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噗!”
一口逆血夺喉而出,受创的人吐血之后恍若未觉,沉定心神,以意导念,以念运气,气过周身十二窍,往复数次后重归丹田。
至此,方才稍喘口气。缓定心神之后,睁开眼晴。
映入眼帘是一位五十余岁老者,双鬓早已斑白,连双眼也失却了修道人的灼灼神采,却仍是关切难掩,老者低询:“失败了?”
那男子低头半晌,方闷声道:“又失败了,第十二次了。”
老者低咳两声,宽慰道:“自后天入先天,各人本就有各人的缘法,非是强求能致。勿求,勿急,勿迷。急求不得,便寻缓至。心气不失,坚毅前行,总有事成之日。”
那男子抬起头来,竟是一双十少年,面上青稚未脱,眸中黑白分明,他缓缓握紧了拳,坚定道:“多谢师父,弟子不会放弃。”
老者闻言笑声道:“好,好,好。有志者事竟成。你此次冲关失败,身体受创,且回去休养几日。”
少年低头领命,微一踌躇道:“师父,弟子已三年未返家乡,此次想回家一叙。一则探望父母,二则重拾心镜。“
老者点头道:“可。不过这几十年来一直不太平,强人出没,妖兽横行,听闻你家乡一带也不太平。“
少年一惊:“师父,那弟子家乡……“
老者笑道:“勿慌。宗门早派了精英弟子长驻,你回乡之后可先去拜会他们。只是你修为未达金丹,从宗门至林家寨路途数百里,只怕一路上风险不小。罢了,你且过来。“
待少年近前,老者掏出几物予这少年,并耳语数句。
少年领物之后拜别恩师,一路向着山门而去。
少年名林清源,本是距此数百里的林家寨人士,十二年前“一剑宗“何应龙长老受命除妖,见其大奇,亲自其门拜会其父母。林清源父母乃凡俗世民,何长老稍显神通,便惊为天人,口呼”真人“不止,拜求其收林清源为徒。
何长老当场允诺,并请林家寨寨主林铁龙以及两位宗门长驻弟子为公证,于林家寨举行收徒仪式。回到一剑宗之后,更是通告三朋四友,并向宗主禀明,为林清源争取内门弟子资格,一时间林清源风光无尽,连他宗之人都知何长老收了个徒弟宝贝得不得了。
林清源也未曾让他失望,甫一练气,便内息雄混无尽,直叫何长老暗呼天赋异禀。武学初阶感气、纳气,此子仿佛本身便于天地亲和,稍一入定,便内力泉涌,其不可思议至此。
纳气本有筑基之称,因感应天地灵气之后,便可引天地灵气洗涤自身,改变自身体质,更积蓄日后进阶之资。人体十二经脉经内气走通,内元饱合,在此境界常驻百日,待身体完全适应天地之灵能,便可进行筑基之事,故常有百日筑基之说。
林清源自练气至十二经脉圆满,不过恰恰十二天,直惊得“一剑宗“宗主亲临,对林清源颔首连连,其他老友对何长老也抱羡不止,那一阵子何长老当真是走路带风,逢人未言三句便提到教授弟子。
何长老心知遇到了璞玉,哪肯按部就班去教授亲徒。古书常言,筑基之境至关重要,上古之时常有筑基常驻十月,以养灵胎之说,更有传闻,古之圣人都是筑基三年。
何长老当然是按照古之圣人的标准,耳提面命,让林清源不可因他人所惑,擅自筑基。如此过了三年,林清源已经十二岁,一身内劲汹涌澎湃,一拳击出直可摧石毁树,放到江湖上,几乎都可以算得上是个小高手,哪怕在一剑宗,也常被人呼作小怪物。
本以为林清源定会筑出无瑕道基。
不想,在上至宗主、下至十二精英弟子的关注下,林清源纳气入气海,聚气养灵身,散气归百脉,之后十二经络流传,眼见一座无瑕道基就要筑成,忽地一口逆血,惊慑在场众人。
没有人暗算,也没有人搅局。
就是普普通通的,在最后一步失败。
没有理由,没有道理。
不但何长老百思不得其解,连宗主也是满头雾水。
远古圣贤筑基之法,当世有人成就,且此法宗主、长老等研讨过无数次,确无瑕丝,确是直指大道,不然,宗门各高层,怎肯让何长老一人胡为。
其后三年,林清源连筑三次道基,毫无例外,都失败。甚至最后一次,经脉崩裂,血透衣衫,险有性命之危。危机时刻,宗主拜请太上长老亲至,以“九转金丹“护住性命。因为这件事情,这位太上长老一脉对宗主多有不满,对何长老一脉更有怨言。
