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第二个周的周一,景以柔走进校门口时,刚刚把伞撑起来,过往的同学们一个个都对她行注目礼,毕竟天是有点阴沉沉的,可是并没下雨,撑把雨伞是有点怪异。被注视着的景以柔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滚着粪球的屎壳螂,她赶紧伸手想把伞收起来,却被一只手钳住了胳膊,她抬头,发现手的主人——明墨白正盯着她看,冷冰冰的明墨白并没有说话,只是扯开她胳膊,把伞盖往下拉了拉,整个地遮住了她的头,她的肩膀。
她躲在伞下,只能看见脚前面的一小块路,再也看不见别人,可是她觉得她的翅膀上、腿上、脚上好像一下子都长了眼睛出来,这些眼睛都在告诉她,别人正在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她被这些眼神扰乱了心,她焦躁起来,以至于不知道手应该怎么放,脚要怎么迈出才能看起来比较正常……
站在她另一边的云尚飞像是突然得了多动症一样,用自认为能看穿一切的目光四下里张望,声称不会放过任何可疑的人,虽然在别人看来他这一举动有点贼眉鼠眼的,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威风凛凛的秘密特工,代号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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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嬉娱课上,一年级新生们一个个坐着小马扎,肩上搭一条颜色各异的毛巾,守着一桶温热的水,正在给灵蛋洗澡。
“藏书阁出大事了!”罗子芳一下子把小唇唇丢进水桶里,也不等它从水里冒出头,就将他细细长长的小眼睛故作神秘地眯成了一条缝隙,他平日里底气十足的声音,也难得一见地飘飘悠悠地从他厚厚的嘴唇中间钻了出来,“藏书阁……闹鬼!”
“谣言也能算新闻?”王子睿嗤之以鼻地说,却不自觉地将耳朵固定在了朝向罗子芳的位置。
“快说来听听,怎么回事?”云尚飞把小心竿立在水桶里,扯了一把罗子芳的胳膊,一脸的急不可耐。
“闹鬼?”景以柔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
罗子芳清了清嗓子,换上“八卦小喇叭”特有的神情,说:“你们听我慢慢说,今天中午吃完饭,我去藏书阁借书,就见藏书阁掌事们凑在柜台后嘀咕着什么,我可从来没见过他们离开自己的岗位凑到一起过,凭着敏锐的嗅觉,我闻到那扑面而来的八卦清新而不失浓郁的气息,于是,我当机立断假装系鞋带,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原来,有人半夜闯进了……”
“罗子芳,你知道灵蛋的真身是石头吗?你们家石头会浮出水面吗?”于问夏老师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罗子芳身后,一张臭脸,“你最好庆幸它已经被淹死了,否则你的下场会更惨。”
罗子芳一听,手都抖了,伸手去捞灵蛋,见灵蛋悄无声息,于是火烧屁股般地凑上去做人工呼吸。
好一顿折腾,身后却传来于问夏老师惊天动地的大笑:“让你上课说闲话,罗子芳,你知道灵蛋的真身是石头吗?你们家石头会被淹死吗?”
罗子芳手里的灵蛋,紧接着就是一阵让闻者扭头掩鼻的干呕。
云尚飞掩着口鼻,一脸震惊地问:“它……这是怀孕了?”
罗子芳似乎想要给他一拳,可是犹豫一下,不得不在于问夏老师故作凶残的目光中缩回手,低下了头。
于问夏老师拍了拍手,见大家向她看过来,说道:“爱,这种东西很奇妙,它看不见,摸不着,却是这天底下最不容小觑的一种能量。爱很复杂,仅仅喂饱灵蛋是不会让它感受到爱的,可是一旦你找到了关键点,却可以轻易地俘获灵蛋的心,这个关键点就是高质量的陪伴,一心一意专注于陪伴与倾听,不能人在,心不在。只有你们用心地陪伴,爱才能在灵蛋的心中生根发芽,结出硕果,你才能拥有对它的心理控制力,通俗一点来说,就是等它长大,你的话在它的心中才会有一定的分量,它才会对你敞开心扉,愿意听你说话。记住:要高质量的陪伴。这也是我们嬉娱课的终极学习目标……那个……明墨白,我建议你用毛巾给狗剩擦擦脸,因为它太吵了。”
明墨白立刻照做了,可是从于问夏老师丝毫没有放松迹象的眉头来看,效果似乎并没有达到她的要求。
景以柔的灵蛋不知道为什么又哭了起来,委屈的泪水像夏天石壁上渗出的雨水,慢慢从灵蛋表面的缝隙里渗出来,然后汇聚成小水滴滴入木桶中。景以柔从刘海的缝隙里看向手心里的灵蛋,更加地心烦意乱了,却又不能朝它发火,长长地叹一口气,用毛巾给它擦了擦泪水。
云尚飞偷偷捅着罗子芳的肋骨,想继续听听闹鬼的故事,可是后者厚厚的嘴唇抿成一朵花,眼巴巴地瞅着时不时干呕一声的小唇唇,没心思搭理他。
半小时之后,新生们把各自的灵蛋,紧紧地拥抱在怀里一分钟,并尽量温柔地告诉灵蛋,因为要上其他课程的原因,他们不得不暂时离开,并按照于问夏老师的要求说明下一次来看它的时间。
明墨白有气无力地表示,自己下一节嬉娱课时一定来看狗剩,可是从他的表情上看,他宁愿吞了自己的舌头,也不想把这个承诺说出来。
于问夏老师说:“承诺之前,你们一定要想清楚了,因为你们一定要信守承诺,说到就要做到,如果无法兑现承诺,就要诚恳地告诉灵蛋你失信的原因,并道歉,请求原谅。一定不能欺骗灵蛋,哪怕一次也不行,因为信任这种东西,就像镜子,易碎难修。”
其实,景以柔也十分不想许下承诺,因为她真的搞不懂一个石头蛋哪里来的这么多泪水?可是,她还是在小乖乖的抽泣声中,苦着脸,承诺自己会从中午吃饭的时间里抽出一小会儿来看看它。
云尚飞则摇晃着小心竿,希望能让它开开尊口,说是,哪怕放个屁,也算是一种回应呀!
看着云尚飞愁眉苦脸的表情,景以柔有些拿不准,到底是连话都懒得说的小心竿更好,还是自己那个致力于把眼泪流成河的小乖乖更好一些呢?不过,无论如何,它们都比明墨白的狗剩可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