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辈,你且抬头看来”
林清源闻言抬头一望,心下忍不住一跳,只见半空中盘坐着一个拳头大的人影,那人影有手有脚,五体俱全。头上亦有鼻有眼,正自开口讲话呢,细目看去,那小人面目依稀可见,正是原来地上玉隐真人的模样。
林清源忙道:“原来是真人仙驾未陨,却和晚辈开起了玩笑了。”
那酷似玉隐真人的小人却哼了一声道:“小辈,谁人与你开玩笑,见到老夫婴身,你当知老道修为已至何境?”
林清源道:“前辈已为元婴境的大高手,是大真人了。”
林清源毕竟师出仙门,金丹、元婴等境界,凡俗中人可能分不清,但他如何不知。
那玉隐真人道:“倒是有见识。只是你吸纳本真人附身心木,使本人无物可依,你可知道?”
林清源闻言顿时醒悟,无怪那心木能一直吸纳他真元不停,只怕也多是此老搞鬼。看来自己能入先天,非止吸纳心木那般简单,他忙道:“前辈,在下师从一剑宗长老何应龙真人,向来严守宗门戒律,不敢稍越雷池,有损及前辈之处,晚辈愿作赔罪,师尊亦会给前辈补偿。”
林清源向来不愿以长老亲传弟子身份压人,但此刻生恐这老道起了坏心,却是连忙搬出背景出来了。那玉隐道人闻言哈哈大笑道:“哦,赔偿?小子,老道失了倚身附魂心木,性命倾刻便休,你让何老道如何赔我?是给老夫抵命吗?”
他上下打量了林清源一眼,脸上浮现笑意:“无瑕先天道身,据我所知,近百年来只有张四目以超绝凡尘的武道,筑基先天时,方成就过,今天意遇到如此良才。小辈,老道婴身无心木可依,倾刻即死。即是你毁我心木,成就道身,莫不是天意如此?说不得老道要行夺舍之法了。”
林清源闻言周身气血涌动,一身真气起伏,厉喝道:“前辈!前辈莫不是要行那邪修夺舍之法?若如此,晚辈拼却性命,也要与前辈誓死一搏!”夺舍之法原是见不得光,如果被人发现,便是人人喊打,故若此老真行夺舍之法,非止自己将死,身边小妹只怕也会惨遭灭口!林清源执剑在手,尽展威势,一身雄混元罡,护住周身,同时一身气血沸腾。
结成金丹,超脱凡人,种种不可思议手段,纵是你有惊世武艺,也难抵人家轻轻一指。想当年张四目成就金丹,多少先天至境的高手,在他面前都是抬手即捉,伸手即拿,哪有丝毫反抗之力。
更何况眼前此老已经超越了金丹,成就婴身,是位大真人了。
旁边林清月见哥哥与这位道人神情,忙大声喊道:“老神仙你不要杀我哥哥,你要夺舍,就夺舍我吧。那木头是我找出来,交给我哥哥的。”
林清月身为仙家子弟亲人,却是知道夺舍是怎么回事。此刻满心懊悔,只想身代兄死。
林清源闻言心痛如绞,但眼前此老哪怕是婴身,一身功力十不存一,也非是他所能敌。遍思自己所学,确无能制元婴的手段,只得紧握纯钧剑,一身元力尽运,剑上寒芒倍长,哪怕身死,也要挥出一剑。
那玉隐道人眼睛在林清月身上一转,却道:“你?你不行。且不说你身是女身,与老夫性别不合。便是你这资质,也是……咦,你这资质不差啊,修为却这般弱,真是奇哉怪也。”
此老也不忙着夺舍了,在空中绕着林清月转了一周,吓得林清源持剑随他转了一圈。
这玉隐道人见林清源一直挡着,怒道:“你这小子,老夫便这般可怕吗?有多少人让老夫看资质,老夫还要看心情!”
林清源淡淡地道:“前辈自是神威无量,晚辈自忖不敌。但蝼蚁尚且偷生,前辈不给活路,晚辈只有誓死一搏。”
玉隐道人闻言婴身悬空,展现恢弘庞大,一股气息直压得林清源足陷石板三寸,只听他道:“是了,却是老道糊涂了。老道夺舍了你,再看这丫头资质也是无妨。”
他不理林清源恼怒得喷火的目光,自顾自道:“我看你这小子也颇受师门重视,连老何的纯钧剑都给你了,八成师徒情谊深重。老何当年可与老道不对付,老夫夺舍你身后,潜至他身边,他定然无备。老夫骤然出手,老何十有八、九栽在老夫手里。哈哈,果然是大妙。”
林清源越听越是心惊,只是此老婴身气息罩下,自己连动下手指都难,他暴提真元,怒声喝道:“老贼,你休想!”
