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708600000031

第31章 :繁霜冻结

剑有了生命。是的,它自己的生命,它再也不需要依靠自己,相反它还给自己提供了一个相对安宁的地方,可以长久的寄托。

轻轻的擦拭手中的剑,剑身上还有浓烈的血腥味。突然一抹豪光绽放,给这黑暗立即凭添了许多的热闹。将剑擦拭完,这把剑的全貌终于显现出来。没有想到白天在太阳之下,通体漆黑,甚至没有一点颜色光泽的剑,在黑暗里竟是完全相反的样子。

通体莹白,纯净透明,流光四溢。能感受到剑身里那一丝丝强烈的生命气息,像是逢春的草木一样湿润的气息,奔流不绝。只是那气息,并不排斥自己。

豪光绽放,奔流不绝,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剑身往上托。婉卿几乎都没来得及注意,那把白莹莹的剑就从手中脱了出去。缓缓浮着向上,悬浮在自己的头顶上正前方三尺高,就那么漂浮着不动了。

婉卿真担心,那把剑会突然趁着自己没注意落下来,那正好会砸到自己的脚背。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豪光依旧不减分毫,将整个地牢都照得通明,如同白昼,朗日映照。

只是出现了一点点新的变化。突然那把剑出现了一点颤抖,很轻微,但是婉卿还是敏锐的注意到了。

还没来得及想是怎么回事,突然一阵剧烈的颤抖出现,婉卿看着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只是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两步。婉卿一向后退,那剑立即也向着她飘近了两步远的距离。婉卿情不自禁再次退后了两步,那剑还是不急不驰的飘近两步。婉卿突然像是童心大发了一样,连着退了好几步,结果那剑还是跟先前一样紧紧跟着她。

婉卿知道自己可能逃不开这把剑的追踪了,也就不再玩了。站着看那把剑。

那剑剧烈颤抖了两分钟,却突然安静了。婉卿再后退,那剑也不跟上了。豪光依旧继续,安静的漂浮。

只是那剑却在以肉眼可以见到的速度慢慢变小,不到一刻钟,那剑已经变成了只有十寸余长了。这会儿它也就不再变化了,仍然静静的漂浮在那儿。一切都鲜致宛然,像是用白玉精心雕刻成的一般。

看着那一团莹白纯净的色泽,流光转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接着会发生什么事。一切都还没有预料。

婉卿终于忍不住,走了上去。就那么一直站着,总不是办法,要是那团光一天不动,难不成自己就要站着看一天,一年不动,就看一年?

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搁浅在胸前一尺远近,感觉像是碰到了上面有一层有形的东西,将自己的手挡住了,伸不上去。那团光却慢慢向下降落下来,向手心缓慢落去。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那团光落到手心里,幻化成点点荧光,消散了不见了,连那把短小的剑都一起消失不见了。

但是地牢里没有暗下来,奇怪,像是突然失去了光明,致盲了一样。时间过去较长,还是没有暗下来,地牢里如同白天。

正为这奇异的场景吃惊,忽然记起,呀,剑呢?把这事都给忘了。心里想法刚完,差点呼出声来。手里赫然出现一把凝聚成光型的长剑,莹白胜雪,有如实质。轻巧却没有任何重量。

细看一遍,只是有形无实。一团白光,甚是和气可亲,温柔敦厚。

不过婉卿自己也不知道,那包藏在光芒之下,锋刃上清劲凌厉的锋利之感,却绝不输于任何绝世好剑,足以让任何名剑臣服。一旦发用,远远的便森寒之意扑面而来。凛然可畏。

将剑握在手中,几不可拿捏。手竟然就那么从光芒之中穿过去了,幸好那剑也不用她拿捏,似乎可以随心而动,只要自己有拿捏的意识就可以了。

收了这意识,剑倏忽消失。这时候才看清楚,在这黑暗不见天光的地牢里,自己的身体竟然会发出莹白的光芒,正是这光芒,将这地牢照得透明。像是在黑暗的匣子里放进了一颗夜明珠。