其后两年,林清源再筑道基,依旧失败。直惹得宗主摇头,各长老叹息,唯有何长老一意把定,对林清源毫不放弃。
也是在这一年,何长老外出斩妖,却遇三位大妖围攻,同行三位弟子尽丧妖口,何长老最后打出真火,燃金丹,祭精血,勉力斩杀三头大妖,但自身也负创甚重。何长老一身业艺,本是诸长老中出类拔悴人物,但此次受伤着实沉重。宗主协同四位长老共同帮他疗伤,耗去三天,方始稳住伤体。为使伤势好转,宗主再次拜请太上长老,求请“九转金丹“,太上长老勉允,但心下也着实郁闷。
因为,上一次林清源伤重的九转金丹,也是宗主从他那里“求“去的。这次,又来了。
太上长老身份尊贵异常,宗主、何长老等,都是其晚辈,自没有见死不救之理。只是,九转金丹炼制不易,而何长老伤重,眼见也无力偿还。一次次的海量资源打水漂,心中难免不痛快。只是太上勉强能抑,他这一脉底下众人资源受损,难免出口报怨。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未过几天,风言便传到了何长老耳中。何长老实力高强,向来是长老中的强势人物,哪受得了这般气,当即寻到太上长老一系的话事人,以所居“翠微峰“相抵,自此两不相欠。
拜请宗主,迁居到偏远的“寒翠峰“,虽说偏远一点,但怡然自乐。且何长老伤重,修为大不如前,在长老堂亦渐渐失去话语权,还不如僻居,眼不见心不烦,更方便授徒。
便在这时,发生一件举宗震动的事情。
却是林清源眼见师父因已受累,满心愧欠之下,一夜之间,连续三次筑基。
已经七八年了,宗门弟子多数三月筑基,哪怕有大毅力,也是一年就可以筑基,之后便可以道身进军大道。
当年一起入门的同辈,不知多少都已经筑基完成,且经过几年苦修,步入先天境。
纳气、筑基、先天、金丹,这些都是修道的基础境界啊。
要知道,凡俗世界的高手,都有凭自己摸索而步入金丹的存在。
但他林某人,居名山、练玄功、更有师父在旁时时指导,竟然迟迟未曾筑基完成,未有道基,谈何进入先天,谈何金丹大道?
多年的苦闷、惆怅,化作悲愤怒击。林清源一夜之间,筑基三次,三次失败。
重伤、垂死。
惊动了何长老,何长老一见他伤势,心头便戈登一下,之后扭头便向宗主所居叠翠峰奔去,半夜将宗主拽起,一道去晋见太上长老。
一剑宗只有两位太上长老,精通药理的还是那位。
这位太上长老也是无语,像他这个岁数的人,早就该殆养天年,教徒弄孙为乐了。本来除非宗门被人攻破这等大事,才能去劳动他才对啊。但为一个宗门弟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还是在大半夜地去找他……
何长老无可耐何,宗主束手无策的伤势,那是绝对非同小可。
所幸太上长老虽因年老力衰,功力未必压盖宗主、长老,但医药见识,确实是宗主、长老等望尘莫及。
何长老磕头如捣蒜,宗主在一旁苦劝。这回太上长老一脉,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太上果然又答应了。
九转金丹,两粒。
百年补药,若干。
而且,太上还在寒翠峰居住了三天,都在为林清源调理,终于稳住了伤势。
何长老以前也许还存有哪天在长老会提议,再把原来“翠微峰”争回来的想法,但这回,可是怎么也张不开这口了。
一颗九转金丹,不知道要费多少资源才能炼成。太上长老自己也有徒有子,自己一系都不够分。
林清源前前后后已经费了四颗了。
得了,这回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寒翠峰”住了,好歹还是清静。
此事过后,何长老也常自反思,不能给徒弟太多压力。从此“勿急、勿求、勿迷”三个词时常挂在嘴边。
故此,林清源此次筑基,虽然失败,但何长老反倒温言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