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的生意渐渐兴隆,谢白那边儿也来了生意,我这处人手不够,赵谨听闻后,背着赵仲秋来我店里打临时工,他来我这儿,可不是为了挣钱,是来看小秀的。
那天傍晚下雨,我把唯一的雨伞给了他们,对于赵谨我只能帮到这儿了,青男涩女共在一个雨伞下,眉来眼去的机会多了去。
他们走前,我佯装进屋拿雨伞,等人一走,我脱下外套挡在头顶一路小跑着回家,我在泥泞的路上不慎踩到了一颗青苔石,瞬间摔得趴在地上,膝盖上的疼缓缓而来,我一时疼得起不来,疼得眼角生泪。
头上突然没了雨,我顺着那双黑色的皮鞋抬头往上看,有一把黄油伞撑在我的头上,撑伞的男人从上而下的注视我,他的气度沉着内敛,一身整洁的西装逐渐被雨水打湿,杜若笙的风貌素来那般优雅从容,他的声音于我来说像久违的甘露,“无能为力的时候,就学着爬起来罢,掉了眼泪,路还是得走。”
他总是这样,像个启明灯来教会我事情,而不是宠溺的帮我。他来找我了,可我并没有欣喜之感,我狼狈一笑,从泥泞的地上站了起来。
我越过杜若笙要离去,他走上来替我撑伞,他与我并肩而走,并从西服里搜出了那张我签字画押过的纸,杜若笙一脸严肃,一字一顿道:“你违约了。”
我轻轻推开他的黄油伞,态度疏离:“是,我这等三教九流之辈骗了杜公子,有什么好意外的?我本就是无赖之人,我利用了你,真是抱歉,我想平静的生活,也已适应了,望您不要再来打扰我,您就当把心肝儿喂给了狗吃。”
我加快步伐往回家的路上走,杜若笙强硬一扯,生生将我拽回了他身边,他立时扣住我的手,那双深邃的眼里充满了无奈,他叹惜道:“傻瓜,想要逃婚吗?”
我试图去掰开他的手,力气不如人,只能作罢。我淡淡道:“我不做二夫人,不做你们的第三个人,三爷,你应该比谁都明白,三个人不好过,你娘的例子你难道忘了吗?”
杜若笙嘴边勾起意味深长的笑,他靠过来慢慢将我搂紧,用鼻尖轻点我的鼻子,“二夫人?我的婚姻里没有二夫人。”
我继续抵抗杜若笙,他的手臂收得甚紧,他的身躯如今总算温热了点,与我贴在一起,有别样的滋味儿,我真是没法抗拒杜三爷那温暖的怀抱,随之我挣扎的幅度也越来越没力,但我心底明白,我不能沉溺,不能回去。
我浮躁的心变得镇定,我刚想使劲儿,便听杜若笙用蛊惑的嗓音,醇厚风趣道:“我想明媒正娶你,你不答应吗?我的未婚妻跟着人家跑了,我便想将就一点,吃回头草跟你过过小日子。”
我愕然抬眸,“沈斯如...跑了?什么意思?”
杜若笙把带进他的车里避雨,准确的说,我是被他强制塞进来的。他那双清眉一挑,明白地说道:“沈斯如心许杜若席,只是她原先没搞明白,订婚那一日,我们三人直接了一点,杜若席顶上我的位置,我没去参与,事已成,两个当事人都愿意,长辈们也无话可说,你再不回去,我父亲又给我塞个未婚妻来,折腾的很是费精力呢。”
“还能这样?”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慢慢又低叹道:“没有沈斯如,我也不能被你父亲接受。”
杜若笙目光一沉,他死死地盯着我,那双眼里仿佛有燃烧而动的小火苗,烧得我不敢与他对视,似乎见我怕他,他的目光就柔和了一些,只听他低不可闻地叹息道:“相信我一回,就这么困难吗?我会让他点头答应让你进门的。”
我坦诚道:“我收了你父亲的钱。”
“那有什么,你想要钱,杜家的江山我都给你。”
“你不觉得我市侩,俗气吗?”
“不管你是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我头脑混乱的考虑时,杜若笙便悠悠地吩咐阿正开车回城,我急切道:“就算要回去,三爷好歹让我跟谢白说一声吧?!”