无所事事,又不能出去,忽的想起了师父,黯然一阵伤心,又想起了师伯,为什么他们会选择那样极端的方式,残恨的离开这世界呢?并没有人逼迫他们,没有人能逼迫得了他们,却连最后一刻都要在无尽的痛苦里纠缠着度过。

忽然心中一阵冰凉,是令人战栗的寒意,四面散播侵袭开去,角角落落,每一个丝孔的繁霜冻结。

无力的坐下来,坐下来也并不会好受多少,只是将那段伤心的痛,降低几分罢了,却还是像个顽皮的孩子,缠着人不肯放过,死死的揪着。婉卿知道,她可能也是害怕了,害怕一放手,就再也没有她的位置。而门关紧锁,千里孤寒,一样跳脱不开这湮灭的世道。能怎么办呢?在寒草白霜的晚上,对着素月长天,一声低啸。

事实从来都是那样子而已。生怕惊醒了地底的灵魂,不能有一段安恬的梦境。连这低啸,都变得小心翼翼,颤颤惊惊。

最后还是想到了奇里。弄玉的眼神,总是在天真纯净里带着悲伤,倔强的悲伤。就那么死死的看着,看得人身上生出刺痛。

没有人知道那些对和错。

可惜却没有办法再心平气和的互相面对。依旧熟悉的气质,还是甜腻的心痛。天知道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就不再想了吧。事实已经走到这一步,不可能再回头,待得事情了了,至于以后,就顺气自然吧。

静心,冥想。摇头将纷然的心绪摇落,拒绝再去想起一些过往,和人事。终于慢慢平静。这一静,不知是几多时间,应该是不久吧,突然肚子有点饿了。才想起,从进来到现在都粒米未进,水都没沾一口。这样势倒有点像闹绝食了。

其实她自己不知道,从进这地牢,到现在已经过去六天多了。一切都是在这静寂冥想中悄然度过的。至于这原因,她也不知道,没人知道。

怎么办呢?出不去,进不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人进得来。要是这会儿有人冒冒失失的从外面也被关进来,不由得又冷了一口气,关进来也没用,倒是进来的那一瞬间,有机会可以趁着逃脱还说不定。

空想一会儿罢了,肯定没有比自己更粗疏的人了,会想都没想就进了别人的陷进。不过对方要布置陷进,也不会让你想到的。

忽然头顶连同整个地牢都轻微的震颤了,婉卿现在在这地牢里心无旁骛,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都能感知到。

原来这地牢,虽是精钢铸造的的,头顶却也没有下面的那么坚固。想来当初的匠人设计的时候,只考虑到了地牢的底部和四周的坚厚,顶部接近外面大厅的地面,却是很薄。估计是要以深度弥补上面厚度的不足。只是地牢这么深,就算很薄,也没有人进来还能轻易出得去。

这样一来,上面薄薄的一层,虽不会塌陷,可是有人踩上去,脚力稍微重一点,就会发出震颤。下面的人,只要听力灵敏,也就能感觉到。

婉卿感觉着震动的力量,很微弱,但是够了。她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要靠着细微的感觉来判断那相对薄弱的地方的具体的位置所在。在这里有一会儿时间了,冥冥之中,对这地形基本上已经了然于胸。总不能一直被关在这里,别说其他的,最先的恐怕就得饿死。她要做的就是,准确的定位,最好能一击必中,一剑划开那层地面,不给人有知晓防备的机会,那样就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力量离开这里了。

却说外面,两个人剑拔弩张,不是别人,却是由吾两兄弟。

“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我三人从来情同手足,大师兄更是对你好之又好,你为什么一定要刺杀他?”

