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小九不见了!”季宣半夜急匆匆地敲开叶清涟的房门。
“什么叫不见了?她病成那样能走多远,派人去找了没有。”叶清涟本就因为景晰的事情和东榆密信被盗一事忧心忡忡,夜不能寐。听到季宣带来这样的消息,头疼愈发严重起来。
“看守的师弟被打晕。我怀疑......我怀疑小九是被人掳走的。正如师父所说,小九高热不退几日未醒。即便是恢复意识也不可能打伤师弟们逃得没了踪迹。天荡虽然撤离,可苏玉和凌严一直在暗处掌握不到行踪。如果他们知道了是小九通风报信,我担心他们会对小九不利。”这已经是季宣能想到最有可能的事情了。只是这番解释,未必能取信于岚掌门和赵庄主。在他们眼里,即便是小九在大战中有些功劳,可她身负私放天荡长老的罪过可是板上钉钉的。
叶清涟思索了一番,决定前往寒潭查看。大战之后,寒潭的守卫被撤掉了不少,留下的也在外围巡视。“宣儿,你沿着下山的路进行追击搜索。这几日大雪。即便是他们能将昏睡的晰儿带下山去。沿途必定留下极深的脚印。为师,去寒潭看一看。大战结束后,顾忌到寒潭乃本门禁地,原本布防的弟子都被撤到了外围,没准让贼人有了可乘之机。”
“可是师父,您的身体......”季宣看得出叶清涟的脸色十分苍白。而她早前也说过,以她现在的伤势,并不见得能抵御的了苏玉和凌严。万一出了什么事......
“我会带几个人去的,现在人手调配不开,万一你们在追击过程中遇袭更加棘手。即便为师伤重,总也比你们好应付些。快去吧。如果真如你所言,晰儿就真的危在旦夕了。”
凌严背着扔在昏迷的景晰绕开了寒潭的守卫,将她放在了禁闭室里。这几日他一直在此处藏身。齐景晰仍是宝藏下落的重要线索之一。更何况他算是没少花心思指导她,也算是半个师徒关系了。若是将她留在飘渺阁,赵正桓那老东西肯定揪着不放。先把人藏在这里,只要等到山上乱起来,他就可以伺机带她离开。
“师父......不会的......不会是你的......”景晰在睡梦中发出了些呓语。
凌严蹙眉,有些不解地看着熟睡中的景晰。难道发生这么多事,她还是愿意相信叶清涟吗?忽然,不远处传来几声有人被袭击发出的哀嚎声。凌严小心翼翼地向禁闭室外的洞口探去。天色昏暗,但可以从掉落在地上的油灯照出几人的模样。只是看了这场面,凌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苏玉......
潜伏在飘渺阁多日的苏玉终于露面,凌严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但叶清涟那边倒是看得真切。叶清涟满身是血,捂着头看上去十分痛苦。他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飘渺阁弟子。心生疑惑,叶清涟杀了自己的徒弟?苏玉吹响骨哨,叶清涟举着颤颤巍巍的右手竟硬生生折断了自己的左手。她难忍剧痛,发出一阵低嚎。
“叶阁主可曾想到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何必如此执拗呢,只要你肯为我所用,本尊自会给你控制蛊虫的药粉。”苏玉停止了吹奏,叶清涟方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凌严看不清苏玉的神情,但听他的语气是极得意的。听他话里的意思,叶清涟中了蛊?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休想......”嘴上虽然这么说,叶清涟也意识到现在的危机并不仅是自己性命堪忧。若是苏玉继续用蛊虫控制自己袭击山上对自己毫无防备的三派弟子,无异于一场灾难。可这不合理,苏玉为何会在当时手握绝对优势的时候,埋下这样的后手。若是当时三派没能守住,他何须用这样的手段去杀害其他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劝你还是答应的好。毕竟,本尊也只是在你身上试试这蛊虫在内家高手身上能有多少作用。你若仍是不从,杀了你,我倒也不感到多惋惜。反正,我手中的那柄剑,现在还没发挥出他的作用。”
“晰儿......你......”
