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迎宾馆内
“大人，你跟那肃慎酋首纥石烈羽荣究竟是如何相谈的呀？”陈玄都眼巴巴瞧着袁聚伏案修书，几次欲言又止，终究忍不住心中好奇，瞅准对方停笔凝思的空子脱口问道。
“恐怕令子胤有所失望了，我仅是投石问路而已。毕竟事关重大，唯有徐徐图之，切不可急于求成。咱们既已主动约见，若我再耐不住性子单刀直入，不仅落了下乘，更有失国体。我与纥石烈羽荣素未蒙面，今日初打交道，又身处异国他土，只宜点到为止一结机缘，不可贪得。只要彼此利害相合且各有所图，今后自有大把机会长驱深入！”袁聚淡然道。
“那大人是如何投石问路的啊？”
“我说大梁与高句丽素来交善，彼此是如何舟船往来、如何使聘通好，对于两国兵戎相见深以为憾。我朝圣主受命于天，君临四海，不愿见海东边荒构难，愿遣使出面居中调解，使肃慎与高句丽尽弃前嫌，各安其所，不知其意下如何？”
“哦？那纥石烈羽荣是如何答复的？”
“哼，他笑言高句丽既已奉表臣服重归北朝藩属，肃慎自会奉命收兵，海东不日将宁，此事已无须我朝费心斡旋！随后他又称素闻高句丽王高修乃是我朝册封乐浪郡公，辽东、带方二国王，使持节兼营、平二州诸军事，却不知以高句丽如今境况，我朝又该如何册封予夺？”袁聚拈须冷笑。
“这肃慎酋首倒是狡猾贪鄙！”陈玄都撇嘴嘟囔着：“如今高句丽仅有带方、乐浪两郡，辽东、平州尽在肃慎手中，他这么说不就是变相索官要爵嘛？不对！若是依他言下之意，朝廷该将辽东国王、平州牧转封于他，如此弃旧媚新，高句丽势必与咱们反目成仇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这是反过来试探咱们的心思！”
“嗯！”袁聚颔首微笑，将掌中笔搁在一旁：“是以我便称大梁乃衣冠正朔、礼仪上邦，八表四夷尽沐风教，咸思归化。我朝圣主明德仁厚，特许诸国观礼容于旧章，慕威仪之盛典。如肃慎能遣使朝觐献贡方物，我大梁自不会厚此薄彼！至于高句丽如何册封乃我朝国事，肃慎新立未尊天子威怀，此事亦无须大王费心劳神！”
“嘿嘿，大人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下那肃慎酋首又有何话说？”
“纥石烈羽荣乃戎狄百代一出之雄杰，岂是易与之辈？听我如此说，他先是笑而不语，转而提及昔日公孙氏经略辽东之事，并问我如何看待其祖孙三代四人事略。”
“大人，这肃慎酋首到底卖的什么关子啊？”陈玄都挠着头皮，略感疑惑地问。
“唉，子胤啊！想当年公孙氏累世为辽东太守，公孙度及其子公孙康专制海外，东伐高句丽，西击乌丸，占辽东、据玄菟，取乐浪、设带方，威行辽海镇抚戎夷，其情形与今日之肃慎何其相似！其次子公孙恭体弱位短不足论道，及其孙公孙渊恃险自雄，周旋反复于魏吴之间，跋扈恣睢终致身死族灭。纥石烈羽荣借古喻今，自然不是无的放矢，其弦外之音子胤还不明白吗？论说公孙氏成败得失倒是其次，他这是借以暗示我：肃慎夺取辽东已有割据之实，但北朝邻近势大，他不得不屈膝臣侍、俯首听命。纵然有心乘桴浮海结援我朝，可小国鼠首两端，约通大梁势必得罪于宇文氏。倘若北朝主兴师问罪，恐我朝相距万里之遥，远水难救近火，他纥石烈氏可不愿落得公孙氏那般国破族灭的凄惨下场！”