吾丘将头转向一边,没有一点表情,可以分明感受到他内心那层坚定,亦如严霜。“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我想你最好还是别管。”

那日见过婉卿之后,吾丘便连夜回到了百合谷。那时正是奇里从云台基上下来不久,将百合公主的灵柩设在了在百合谷,正为百合公主守孝。吾丘知道凭武功,自己是没有能力杀他的,只能暗暗下手偷袭。但是在最后时间,被由吾发现了,并阻止了他。两人大打出手,且战且走,从百合谷一直追杀到了这风林别院。

“我只想知道你这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你不理解我,又有什么话好说,你想阻止我,那就动手吧。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放弃。”

“动手就动手,大师兄何尝有负于你?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人,留着也是多余。”

“情义两字,我从来便不看在眼里。想杀就动手,何必多说。”

“你我兄弟从今,恩断义绝!”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吾丘也不多说什么,事已至此,脸面已经撕裂,若是自己不能杀了由吾,他便会一直阻挠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什么情义道德,我只想坚持自己的信仰。吾丘清楚的知道,信仰从来就是与鲜血联系在一起的。想他到了地府幽冥,能知晓自己的想法,或许会体谅自己的吧。总之到时候,一切的后果,自己都会承担。就算大师兄要怪自己,自己也不会怨言。

由吾踏步向前,剑诀出,起手便是一记长剑,朴实无华,直奔吾丘左胸。身形甫动,倏忽已攻出十几招,招招要害,剑剑致命。

吾丘深知道由吾剑法的妙处,剑招发出,一旦趁空得势,就会一发而不可收拾,后招直会如长江之水排山倒海般连绵不绝而来。那时候想扭转局面,或是逃走,都会有心也无力了。纵身避开锋芒,回剑还了一招,在剑未得势之前,生生将他的招式打断了。

两人多年手足,武功亦是一师之承,招式往来,尽都了然。这样子的打斗,虽然凶险,两人却也是信手拈来,便像是一个行吟诗人,兴之所至,随意自适。

堪堪已过百招,两人谁都不能将对方怎么样,甚至连衣襟都没被对方沾到过。由吾如此,吾丘亦是。在这样下去亦是无用,两人心里都很明白,尽管两人也都是各有所长,却是从来就不能奈对方何。

两人一时就这么僵住了,剑来剑往,轩轾不分。

吾丘突然后退两步,铮的一声将剑插进了青石的地板里。负手而立,不再上前。由吾也在瞬间愣了,看着他,也就停了下来。

“既然你想杀了我,那就上来动手吧!”

由吾没上去动手。他知道即便自己走了上去,要真的去杀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曾经是生死与共的兄弟,自己很气愤,可就是下不了手。

他最终还是走了上去,抬手落下。寒光一闪,惊骇的眼睛,说不出话来。身体便颓然倾倒,在倒地的那一瞬间,他还睁大了那双无辜的眼睛,到现在他都还在憧憬。

“你躺着吧,这点小伤不会让你就死,我也只是多点了你几处穴道,等我任务完成了,或者我会亲自回来跟你谢罪!”

“吾丘,你这是干什么?”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遥远地响起,并迅速的拉近。话结束,已经站到吾丘身后了。

“不干什么。”冰冷不带任何感情se彩。也没有转身,背着身后的人。实际上,他已经知道来的这人是谁了。“因为他阻挡了我的计划。所以我只能如此。”

“是什么事,能值得令你如此,不惜兄弟之情?”

“因为,我要杀了你。”依旧冷淡的语气,能掉落出冰渣来。

出乎人意料的事情。奇里突然转过身去,亦背对着他。朗声道:“要是杀了我,可以成全你的话,那就动手吧,我不会有二话。”

感觉有风吹过这空旷的大厅,来去自由无遮无挡。静静的屋檐,亦如轻轻翻飞的头发,只在偶尔才会想起一些伤心的过往。

吾丘转过身来,向着奇里跪了下去。

“我只是不想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我有我自己的坚持!”

起身,悄立无言。

渐渐走近的脚步,开始变得像风一样轻细,也变得像心一样的凝重。绝情的锋利,看不出一点棱角,将冰冷的酸涩与苦楚一并抹平了。

剑举起来,却迟迟不肯落下。还在等待什么呢?什么都没等待,只是这一刻终于来了的时候,手开始不由自主。他知道,实际上,自己再也无法坚持自己的信仰了,不管那坚持是什么,信仰者何,都在那一刻轰然倾塌了。

那就不再按照自己的信仰而活了吧,这一生一世就永远的沉沦了吧。

“大师兄,对不起了,我会亲自跟你谢罪,以死谢罪!”

