞到她手里。
辛锐怔怔地看着老太太,老太太说道:
“孩子啊,嫁给我们程也委屈你了。以后,他要是欺负你的话,你跟奶奶说,奶奶帮你!”
城门口?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老大爷看着女孩儿水盈盈的眸光,跟红扑扑的脸颊,煞是可爱,忍不住逗趣道:
“姑娘,你买我一串糖葫芦,我就告诉你。”
“好好好,我买买买还不成吗?你可不能欺骗我,这是不是城门口啊?”
辛锐掏出一颗银子来,不管多少,只是问道。
老头儿笑眯眯地拿出一串给辛锐,“姑娘想必是第一次来此处吧,这前方自然就是城门口了。哎呦哎呦,姑娘,这可使不得,不用这么多银子,只要两文钱就成。”
“没事,大爷,谢谢您啊,这糖葫芦我请你了。”
辛锐激动的连糖葫芦都没有要,像是一头奔驰的小马驹,往着城门口的方向跑去。
哼!
辛家!
程家!
什么新娘啊,什么相夫教子啊,滚一边去!
她是二十一世纪的新世纪女性,绝对不屈服在重男轻女的观念之下!
绝不
辛锐高兴地想着,仿佛就要飘到天上去。
然而,老天爷就是这么可笑,给你开了一扇窗的同时,还让窗外打起电闪雷鸣,根本飞不出去。
这不,辛锐扬起的嘴角,在看见依靠在城门口,冲着自己歪一歪脑袋,痞痞一笑的程也。
她要哭了。
辛锐像是电视剧里无脑的剧情一样,装作没看见,转身就走。
可是一转身,就跟一个裸着胸口,露出肚腩,光着膀子的油腻男撞了个正着。
“呦,小娘子这可是要自己投怀送抱了?长得还真俊儿啊,这脸白的,跟煮熟的鸡蛋似的。”
程也不紧不慢说了句,眼神从辛锐的身上移开,昏昏沉沉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那你干嘛不娶青楼的小妞,非得娶我呢?”
辛锐听着他的话,虽然暂时松一口气,但仍旧躁红了脸。
而床上的人仿佛已经睡去。
辛锐站在原地,眼神不由自主看到大门,鬼使神差似的走过去,手碰到门柄的时候,又想起程也说的话。
手又吓得迅速缩回来,无处安放。
大动干戈一场,先是被囚禁,再是被暴打,百般折磨之下,还是答应了这个荒谬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
辛锐慢慢地平息了这几天不安的心情。
她静静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望着纱窗外的月光,独自一个人发呆。
二十一世纪的妈妈跟弟弟,跟此时此刻的她,看到的是否是同一片天空呢?
她还能不能回去了?
要是回不去,又怎么办呢?
辛锐拽着脖子上的颈链,这是外婆留给她的遗物,也是她身为二十一世纪的人的证物。
要是她这辈子都回不去了,入乡随俗,和这里的人生活在一起。
最起码,千百年过后,后人还能从她的坟里发现这个超越时代的饰品。
她曾经也是个二十一世纪的女性。
不知不觉,辛锐的眼睛湿润了一些,擦掉了,又流出来更多,怎么止都止不住。
辛锐干脆就放任眼泪流下,哭着哭着,就饿了起来,肚子都已经瘪了下去,她才发觉。
家里的事情,他解决。
他一个大老爷们,哪里会这一些细活?
程也看着辛锐可怜兮兮的样子,嗤一声,摸了一下鼻子,听见迎面走来的夫妇道:
“呦,这是谁呢?程也兄弟啊?”
程也看过去,是生意上的伙伴赵行和他身怀六甲的夫人,正朝着自己慢悠悠地走来。
辛锐顺着程也的目光看过去,女人大着肚子,男人对她格外的呵护,看着像是夫妇的样子。
“这位可是程小娘子啊?”
赵行的夫人秦青青看着辛锐,眼珠子上下看了两眼,毫不避讳地打量。
赵行看着程也,又道:“程兄,你的眼光不错啊,新娘跟你很是登对,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