“啧啧，没想到纥石烈羽荣一个戎狄君长竟也知古通今！唉，看来归国后我真应该潜心涉猎经史，不可再作吴下阿蒙！可按大人所说，这纥石烈羽荣深忌北朝兵威，一心推避求全。他若无诚意忠心，又如何为我所用，以掣肘北朝啊！”
“话虽如此，其实不然！”袁聚摇头莞尔道：“他不过是讨价还价罢了。倘若纥石烈羽荣真是安分守己之辈，又岂会背高句丽而投北朝？若真是畏强怯大之人，又岂会以下克上，率千计之众抗万乘之国？此人狼贪虎视，绝不会安于现状！若我揣测无错，一俟辽东稳固，纥石烈羽荣必挥旌南下，彻底吞灭高句丽以永绝后患。至于之后——”袁聚讳莫如深地捋须不语。
“故我答其曰：公孙氏乘土崩之机，恃阻险之利，终致身死国灭，此非天谴民弃，实乃自取灭亡也。昔日吴主孙权不顾群臣劝谏遣张弥、许晏等率甲士万人，载宝货物玩封拜辽东。公孙渊既贪图私利又畏惧强邻，竟诱斩吴使献首曹魏，事后吴人莫不切齿痛恨，几欲兴兵雪仇。及其僭号自立，魏明帝遣军将讨，公孙渊卑辞遣使再请称臣江东，妄图乞援兵以自救。吴人乐祸，虽口惠而实不至，勒兵大出也仅是虚张声势，入境抄掠一番即班师而还。倘若吴军水路并起，全师相救，届时荆襄告急、江淮存忧，宣王司马懿仅率寡劳之众千里奔袭，岂能拔坚克险一举平定辽东？由此可知背信弃义乃取祸之道也！以我之见，公孙氏困守辽东终究是坐以待毙，僭称燕王旋踵败亡，又何足道哉！昔有鲜卑慕容氏献忠晋室而受封燕王，败段氏、吞宇文，独保辽东力抗羯寇，一战而破后赵，再举而图中原，灭冉魏、建前燕，虽背主窃命僭号称帝，亦不失功昭青史扬名百代，何其雄哉！大王以为如何？”袁聚离座起身，边负手信步边口若悬河。
“大人辩才，真是不亚苏秦张仪啊！”陈玄都拍手称赞，忽又不无担忧地问道：“可是鲜卑慕容氏虽为晋臣却自立门户，更意图饮马江淮，大人以此游说，岂非助长其狼子野心？”
“即便我不如此说，难道纥石烈羽荣便甘愿为王前驱，仿效齐桓、晋文，行勤王匡翼之业？蛮夷戎狄人面兽心，畏威而不怀德，一旦得势坐大，谁不起窥鼎中原之心？然则‘虎狼当路，不治狐狸[出自《三国志·魏书·蒋济传》裴松之注：“虎狼当路，不治狐狸，先除大害，小害自已。”]’，如今正须假狐狸以虎威，我唯恐纥石烈羽荣志短，却不畏惧他贪戾！何况以慕容氏天资英杰，尚须慕容廆、慕容皝、慕容儁三代雄主数十年苦心经营，更趁后赵崩乱之危，方得以入主诸夏。肃慎小邦新立，一无祖业可倚、二无天时可用，割据一方尚有可为，觊觎天下实在言之过早！再者天厌晋德，以致司马氏诸帝昏庸无为，强臣各挟私心，而我大梁顺天应命，岂可同日而语！昔高祖武帝以克复故土为毕生所愿，可恨大通二年北伐功败垂成，太清元年侯景举河南叛降，武帝却不幸病崩，朝局未稳只得坐失良机！而今圣主春秋鼎盛，虽因北朝势大而不肯妄启兵衅，却常念神州陆沉，未忘收复山河之志，国事尚大有可为！北强南弱，非朝夕可逆，宇文氏虽三征高句丽，或伤筋骨却未损根本，我朝仍须守静待时，增养羽翼。有江东三十余年生聚，倘若天下有变，无论内隙外患，当择上将、提劲旅，横扫关河，还都宛洛，岂容宵小异类横行猖狂，染指于鼎！”袁聚慷慨陈词，情不自禁愤而拍案，险些将烛台打翻。