叶清涟和凌严都反应过来,苏玉对叶清涟下蛊的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试验这种蛊虫是否会被深厚内功抑制住。他真正要操控的其实是齐景晰。苏玉和他师父不同。宋致远想要的是让人修炼成功后直接吸取对方的内力。而苏玉想要做的是牢牢地掌控他们。凌严看了看身后还在熟睡的景晰。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苏玉不急于将齐景晰攥在手里甚至千方百计的将她塞给自己。若是今天没有听到这番对话,有朝一日他突然下手,自己必定是措手不及。呵,苏玉,你果然算得上是个对手。凌严并不打算插手此事,只是在一旁看着。
“三派虽然险胜,但天荡灭掉三派只是时间问题。还是说,东榆有什么值得你卖命的吗?你若是今天死在这里,尸骨怕是都没办法回到故土。”
“呵......我不为了母国效力,难不成......要为了已经灭国的秋狄?”
苏玉忽然上前扼住叶清涟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你知道的太多了。你若在冥顽不灵,不如,我这就让你去杀了三派的人,这样,飘渺阁也就毁了。省的本尊日后再多废心力?”
凌严并不十分明白,看苏玉的样子受伤不重。若只是想要进一步对三派进行打击,凭借他和受控的叶清涟足以杀他们一个人仰马翻。可见苏玉口中的效力并不是杀人。看来跟苏玉秋狄人的身份有着莫大的关联。天机堂自然调查过苏玉。虽然知道他家和秋狄的巫师有些牵扯。可现在看来,有关苏玉的信息,还远没有掌握完全。听他们这对话,看来叶清涟不仅仅是普通的东榆人。
就在凌严醉心思考苏玉计划和叶清涟身世的时候,让他和苏玉都没有料到的事情发生了。叶清涟忍痛将冰魄针打入了百会穴,抽搐了几下,倒在地上再没了气息。苏玉虽然吃惊,却没有表现出太慌张的样子。他熄去了地上的油灯,拾起了随行弟子尸体旁掉落的佩剑,对准叶清涟的尸体又刺了一剑。以免她没有死透。苏玉对于她的死毫无惋惜之意。凌严这才回过神来,方才那一番好似招揽的话,实际上只是在羞辱她罢了。苏玉究竟跟叶清涟有什么仇怨?还是他性格使然?
苏玉离开后,凌严上前查看了几具尸体的情况。全都断了气,无一人生还。尸身因为寒潭的寒气,体温急剧下降。本以为寒潭是个还不错的藏身之处,可叶清涟和这么多弟子殒命在此,看来是没办法在这里久留了。只是凌严内伤未复,齐景晰还昏迷着带着她行动多有不便。不过,想想若是她意识清醒也未必肯老实跟自己离开。想到这里,凌严看了看周遭的一切,冷冷地笑了笑。齐景晰,我倒是真的很想看看,你届时会不会绝望。
“凌严?!叶师妹!”田万青听闻景晰失踪的事也想到了如今飘渺阁最可能藏人的地方便是寒潭。谁知赶到时看到的竟是这般惨烈的场面。“你要对齐师侄做什么?!”
“与你何干?”凌严放下了扛在肩上的景晰。没等田万青反过来突进到他面前,一掌将他打进了潭水之中。“碍事的人真多。”
另一方面,曲桐昕好不容易将在体内四溢冲击的内力平复下来准备去找景晰。不料不远处呼啦呼啦来了一大群的飘渺阁弟子。她认得领头的季宣,看来是出了什么大事。此时的他们对山上发生的一切还懵然不知。
“大师兄,咱都追出来这么久了。我觉着,要么就是咱们发现的晚了九师姐已经被带走了。要么说不定压根就没离开,藏在哪里了吧?”
季宣何尝不知,正值焦头烂额之际。山上忽然鸣钟示警,季宣大惊,山上出事了!