剑影落下。突然轰的一声响动,将这句话淹没了,白光飞来,也将这犀利的剑锋远远的震开了。

是的,就在说那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可惜谁都没听见。剑已落下,一声轰然巨响,紧着一道白光倏然从地底飞出,恰巧从这个路径经过,荡开了已经落下去剑锋。只是巧合而已。接着地面轰然破裂,一个裂口向四周迅疾延伸,顷刻碎裂开成一个大洞。

幸好大厅很广,不至于殃及四周的庭墙院壁。两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那一处裂口的大洞上,不知道什么原因。紧接着,他们会明白过来的。

一道亮丽的影子,从裂口飞出,缓缓飘然而下,那绝世的颜色,像是九天的仙子,凌霄绝尘,落云而来,清香远溢,玉立亭亭。

“是你!”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喊道。一个冰冷,一个略显仇恨。反正都没有一个是好态度。

身上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跟以前一个样子。婉卿先顾视了一下自己,甚至连在地牢里身上的那圈白色光晕,出来都已经看不见了。完全跟以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如果非要说有变化,那么变化也只是内在而已。

“哼,是我又怎么样?没想到吧?我想我们的约定也应该可以了结了吧?”婉卿看了一眼吾丘,也没多说什么,不过看向奇里的时候,眼神明显变了,变得让人莫名的心惊。仿佛天生的仇恨,严阵以待。

其实在这里,要是同时面对这昔日感情无比要好的两兄弟,她并没有多少优势,不过也顾不了那么多。只是她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刚刚差点就生死相拼,只是因为她的突然出现,才迟缓了而已。

或者,会改变很多,前面峰回路转。

或者,什么都不会改变,一如早早注定的宿命,一往无前。

其实,她不应该这时候出现,早一点或者晚一点都成,就是不该是这时候从地牢里脱身。老天为什么不让她早一点或是晚一点呢,偏偏要出现在这个错乱的时间里。

和时间一样错乱,错乱了的人。

奇里没有答话,无话可说。或者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办法让语言流通,唯有的交流,就只是寒光绽放之后,激荡开的杀意的肆掠,宛如残冬一般的凛冽。

有风静静的从身边吹过,触碰几根头发,走到墙角,又不情愿的转回来,带翻墙角落满的清冷,扬尘而起,就像是睁大了一只饥饿的眼睛,威严的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像看一场孤独的盛宴。

婉卿也知道,这时候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只是她却不想自己上去动手,因为没必要,他们两兄弟都在这里,她只想看一出好戏。

报复的快意,或者只有这样才会更加淋漓尽致。

奇里自然不知道她的那句话,只是对着吾丘说的。婉卿高傲的站在一旁,像是一个骄傲的公主,于眼前的一切,丝毫不以为意。轻松优雅看向大厅外,正千里风光,秀丽无限。

漠然转身,吾丘看向奇里的眼神瞬息变化,肆意的杀戮。奇里也并没有多少吃惊,聪明如他,瞬间便已明白了原因。他也深深的知道,吾丘的性子,若不是他答应了别人,万不会有如此举动。

“用你的剑吧!我们并没有仇恨,我也只是为了坚持我的信仰,我要堂堂正正的杀了你,或者堂堂正正死在你的手里。”

“我明白,不会有手下留情,动手吧!”

吾丘脸上微露笑意,很满足的笑,身形跟着掠出。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人生是一场大苦难,自一出生就被上天规定,要背负着这沉重的苦难,无法超脱,亦无法沉沦。自生至死。感谢上天,终于还是给予了我们结束的机会。

当两个人同样愿意用死作为某种交换代价的时候,该怎样去计算他们的输赢呢?计算,这个无比功力的词,就像是用一把尖刀,扎进锋利的眼光。

那就不问生死了吧,只求这最后的快意恩仇。剑来人往,翩然之间已是百招,蘧然而至,寂然而去,宛似两条灵蛇劲舞,悄无声息而又迅疾如斯,兔走乌逝,影动之间却是禁不住让人心颤连连。