其实梁武帝萧衍一生致力于“总一车书，混同禹迹”，挥师北伐非止一次。
早在天监四年，梁武帝六弟、临川王萧宏即奉诏都督南北兖、北徐、青、冀、豫、司、霍八州北讨诸军事，统领南梁倾国之兵大举征魏。其时梁军兵械精良，军容极盛，一路凯歌进至洛口，不想怯懦昏聩的主帅萧宏却畏葸不前，会夜暴风雨，军中惊扰，风声鹤唳的萧宏竟弃众将士而逃，致使“百万之师，一朝鸟散”，北魏不费吹灰之力而获洛口大捷，立国未久的南梁却险遭亡国之祸。
天监十三年，痴心未改的梁武帝采纳北魏降人王足“堰淮水以灌寿阳”之策，枉顾淮内沙土漂轻不足坚实的事实，大发徐、扬军民二十余万，“南起浮山，北抵巉石，依岸筑土，合脊于中流”，前后历时三年之久，不惜人力、物力修筑长达九里的浮山堰。然而北魏寿阳未破，浮山堰却因淮水暴涨而溃决，夹淮方圆数百里内尽为泽国，城戍村落十馀万口皆漂入海，可谓始以害人，终以害己！
普通六年，坐镇彭城的北魏徐州刺史元法僧举城降梁，梁武帝以镇北将军、南兖州刺史、豫章王萧综率众军北进接应。结果这位名义上是武帝次子、实际上是南齐东昏侯萧宝卷遗腹子的萧综竟临阵投敌，不仅令来之不易的徐州得而复失，更导致北伐梁军十损七八。
与这几次“仓皇北顾”的惨痛失败相比，大通二年取乱侮亡，兵入宛洛的壮举真可谓是前所未有，而其功亏一篑的结局也因此格外令人扼腕叹息！
至于梁武帝病崩后，南梁诸帝也曾趁北周灭齐、尉迟迥反杨之机两次出兵入据河南，然而好景不长，所得之地旋得旋失，经过江淮反复恶战后，师老兵疲的南北两朝这才罢兵言和，分水而治。
自那以后，南北相安无事，甚至四年前北朝齐王与太子作乱之时，南梁始终踌躇观望，不曾趁火打劫。
别看袁聚纵横捭阖，始终谋求江左安宁，但这不过是南强北弱现实下的无奈之举。倘若他日北朝内忧外患有机可乘，袁聚则会是坚定不移的主战派，若非手无缚鸡之力，他可恨不能提刀上阵亲手杀敌！
“大人所言甚是！汉魏故地尽蒙胡尘，华夏衣冠播流江表，每每念之，我汉家儿郎谁不痛心疾首！我陈玄都乃将门之后，辄思驰骋疆场以报国恩，有朝一日如能驱除胡虏，北定中原，纵使马革裹尸，亦死而无憾！”
“果然是将门无虎子，子胤真不愧是左卫将军陈武公之后！子其勉之！勉之！”袁聚对陈玄都这番豪言壮志深表赞许，一时老怀甚慰。
所谓左卫将军陈武公正是大通二年仅率马步七千精锐护送元魏宗室、北海王元颢北归称帝的梁朝名将陈庆之。
这位以“东南之兵数千，入中原士马强盛之地，大小数十战未尝少挫，遂入洛阳”的一代名将，虽终因孤军深入而难免倾覆之劫，却仍以入洛克捷、以寡胜众而名动天下。大通五年，时年五十六岁的陈庆之病逝任上，梁武帝萧衍念其忠勇功绩，特追赠其为散骑常侍、左卫将军，赐鼓吹一部，谥号曰：“武“。