“十四你带几个人继续往山下搜索。若是到平安村还没见人,立即回来。”说罢,他就带人又返回了山上。
曲桐昕在一旁听的一愣一愣的。本来她也没反应过来他们口中的九师姐就是景晰。可细想发现了不对劲,她在飘渺阁期间见过的女弟子极少。大多年纪都极小也就十二三岁。能被刚刚那小子喊师姐的?难不成是小雨?!她则才感到不妙,顾不得会被发现,跟在飘渺阁弟子身后上了山。
她本想先去找田万青汇合了解情况,却发现他并不在房中。房内没有打斗的痕迹。从桌上的半杯茶,倒在地上的凳子看得出他离开的非常匆忙。她在大战后就未曾露面,周晴和秦邵也对她起疑。毕方这个身份是不能用了,看来还是得藏身暗处了解发生了什么。
景晰的梦境变得漆黑,另一个自己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几乎听不清楚。不知过了许久,寒冷让她缓缓睁开双眼。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身体被压得发麻动弹不得。周围有许多拿着火把的三派弟子一脸惊恐地围成一圈看着自己。
“师妹......你都做了什么......”秦邵对眼前的景象震惊不已。他不敢相信这些是真的,却被眼前这铁一般的事实惊得再说不出其它话来。
“头,好痛......”景晰还是迷迷糊糊地。她想抬手揉一揉眉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仿佛握着剑柄。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猛地推开身上压着的人坐了起来,泪水瞬间如瀑布般倾泻。压在自己身上的正是叶清涟的尸身。景晰一下子乱了分寸,嘴里不断地呼唤着“师父”。
赵正桓和岚潇本在闭门养伤,有什么乱子大多都是遣门下得力弟子处理。但听闻事态如此严重也纷纷赶来。田万青倒在寒潭潭水中气若游丝,叶清涟倒在血泊之中。田万青被琰月山庄的弟子捞了上来,赶忙送去救治。赵正桓受了极大的刺激,也顾不得自己掌门的身份,一把将景晰拽了起来单手死死掐住景晰的脖子。他怒不可遏地对景晰吼道:“你这畜生,当日就不该听涟儿的话放过你!你跟你娘一样,忘恩负义!”
景晰本就虚弱,被赵正桓掐的透不过气来,差点就背过气去。好在季宣及时制止。
“赵庄主,当务之急是查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季宣极力克制住内心的不安和震惊以及眼眶中的泪水。师父忽遭毒手,这些年纪尚轻的师弟们还需要他。他无论内心是何等翻涌,都必须撑住。
赵正桓虽然放开了景晰,可他指着满身血污的景晰质问季宣:“还需要查什么?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难道还能冤枉了这畜生不成?!”
“不,不是的......不是我......师兄,你相信我,不是我!”景晰彻底慌了神。她跪在地上不断絮絮叨叨地重复着。看着双手、身上的大片血迹和已经冰冷的师父的遗体。景晰脑中一片空白。悲伤和恐惧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维,身子不断颤抖着。周围人怀疑、惊恐和愤怒的神情仿佛无数柄利刃正在将她活刮。
秦邵努力克制住自己的不安和悲痛。即便摆在眼前的事实让她苍白的辩驳没有一丝说服力可言。秦邵也仍坚信他认识的那个晰儿绝不会这样做。可这事儿若是不赶紧说清楚可就麻烦了,他蹲下身让景晰看着自己。“晰儿,你赶紧想想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景晰唯一还记得的就只有那个梦境,再有就是慕容枉法的死。在景晰的记忆中,好友,恩师接连惨死,她受的刺激可想而知。可那对其他人而言已是数日之前的事情了。她哪里解释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严乔装成飘渺阁的弟子,站在极远处僻静的角落颇为得意的看着发生的一切。
“凌严......”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凌严大惊失色,心想居然会被人认出来。好在四下无人,远处的弟子也都被景晰吸引住目光。他刚想杀人灭口,但那熟悉的声音,让他迅速反应过来,身后的正是自己等待多日却没见人影的妻子。
曲桐昕并没有多说什么,一掌向他袭去。凌严虽然内伤没有完全恢复,可此时的曲桐昕状态也不怎么好,动作较平时慢上几分还是被凌严躲开了。凌严咬咬牙,此处离三派弟子虽有些距离,但若是在此地开打必然暴露踪迹。他还有很多话想要跟曲桐昕说,只好先假装逃窜将曲桐昕引开。曲桐昕还不知道寒潭那头具体发生了什么,她被心中多年积压的疑问和仇恨所驱使追了上去。
凌严虽然也开始修炼谚星诀。可尚未达到第三重,加上之前折损的内力和伤势,即便使出全力也仍在和伤重的曲桐昕对战时处于下风。只是曲桐昕本以为自己调理的已经不错了,可动起手来时间一长还是有些难受。她的内伤自被岚潇所伤起就没有完全好透。谚星诀带来的负面影响发作的越来越频繁。即使能够压凌严一头,也并不能拿下他。两人你来我往战了十来个回合。互有损伤却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伤势。
双方体力渐渐消耗,他们心里明白此时若是拼个你死我活到时候便没有余力去救走景晰。对战时本就有些留手,如今的形势也不容许他们以性命相搏,无奈只得拉开距离停手。他们心中有有着太多的疑问。本以为今生再无机会开口,可真见了面,却谁也没办法先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喘息了片刻,凌严还是先开了口。“昕儿,当年你假死骗我。就是为了让我和苏玉翻脸吗?”