倏然分开,绝然站立。像是两根凋残了的花朵,只剩突兀凌厉的枝,斜插在风雨中。听见一点一点碎裂的声息。两人远远的隔着,背对背,看不清楚脸,剩下中间一截荡荡的空气,什么也没有。

谁都没有看见他手指间的那一点细微的动作,身体略微迟疑。仅是在一瞬间,讯如闪电。却谁都不会看出来,那么的高明,像是满满的自信,跟死亡一样的高明。

一点细碎的声音,啪,啪,落在整个空荡的大厅里,回音反复,变得幽细而绵长。像是在深远空寂的夜里,清露从草叶间滴落,惊醒鸣蛩,声里轻轻的哭泣。

时间突然安静下来,因那一点点的声音,愈加宁静。肃穆的宁静。

吾丘突然捂住胸口,双膝一弯跪倒在地,汩汩鲜血从胸口的流下来,强忍住了剧烈的疼痛,目光停在面前却顷刻间游离,四散开去,空洞的死寂,千里荒漠。

身后的静静,在身形蓦然的倾塌里打碎。奇里清癯的身体就那样毫无掩饰的轰然倒下,没有任何修饰,干净得叫人心里尖锐地痛。

蓦然回首,头脑里也发出一声轰然的巨响,发黑的日光,不停的晃动着粗重的眩晕,像是千钧之力重重的撞击在自己柔嫩的心上,身体瞬即虚脱几乎萎顿在地,发腻的甜腥。

那一刻也终于爆发了,心堤冲破,浪滚滔天,再也忍不住了那强烈的悔恨,撕裂了的心房,像是挣脱了缰绳的野马,脚步踉跄,跌滚着合身扑上。

那一刻她哭了,撕心裂肺的苦痛。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长久以来积聚在心里的爱和恨,终于脱体而出。只是随之那撕心裂肺却变成了幽咽,泪水簌簌的滚下,化作万千的无声。

婉卿抱着奇里的头,紧紧的抱着,她终于感觉到了害怕,害怕手略松,他便会永远从自己怀里消失了。

其实,她何尝恨过他,只是她不知道,爱和恨他们都有着一样亲切的面貌,都一样有强烈的欲望。她没能分清。

还是那么英俊的面庞,在细细的手指上变得冷峻,如同滴落的冰凉的泪水,映见这荒凉的人世。

婉卿抱着奇里,紧紧的抱着,什么都别问好不好?就这样紧紧的抱着,静静的抱着,什么都不说好不好?

时间从身边轻轻走过,撂下一地凄艳的斑驳,月影落下,厚重的晨雾升起,淡淡约约的青雾,露湿一身清冷。又看见那一个身影,枯木一般静静的守侯。不关心时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天,一个月,还是两个月?许多时间。和一条长长的路。屋子里突然出现一个惊喜的声音,接着就听见脚步也惊喜的远了。起身看见床前屋内的景象,一股细细的感情升起来。那种感情无比的怪异,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觉醒来,梦破了,空悠悠的晃荡。

举步走到窗前,屋外小院里靠墙的几丛斑竹愈发浓郁,阴阴的摇曳。一眼看到前殿飞起的檐角,鳞次栉比的瓦片,像是用梳子一遍一遍的梳过,行云流水。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小玉跑进来,刚才也是她跑出去的,有叶先生也跟了进来。

“有叶先生,我就说姐姐醒了吧。”走近来,掩不住的高兴。“姐姐,你终于醒了,我都担心死了,那个有叶老头子居然敢说你不会醒了。”突然抱着婉卿的胳膊,伏在她的胳膊上,盈盈地哭泣。

“却要呢,她去哪儿了?”

“昨天她下山去了,过两天就会回来。”

婉卿抚着她一把青色瀑布似的头发,那么的柔软滑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莫名而来的心伤,在那顺滑里变得哽咽,艰苦与酸涩。

“好了,这不是没事了吗?姐姐答应你,以后再不会有事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莫名的说出这句话,似乎远远的记忆里有些东西在促使着她,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恍然若失。

婉卿看向有叶先生,他正奇怪的看着自己。像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那确是神秘的眼神。

“有叶先生,有什么事吗?”

