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公馆出来已经快九点，佟宛没坐车，选择步行回家，只是快到官邸时，看见不远处官邸前面的灯塔，脚步顿了顿，转过身。
“你们先回去吧，我自己会回去。”
夜风吹过，她的声音僵涩清冷，司机和副官对视一眼，思量着如今年已经到官邸门口，周围都有警戒，便是放她一人在这里散步，也出不来什么岔子。随即恭敬的应了，点头离去。佟宛在官邸前面站了半天，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心里忍耐多时的愤怒猛的冲将出来，脸色微落，转头朝来时的路去。
愉安的四月，天气已经转暖，快露出夏天的踪迹。佟宛穿了月白绣缠枝葡萄旗袍，脚下一双半高跟，尖尖的头露出旗袍裙摆，很是好看。
她走过大街，无意识的看着街头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夜宵摊点生意红火，有人在捏糖人，面前围了好几个孩子，眼巴巴的看着男人手里不时变换的孙悟空，小花仙，可是一个糖人要五分钱，他们买不起。
“姐姐，我要。”
小男孩吮了手指拉扯身边小女孩的衣服，不远处，有女人叫孩子的名字，呼喊孩子回家睡觉，小女孩咽咽口水，嘴上也馋，但是摸了摸兜里仅有的一枚硬币，狠心拖了起小男孩转身要走，男孩子大哭着抹眼泪，嘴里不住的念叨着小仙女小仙女的，在小女孩身上乱踢。佟宛阴郁了一晚上的心情在对上男孩子痛哭的眼泪时忽然烟消云散，举步上前从包里掏出钱来，递给匠人。
“小朋友，姐姐请你们吃糖人好吗？”
小男孩眼睛放光，可是又不太敢相信，依偎在女孩子怀里，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瞬不瞬怯怯的盯着她。佟宛翩然一笑，从匠人手里接过小仙女糖人塞进男孩子手中，又拿了一个凤凰递给小女孩，小女孩羞涩的笑，摇头不肯要，被佟宛拉起手硬塞进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妈妈该等急了，快回家吧。”
小男孩欢呼一声，拽着姐姐往回跑，女孩子似乎还不舍，时不时的回头看她，一直到消失在黑夜中，佟宛唇角一弯，侧着头盯着她们消失的地方看了许久许久，眼眶忽的一热，闪过一道泪光。
真是的，不是说不会跟小孩子计较吗，怎么出了门就像个孩子一样不高兴起来。
她喜欢霍京铮，自然是要千方百计的摸黑她，至于她那些污言秽语，霍京铮打也打过了，他信她，不会跟着霍小玉一块儿胡思乱想不就好了吗，她为什么还要不高兴，为什么还要为了外人让自己难受？
低下头眨了眨眼，佟宛强迫自己*退泪意，纵然反复的劝说自己，可是心里却仍旧疼的厉害，想起母亲，想起十二哥，想起甄珍还有青若，愉安什么都没有，除了霍京铮，什么都没有。
“小姐？”
匠人见她一直低头站着，以为她不开心，慷慨的从草柱子上拿下一根跟小女孩一模一样的凤凰，走过来塞进她手中，“小姐，我要收摊了，这个送你，再见。”
他摇了摇手，回身背起草柱子离开，佟宛看着他视线模糊，一滴泪珠划出眼眶，下意识的抬了手，将糖人塞进口中，突然后背一紧，就有人从和面环住了她的腰。
“宛儿。”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男人侧头看见她手里的糖人，顺手从她手里接过舔了舔，“恩，好甜，”又拿糖人在她嘴唇上蹭了几下，将头抵在她肩头上叹息，“看在糖人这么甜的份上，佟宛，你就别生气了吧。”
佟宛没忍住，一下子就掉了眼泪。
她使了力气想挣脱他，男人抱的越发的紧，不住的在她耳边说对不起哄她，末了，强硬的扳过她的身体，看见她微醺的眼眶，心疼的抚了抚，“她小，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
“是是，你们霍家的人做了什么都是无心的！”
她忽然发脾气，一把挣开他转身就走，霍京铮紧走几步跟上前一把抓了她的手将她扯进怀里，着急的哄，“我也打她了，我知道你委屈，可她毕竟是我堂妹，看在我的份上，就原谅她好么，我保证，以后再不了！”
“你保证？”佟宛抬了泪眼，眼神犀利，“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又是代她道歉又是保证的，怎么，你就这样做的了她的主？”
霍京铮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神色微冷，佟宛倔强的看他，“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如果不是你私下去跟虞赋朗见面，霍小玉怎么会误会！”