史载陈庆之“本非将种，又非豪家”，虽有深思奇略，却是个“射不穿札，马非所便”的文弱儒将。然则子承父业踵事增华，义兴陈家至今已是累世将门，家学渊源。陈玄都之父陈雄进现为持节、忠武将军、豫州[豫州：此指南朝所置豫州，治所为寿春，今安徽寿县。]刺史，素以弓马娴熟见长，被视作是堪比梁武帝时骁将曹景宗[曹景宗：字子震，新野(今河南境内)人。南北朝时期梁朝名将，少时以胆勇闻名，为南梁开国功臣，统军屡败北魏，钟离之战中与韦睿共破北魏三十万大军。]、马仙琕[马仙琕【bǐng】：字灵馥，扶风郿县人。南北朝时南梁著名将领，以勇武闻名。屡战北魏，于朐山之战中大败卢昶所率十万北魏军。]的一代战帅。而陈玄都身为中兵参军[中兵参军：官名，为中兵曹主官。三国魏始置中兵曹，掌畿内之兵，领帐内，督牙门，罚奸诈，均劳逸。东晋元帝司马睿镇东丞相府置中兵曹，以中兵参军为其主官。东晋诸公及主要将军府皆置为主要僚属之一，掌本府中兵曹事务，兼备咨询。其品阶随府主地位高下不等。齐、梁、陈复置。梁代皇弟府、皇子府、庶姓公府皆置此官，]，自少年时起既以壮勇闻名遐迩，尤善使槊交斗，掌中一根露丝银缠槊长二丈五尺，几乎是寻常丈八槊的两倍，常人持举尚难，独他能特尽其妙，熊威虎力，堪称勇冠三军！
因袁聚与陈家平素交厚，故而陈玄都才能得陈雄进特许，以行人身份随袁聚北上出使，既为经见历练，也是充当袁聚的贴身护卫。
“唉，一时多语险些偏误正题，咱们言归正传！却说纥石烈羽荣听我谈及鲜卑慕容氏事迹后，便大笑不语，良久后方说辽东多产名马，闻江南缯绢锦绣，愿与我朝交通互市！”
“哈哈，这么说此事已有眉目？”陈玄都稍加琢磨已参透纥石烈羽荣话中玄机，不禁拍掌大喜。
“不错！‘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日后肃慎遣使而来，正可‘徐徐图之’！”袁聚胸有成竹道：“初意达成，之后彼此所谈皆无关痛痒，便不加赘言了。待我又稍坐片刻，便听见外面闹得好大动静！呵呵，按说之前我便该问个清楚，子胤你跟那纥石烈蒲鲁虎两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说罢，他已眯眼笑看向左脸瘀肿的陈玄都。
“这……嗨，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跟那肃慎蛮子比划了两下！”陈玄都表情微有些不自然，故作轻描淡写地回答。
“比划？哼，因何而起，结果如何？子胤还不速速道来！”袁聚一抓住话柄便穷追猛打。
“大人入内与纥石烈羽荣议事，我与纥石烈蒲鲁虎皆立于门外。穷极无聊之下，我便主动找他搭话闲聊，没想到这肃慎蛮子不仅爱答不理，还面露轻蔑之色，只因相扑时我朝无人出战，他便因此瞧不上大梁武人。我一时火冒三丈，便拿宇文策之事回敬他，不想这莽撞人竟是点火即着，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陈玄都告状似的一指脸上淤肿，气呼呼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他挥拳相向，我自然要以牙还牙！为防打扰大人密谈，我便且战且退诱他追至中庭，随后才放开手脚跟他较量了一番！”
“所以子胤是输是赢？”
“可惜未分胜负！才斗了不过七八十合，我正打算使出看家本事，谁想这肃慎蛮子下脚如此之狠，竟一腿将女墙踹塌！这要是我躲得慢些，少说也得断几根骨头！唉，如此动静既已惊动大人与肃慎酋首，我跟他自然是没法再打下去啦！不过凭心而论，单说力气我确实不如蒲鲁虎！他可远比我估计得要强上许多，若非意外阻挠，真不知结果如何！可惜正事要紧，彼此终究有所顾忌，若是今后有机会，真想跟这头辽东猛虎在沙场上舍命搏杀一回！”