捋着飘白的长须,想了想:“我看没什么事了,醒了就好了。这云台基你可才是主人,你要不醒来,我不大好意思住下去啊!”

婉卿淡淡一笑:“有叶先生玩笑了,云台基多有空房,只要先生愿意,欢迎永远住着。”

“哈哈,那好啊,云台真无愧是清云之巅,群山巍峨,林秀耸翠,晨惊飞鸟,夕动流霞,如此千里风光,尽在眼底。哎,可惜人生在世,区区百年而已!”

“有叶先生何必兴叹,有流霞飞鸟,自可为观,又何必定要在意那么许多不可得之物。”

有叶先生煞有其事的看着婉卿,却是微微的摇摇头:“你真的这样想?”

婉卿略怔了一下,没有答话,她也不知道。小玉将一个小药瓶,拿在手里送过来,婉卿便将瓶子接了。很好看的瓶子,浓重的药味。

“姐姐,听有叶先生说你有心痛的病症,这个肯定能将心痛的疾病治好,因为给我药的人说,它专治心痛的。”

“专治心痛?”

有叶先生忙使了个颜色给小玉,示意她打住,可惜,已经晚了。

突然一股凌乱的意识,心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无尽的轮回,阴风怒号,无数的利箭穿心而过,厉鬼狠狠的扑上来,将心一下下撕开嚼着吞食。

婉卿突然跪倒在有叶面前,嘴角鲜血流动,衬着秀美却苍白的脸庞。说话也已是虚软无力。

“先生,我求求你,你救救他们吧,不管什么样的代价,我都可以付出……

“便是用我的生命,承受永世的轮回之苦,求你救救他们……

用力将话说完,心头发腻的甜腥,双眼一黑,昏了过去。小玉扑上去,抱着婉卿的身子哭个不停,悔恨不已:“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把这个东西拿出来,都是我,如果你不在了,我也要去陪着你!”

有叶先生连忙将小玉止住了,两人一起将婉卿扶起来,扶到床上躺下。在屋子里点了安息香,便出去了。

时间的确会无限次在重演如昨,但是不要期望轮回之后,像是风里荡着秋千,又回归到起点。当再一次重新开始,已经物是人非,挽救不及了。

在太阳落下后升起的郁郁的清阴,给群山披上一件青色的风衣。那衣裳不暖和,那颜色也不温暖,像孤夜一样的清寒。有淡淡的月影,月亮还没出来。

院子里落单的树影,随风抖落一地枯瘦的凄凉。这时间正是初春哩,春寒还料峭。当月亮出来的时候,没有冬秋春夏的变化,只是静静的照着,像是一个冷漠的路人,袖手旁观。或者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言语,不愿意搭理。

但是婉卿她自己知道,即使不愿意言语,她还是知道。她不是一个认输的人,突然记起师父来,那是在师父的房间里,偶然看见一本师伯手书的札记的时候。她看见有叶先生的眼神,那是和山棱一样冰硬冷淡的目光。

札记里记载着一个故事,婉卿细细的看了。

时间不会替别人心伤,它有自得的欢乐。可是心还有不甘,不想就这么放弃。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不是老头子不想,确实没有办法,难道你听说过,有人能死而复生的吗?”

“可是,我相信他说的话,会是真的。”

“那好吧,我告诉你一个传说。自古中原之地文化阜盛,那里也是中原文化的发起之地。中原文化,并非是只像现在那样单一的文化,那里面有很多独立的文化源头,只是后来慢慢都失落了。其实也不算是失落,是被其中的一股强盛的文化统一同化了。虽然被统一,被同化,以至于最后失落,可那并不能说明就是因为其他的文化低下。”

“我只是想知道那个传说,有没有死而复生的办法,你告诉我文化的起源做什么呢?”