“骗?”曲桐昕只觉得凌严的发问极其可笑。反问道:“欺骗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凌严心里“咯噔”一下。当初看到曲桐昕联络苏玉的信件时,他就曾有不好的预感。如今听曲桐昕所言,看来当年的事,她是知道了。他没有回应曲桐昕的问题。
“当年你给我的那瓶伤药,其实是化功散对吗?你!是你让我亲手把那瓶药送到了我爹手里的!”凌严的沉默激怒了她,她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发现,朝着凌严喊道。
“我没得选!我当年只能保得住你一个......”当年确实迫于无奈。但凌严也明白。即便如此,于她终是极大的伤害。
曲桐昕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他。当年得知此事,她不是没想过凌严是被胁迫的。可灭门当晚凌严能潜入府内将自己带走。但没多久又声称回去看看能不能带走小雨,返回了曲府。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和那伙贼人有所关联。当时三派和天荡均无人闯入,凌严是如何能几次轻松出入往来?抱着这样的疑问,曲桐昕咬着牙,问道:“我爹死时,你人在何处?”
“......二夫人身旁。我承认我当日返回你家宅院是为了下手。但目标并不是你爹。无论你相不相信。我都只能回答你当天发生的事情我并不完全知晓。你爹的死我确实有责任,可你爹真的不是我杀的!”凌严是当年之事的参与者不假。可当天发生的事十分复杂,就连他也难以掌握整件事情的全貌。
这样的回答有些出乎她的预料。曲桐昕本以为,凌严伙同宋致远和苏玉杀害了自己的父亲。可万万没想到,凌严下手的目标居然是继母。她不是很理解,凌严跟继母宿无仇怨,为何要对她下手?他的话究竟还能否相信?曲桐昕心里很乱。只是无论如何,他都是当年那件事的参与者之一。她永远忘不了当年贼人冲入府中大肆杀戮的场景和得知他有份参与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那又如何?若不是你......”
“昕儿,我知道咱们两个之间有太多事情需要说清楚。等带着你妹妹离开这里。我们再坐下来慢慢谈,可以吗?”凌严平日里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面对曲桐昕语气中尽是卑微。他知道自己欠她太多。或许是为了回避她对当年之事进一步的追问,就算他心中还有许多话要说也希望不是在这种场合来谈。
最想知道的事情已经问到,曲桐昕本不该跟他再纠缠下去。可是听到有关小雨的事,她不能不多问一句:“我路上听人说小雨不见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方才本就打算伺机救人......叶清涟死了,田万青重伤,她被怀疑杀了叶清涟”此刻当然不能说实话。不过,他说他会救走景晰倒不是骗人的。只是,他要的是一个被逼入绝境再无退路的齐景晰。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曲桐昕这才知道自己坏了事。撇下凌严就朝着寒潭的方向赶去。凌严也紧随其后。
只是,在他们离开发生争执的这段时间,寒潭再次发生了不可控的突发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