“不相上下也好！”袁聚探手一戳陈玄都脸颊伤处，疼得对方忍不住龇牙咧嘴：“到底是年轻气盛，好为意气之争！北朝御筵时才说什么畏惧家法不敢与人争强斗狠，这才几日就不管不顾跟人闹得鸡飞狗跳！子胤啊，令尊之所以许你随我北来，多半是希冀经此一行你能静心养性，毕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沉稳持重，才是大将风范啊！不过肃慎重武尚勇，其上下对我朝兵事又知之甚少，有你一展身手，也能令戎狄不起轻我之心！这瓶创药你拿去外敷，切记结痂脱落前不可间断！咱们不日即将返程，途经江淮时若被令尊瞧见你这副鬼模样，一月禁足怕是在所难免！令尊素以雷霆狮吼闻名，届时可别指望我会替你出面说情！”
“多谢大人！”陈玄都欢欢喜喜地接过创药，“还是大人待我亲厚！我保证谨遵医嘱，务必恢复如初，绝不落疤留痕使家父瞧出异样！”
“少油嘴滑舌！”袁聚忍不住笑骂一句，之后随口问道：“子胤今后有何打算？欲回豫州继续为中兵参军？”
“不，大人，往日孤陋寡闻，今历北行一遭后，我已另有想法！”陈玄都神情坚决地摇摇头，“这几日我思来想去，决意自请调去宁州[宁州：辖境约当今云南省大部和贵州省广西壮族自治区部分地，西晋泰始七年治滇池县(今云南晋宁县东北晋城镇);一说治味县(今云南曲靖市西北三岔)，南朝齐移治建宁郡(今云南陆良县东北)，梁、陈更迭时废。]效力！豫州虽地处江淮要冲，但南北相安无事，倒是宁州蛮荒边远，俚人蛮獠风俗各异，向来不服王化，动辄聚众叛乱祸害一方，正是我辈用武之地！江淮虽好，可我不欲再托庇父祖羽翼，只想靠自己建功立业，最好再练出一支似无当飞军[无当飞军：是诸葛亮在征服南中后，利用当地蛮夷兵源，所组建的一支劲旅。据《华阳国志》载：“移南中劲卒青羌万馀家于蜀，为五部，所当无前，号为飞军。”]般的蛮夷精兵，内则为义从部曲，外则为朝廷爪牙！大人以为如何？”
“子胤此言大善！我大梁自武帝朝后名将日稀，如今可谓后继有人矣！朝运百甓[甓【pì】：砖]，夜闻鸡鸣，子胤他日所成，必不亚前人！”
所谓朝运百甓，即指东晋社稷柱石陶侃运甓强身的典故，而夜闻鸡鸣，所指则是同为东晋忠良名臣的祖逖、刘琨闻鸡起舞之事，袁聚以此三人奋发事迹激励后辈，又不吝嘉许赞之以“后继有人”、“不亚前人”，对陈玄都真可谓是寄予厚望。
“嘿嘿，大人过奖了！”陈玄都腼腆一笑，忽然不无感慨地一叹：“深入异邦几度辗转，一不留神竟已身在辽西！唉，相隔千山万水，还真有些想家啊！若是去了宁州，又不知几年能回，只怕也少不得思乡难寐！”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出自梁·丘迟·《与陈伯之书》]’。斯时三吴美景，当如是乎？唉，我等出使半载有余，而今大事已毕，是该归国复命了！”袁聚遥念故国风光，不觉神游千里，归心似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