“我知道你很着急,但听我慢慢说吧。传说在数千年以前的中原之地,与中原文化同时兴起的几股文化之中,就有一个种族,他与流传的中原的文化不一样,与南疆的巫门也不同,因为他们的种族相信死亡,崇拜死亡,他们的文化便是建立在死亡的基础上的。中原文化,是从生开始,即便是南疆的巫门,也是从生开始,所以他们不同,他们的文化是从死亡开始的。

“当时的年代,条件极其艰苦,战争不断,天灾连连,但是他们和当时的中原文化一样,艰苦的发展生长起来了,并且不断的强大。但是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他们没能走下来,他们的种族和文化一起覆灭,最后终至于消失了。

“因为他们是从死亡而来,所以在传说里,他们有办法能够让人死而复生。据传,在大约三百年前,江湖上兴起过一个门派,看着于南疆的巫门相似,根据现在能知的典籍,其实那个门派更像是这个种族的后裔。

“只是从那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这种事情了,甚至连传闻都已经寂灭了。你现在知道了,我也是没有办法。”

“可是,我还听过一个传说……”婉卿突然将身上的那颗凤眼拿出来,放在有叶先生的眼前。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记得两颗都在,现在却只有一颗了,可能是在路途中丢失了吧。

“传说这个东西的确可以令人死而复生,因为这个东西就是那个种族遗留下来的,这是他们的守护神身体的一部分,不过知道这个秘密的人,确实很少。”

“难道他们的守护神就是凤凰?他们是一个凤凰的民族?”

“确实,因为他们崇拜死亡,传说,也只有凤凰才能涅槃重生。”

“既然你也这么说了,能够死而复生,那为什么你不能帮帮我呢?”

有叶先生不回答,反是反问了一句:“你知道为什么,你现在手里只有一颗凤眼吗?”

“这有什么关系呢,那一颗丢了,无论如何,我都会去找到,不惜性命。”

“本来,不是我不愿意帮你,我也已经劝过你,我知道你的心性,她们两个你谁都放不下,放不下,那与其救活一个,却还要看着另一个终生悔恨生不如死,不如就让她们两个都这样安静的躺着吧。”

“怎么会是只能救活一个呢?”婉卿突然有些发急,心绪起伏不定。

“你可能不记得你回来时候是什么样的光景,心力交瘁,心脉尽断,就差一丝气息,便再也看不见这世界,或者直接死去,或者一辈子永远不醒。

“甚至我都在自问,你是怎么走回来的?从你下山,我便已料到多会有此结局,我本是不想救你的,与其让你以后在痛苦中度过,那还不如就这样解脱。

“哎,也是小玉那丫头硬求着我,我用那一颗凤眼救了你,哎,我也知道,……”

婉卿颓然的后退了两步,为什么会是这样子呢?看见手里的那颗凤眼,紧紧握着,像明月一样皎洁的光晕流转,自在如意。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子的结果呢?

默默无言。

时日过去,渐归于平淡,安静的看着庭前花开,任意寒暑。

几次几次的站着,就只是想望望。长天清浅,风过后,云也四散了。记忆还是一样姣好的容颜,一样俊秀的脸庞,手指冰冷的触动,蓦然的心伤。

看着那颗凤眼怔怔的出神,黄昏后灿烂的夕阳,在身后落了一地,又洒在身上,照着凄艳的荒凉。

时已傍晚,余霞还未散尽,团月已经早早的挂在东天。青色的雾汽升起来,在群山间迅速染开,扑腾过来,也在脚下迅速的蔓延。

同类推荐
  • 侠的传奇

    侠的传奇

    四个出身,经历,性格完全不同的江湖刀客因为种种原因走到了一起,成为一支弘扬正义的异军。功德圆满的时候,他们竟发现被人利用了。鸟尽弓藏,他们成了通缉犯,一只隐藏在黑暗中的魔掌伸向了他们。
  • 镇邪记

    镇邪记

    写一段人生亦哭亦笑,书一回江湖可歌可泣。轻松活世间,激扬文字,嬉笑怒骂,依然自在人生;仗剑走天涯,指点江山,沧海桑田,管我素衣红妆?全书又名《方绶衣传奇》,宏大叙事,传奇笔调。
  • 夜明笙歌

    夜明笙歌

    经过一系列的变故,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酝酿之中,且看众人如何应对;我和伊颜又该迎来什么结局,鸳鸯奇侠又将何去何从?我是青城山第六十九代弟子,道号灵尘子真人;我依旧是那个在生活中无微不至,在战场上智勇双全的岳强!
  • 桃落苏华