林清源久在仙门,多习道藏,已多年未与人吵架斗嘴,此刻骂出老贼,显是已经怒极。他长啸声中,气劲到处,周身骨骼啪啪作响,便如爆豆,一身筋力亦作铿锵之鸣。
他倾力搬运周身气血,内力在体内循环太急太快,竟似发出龙吟之声。他此刻只恨自己的身躯步入先天之后太过强韧难以自毁,若在练气大圆满时如此行功,非得筋骨损伤不可,到时这破损的身躯,让那老贼要去!
只是林清源先天之后,体质更异常人,老者却是不知,见林清源有自毁之像,忙一摆手,瞬时林清源体内气息由狂涛怒潮转为风平浪静。林清源满脸悲哀,想来多年前的武林高手,面对仙家中人,也是这般的绝望吧,难道连自尽都作不到?
那玉隐道人挥手平息林清源内息,忙道:“少年人且莫想不开。老道我识人才、惜人才、重人才也,如你这般人百年难得一见,且不愿对我长生堂隐瞒老夫之事,怎不引得老道大动侧隐?老道却有一条活路给你,未知你肯行否?”
林清源见这老道还肯谈,不由松了口气,见身旁小妹死死拽着自己臂膀,求生之念大起,说来此事也是自己理亏,筑基时将人家附身的心木纳尽,若是能有赔偿揭过,那自是大好,便应道:“未知前辈有何事需晚辈效劳?”
玉隐真人身在半空,只淡然道:“少年人无端孟浪,坏损本真人附身之木,使本真人婴身无枝可依,无躯可附,本真人夺舍其人,合情、合理、合法,纵是四目真人当面,老何在前,老道也敢这样说,这样做,少年人你可明白?”
林清源听其言,明有缓和余地,便道:“晚辈亦觉孟浪。但前辈留字明言其身已死,故此晚辈不察。且身合心木,非晚辈所望。前辈学识渊博,百倍于后生,定有两全之法。”
玉隐真人长叹一声道:“晚了。老道除了夺舍你身,并无活路。但,本宗有规,不得同派相残。若你肯脱离一剑宗,入我长生堂,则此事一笔划消。宗派长辈为弟子前景,舍却护身之木以成全弟子,就是一宗美谈了。少年人可拜入老道门下,老道为长生堂主长春子师兄,且少年人为老道唯一之徒,师弟定会倾力栽赔。少年人无亦需担心你师处难以交待,老夫修念信一道,见老何自展。老何见后,当知你之苦衰,不会见责也。此是老道所思两全之道,少年人意如何?”
林清源此时已醒,此老非是真个要夺舍于地,却是要抢弟子的,只是自己师尊何长老对自己恩深义重,怎能割舍,只得纳头拜道:“前辈厚爱,晚辈惶恐。只是晚辈恩师待晚辈至亲至厚,无可割舍。此事委实难以从命。”
那玉隐真人身悬半空,只定定地望着林清源,良久方始长叹一声道:“罢了,强求不得。
林清源方才亦是硬着头皮,想到恩师何长老白发苍苍,他如何能离?且师尊为他,不知在宗内挡了多少风雨,他若一入先天便弃师而去,不论何等理由,只怕忘恩负义之名,是一辈子也洗不掉的。
且,只怕恩师也会成为万古笑谈了吧。
玉隐真人不知林清源与何长老师徒之情,想以利诱,却是失算了。
林清源心下虽觉对不住玉隐真人,但想他元婴的大真人,总有存身之法。至于心木,到时禀明恩师,想来恩师不会吝惜赔偿。
却听那玉隐真人悠悠道:“少年人可知,老夫方才只是在恫喝于你。若是初离心木时,老道施术,自可夺舍于你。但老道老朽之年,岂能损折未来栋梁,却是助你一力,使你顺利筑基,少年心思通透,当知之。“
林清源经他一点醒,立时便明,筑基之时,还真为外力所助,方能如此顺利。虽然自己信心满满,纵无助力,也当功成。但此言却不可出口,只得再拜道:“晚辈再承前辈盛情。“
玉隐真人的声音透着悲哀、疲惫:“少年人名林清源对否?二十年前,老夫舍身镇魔,只婴身被心木所养,故尔未有陨身之祸。但二十年煎熬,神魂早衰,岂能再祸害他人?只是可怜老夫一身惊天动地能耐,未曾传下衣钵,却要随老夫而逝了。“
这玉隐真人谈及自已一身能耐“惊天动地“,只是平平叙述,自有让人信服之力。林清源亦深信,想及此老舍身镇魔,确为一名正道高人,再拱手道:”前辈衣钵之事,晚辈愧疚万分。请前辈见谅晚辈情非得以之苦。晚辈所修功法特异,以至今日方始筑基入先天,是晚辈师尊何长老为晚辈遮风挡雨,此恩莫大也。且恩师年迈,又有伤在身,晚辈稍有成就便弃其不顾,是猪狗不如也。有负前辈美意,晚辈有罪。“
玉隐真人只是静静地听着,眼中有欣赏,有悲伤,更有种种难明的情绪隐藏。他盯了林清源良久,方才转移目光,打量了林清月几眼,终是摇了摇头道:“良才难得,此女却是无法传我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