他负气猛的开口，却说出心底最阴暗的龌龊，佟宛神色一凉，才刚满面的尖锐突然失了棱角，如枯萎的花朵一般，一点点萎靡下去。
“走吧。”
她面无生气的挣脱他，不想再同他说什么，霍京铮知道自己说错话，可是看见她一碰上虞家人就没有主心骨的那份慌乱，他实在是没办法什么都不做。
“佟宛，不管这件事与姑奶奶有怎样大的关系，那都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不希望你过多的干涉，也不希望，不希望你跟虞赋朗走的太近！”
他实在是怕极了，怕她借着此事跟虞宁朗联系，最好，她这辈子都看不见虞宁朗才好！
佟宛却像是压根没听进去，只是面无生气的点点头，“好。”
他一恼，心里慌的打鼓，知道她一定是在心里恨他讨厌他，”你有什么就说出来，何必这个样子？”
佟宛一阵沉默，好半天，才抬起头对着他柔柔一笑，“督军，我们回去吧。”
她又回到了他强暴她之后的那种冷淡，什么都是客客气气的，什么都是疏远冷淡，他想靠近她，她总会找机会躲开，霍小玉找她麻烦，他为她解围，还是一声不吭的，任由霍小玉刁难。
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做才能让她原谅他。他取悦她，逗她，甚至是故意发脾气去激她，她却始终平静，笑着对他说，“督军，是我不好，对不起。”
这样的日子会让人窒息，他没来由的觉得恐惧，回到官邸，再没有人给她煮面做宵夜，也再没有人等他回来，她总是很早就睡，他回来的时候她再起来伺候他换衣服，可是她总是低着头，什么都不说，做完了这一切，就默默的上床睡觉。
想起那****对她说的那句混账话，霍京铮狠狠抽了自己一下，“霍京铮，你他妈就是个笨蛋！”
今日小公馆热闹的很，霍氏叫了城里的太太来家里打麻将，霍佳英手气顺的很，接连赢了几把，好几十块的进账，笑的眉开眼笑。时间渐晚，霍天惜在一边困的东倒西歪的，霍小玉不知去了哪里，倒是霍京泽一直陪着霍佳英，趁着佟宛抱霍天惜上床睡觉的功夫，一溜烟跟了上来。
“大嫂，我想去京铮哥的部队里看一看，你说行不行”
霍京泽说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热情都写在了脸上，可爱的很。佟宛忍不住笑，一面弯腰给霍天惜该被子，一面回应，“好好的，怎么想起这个？”
霍京泽脸红了红，爽快道，“其实我老早就想参军了，可我爹，整天唠叨着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什么的，要我用心考取功名，我厌烦头了！”
起身的空档，佟宛嘴角抽了抽，老先生，这都什么时代了，龙朔都快被维斯人占完了，还考功名！
“你这想法倒是不错，那，你是想去看一看，还是，想在你京铮哥手底下参军？”
前者可以，不是大事，要是后者，她得思量着来。
“我也没定主意，只是想去看看，大嫂，你看我这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怕贸然去了，京铮哥看不上！”
霍京泽脸越发的红，讪讪的笑，佟宛眸子一眨，原来，他是怕人家不要他，丢了面子，这才想出这么个折中的办法！
“成，我回去跟你哥说说，看他的意思。不过你京铮哥练兵确实狠辣，我怕你受不了，所以还是先看看，倘若你真有这个心，你京铮哥也不会不替你想，是不是？”
见她答应，霍京铮眸子放光，热情的伸出手来抓住她的手一阵摇晃，高声笑着叫好，冷不防霍小玉从门口过，看见她们这个样子，眼眸里怒火起，冷冷啐一口，“佟宛，就算京泽是京铮哥的弟弟，你也得避避嫌，分分男女吧？”
顿了顿，想起那日的巴掌，由不得心有余悸，低声嘟囔，“也不知道京铮哥看上你什么，这样风骚不守妇道。”
佟宛眸子一沉，转过头去，静静的看霍小玉。霍小玉被她看的心里发毛，脸上一狠，几步走进来，“果然是个两面三刀的，当着京铮哥的面，你怎么不敢这样瞪我？”
那句‘贱货’没有出口，但是她的眼睛明晃晃的，就写了贱货两个字。佟宛深吸口气，看霍京泽一眼，笑了笑，擦身出了房间，关上门，听见霍京泽在里头低声抱怨，“姐，你能不这样丢人吗，我们霍家的面子都被你给丢光了！”
“霍京泽，你皮痒了是不是！那个贱货哪里好，连你也向着她！”
霍京泽又回了什么，刻意压低了声音听不清，佟宛冷冷叹口气，转身朝楼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