    桃落苏华

    这是苏家祸害的第一个故事,故事简单而拙劣,最有灵魂的只怕只有苏落和楚潇洒了。楚潇洒的明骚易躲,苏落的暗贱可是难防!若爱上苏落便如飞蛾扑火也不过如此,很难想象,会不会有一个特别的女子能让苏落动心。还是让我慢慢酝酿吧,来看我舍不舍得把这个祸害“嫁”出去了。
  • 一曲萧歌染烟雨

    一曲萧歌染烟雨

    我自烟雨中来,欲往烟雨中去。烟雨不在,我亦难改。吹萧还须用手指,杀敌还须磨剑锋。缥缈峰中难做客,烟雨楼空我自留。
热门推荐
  • 斗罗之邪神降世

    斗罗之邪神降世

    为什么,就因为我的第二武魂是邪武魂,你们就要认定我是邪恶之人!我为了这片大陆付出了那么多,你们为什么不肯接受我,还要对我的挚爱下手,既然你们毁灭了我世界的唯一,那么我就毁了你们唯一的世界!
  • 心理学与行为分析

    心理学与行为分析

    语言是不可靠的,人们可以操纵自己的语言,说出谎话欺骗他人。行为却不会作假,它能真实地反映出人们内心的想法。因此,如果我们能够掌握每个行为所代表的含义,就能在了解自己的心理、控制自己的行为的同时,看穿他人行为的动机,洞悉其行为背后的真相,消除人际交往中的障碍。
  • 红粉

    红粉

    《红粉》是个关于妓女的故事。任性懦弱的小萼,刚烈从容的秋仪。还有个围绕着她们的男人,老浦。这个故事里的每一个人物,到最后都谱写成了一曲女人的悲歌。在命运的掌控下,谁都无法例外。这些女人,都输给了命运。《红粉》改编的电影,由李少红执导,王姬、王志文、何赛飞主演,在观众中引起轰动。这本中篇小说集,收录有《红粉》、《离婚指南》、《已婚男人》、《平静如水》、《你好,养蜂人》5部经典中篇。
  • 月九和于飞

    月九和于飞

    都说感情婚姻只要真心付出,诚心去爱就能收获美满。月九爱上了于飞。他们很相爱,却困难重重,无法走在一起。阻隔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自己。
  • 万界最强掌门系统

    万界最强掌门系统

    在这座天启大陆上,有一位带这系统的少年从地球而来。这位少年的到来会对天启大陆甚至是这个世界造成什么巨大的影响呢?就让我们是目以待吧。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一梦浮生长

    一梦浮生长

    当初宁夏以为遇见一个人就是一辈子,可惜后来造化弄人。错过的终将错过,相遇的却躲也躲不过去。终是一场镜花水月。几个人之间的纠葛,何时才能够理清呢?
  • 历史的诡计

    历史的诡计

    本书以著名的三十六计为框架,描述历史上的三十六种诡计。每计后的注释,是依据《易经》中阴阳变化之理和古代兵家刚柔、奇正、彼己、主客、劳逸等对立统一关系相互转化的思想写成的。
  • 韩大爷,我们在一起吧!

    韩大爷,我们在一起吧!

    对于面前的这个男人,林诺是整天低眉顺目的,一稍不留神,说不定自己的饭碗就砸了。“我来接你回家。”“接我回家?”“是的,接你,还有肚子里的孩子,我们一起回家。”“你不结婚了吗?”“结!”“但我的韩太太,她叫林诺!”
  • 快穿之宿主超软超甜

    快穿之宿主超软超甜

    苏昔伊本来是天庭最受宠的公主但是有一天,她面临着一个巨大的挑战——从天庭毕业当上女皇苏昔伊:女皇是什么?有什么用吗?为了锻炼她,仙人把她送进三千世界历练系统发发:宿主你好,让我们好好完成任务吧!……苏昔伊:我好像又搞砸了什么?系统表面笑嘻嘻,心里mmp(我的女儿,死也要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