他态度从容地揽住我的肩膀,动作轻缓,姿态悠闲,“你以为我与你一样冒失吗?我已经派了人,给他送信去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用一种看猪的目光看着我,失笑道:“谢白都大搬家了,你说我怎么找到的?就算不是他,找你的线索有多种,你在夜巴黎消失,当天只有一辆车从巷子里出来,聂荣的车舒服吗?想不到当初让他欠你一个人情,你却用来逃跑,我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他将我说的无地自容,我别过头不看他,身上忽然多了一件热乎乎的外套,他的身上仍然穿着湿湿的西服,我疑惑道:“哪里来的,这么热。”
杜若笙指了一下前方开车的阿正,撇撇嘴,有些嫌弃,“要不是怕你冷着,别的男人的衣服,我不会往你身上套。”
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声音浑厚温和,“睡吧。”
我慢慢地靠过去,手臂上多了一只大手,他轻拍我的肩侧,温柔地哄我入睡。
回到紫荆园的时候,这栋小洋房里的花园已焕然一新,除了紫荆灌木丛,原先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全部被移除了,现在已种满了黄玫瑰和白玫瑰,花园里一半白,一半黄,他说这座园子以后叫玫瑰园。
玫瑰特有的香气充斥在空气中,暖风拂动,两边的玫瑰左右摇摆,含苞欲放的模样像极了羞涩的少女。
放眼望去,典雅又重重叠叠的玫瑰花海,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杜若笙从背后握住我的手,轻浅地笑,“喜欢吗?我种了很久。”
我将眼泪逼回眼眶里,乍然转身抱住了他,我低缓地说,“杜若笙,我要嫁给你,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嫁了,只是从不敢奢望。”
回应我的是他的笑声,富有磁性而又温柔的笑声不断从他喉咙里发出来,让人温暖不已。
一座玫瑰园俘虏了我。
他原先光滑的两只手已经不光滑了,隐约的还能看见被玫瑰刺扎过的小孔,仔细的瞧,小孔占满了他的指尖,已经结痂了。
我看着他满是伤的手,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了,他好笑的帮我擦泪,平平淡淡地说,不疼的。
我傻乎乎地说,我疼。
第三日,谢白寄了一封信来,不同于以往的唠叨话,信上只有简洁的几个字:珍重,愿你一世安好,若想归家,我在。
我看着信,对谢白感到有一点歉意,我总是阴差阳错的扔下了他。此时门外敲门声响起,张妈匆匆的去开门,来人是白曼薇。
她如今的打扮像极了良家妇女,一身浅色的棉布裙,妆容素淡,让人惊讶的是,她穿了一双平底鞋,我从未见过她穿平底鞋。
白曼薇比较淑女地坐到我身边,她启口道:“其实你之前离开上海滩的决定,给了我一个启示,你走后不久,我和许清河分开了,现在和聂荣在一起,进沈家的事我也不强求,一切顺其自然吧。”
我对着白曼薇左看右看,那张脸依旧千娇百媚,却没了勾人之感。我调侃道:“你这是要从良了?”
白曼薇瞄了我一眼,苦恼地纠结道:“可是...许清河说要等我回心转意。”
我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对于聂先生和许清河两个人你应该比我更熟悉,你要去考虑你的未来,慎重的决定,到底选谁才是最适合你的。”
白曼薇微微颔首,“感情上或许我偏于许清河,理智上我想留在聂荣身边。”
后来,白曼薇选择了聂荣,她说,她想要在生活中理智一点,她下半生如果还要对上庞大的许家,那太累了。
许清河看来是真的爱上了白曼薇,他甚至低声下气的来求我,请求我帮他说情,这个忙我没有帮,我明确地告诉许清河,白曼薇的决定看似是伤心,实则是为了将来的平稳而作考虑。
白曼薇的后半生有了着落,很快便轮到了我。
杜若笙请来了张将军和庄岫玉让他们收我当义女。张将军在杜筠徵那边儿说情,庄岫玉又称我是她的亲侄女儿,我当天就被杜若笙安排在杜氏庄园里拜义父义母。
我亲娘庄岫玉和亲爹赵仲秋都成了我的义母义父,这让我的心底一时有些不平衡,但这已经是两全的法子,我还不知足个甚?
张将军和庄岫玉委婉的替我们说情,杜若笙坚持只娶我一人。杜筠徵全程不喜不怒,最后他看了看杜若笙,又看了看我,唉声叹气道:“罢了,罢了,你们的事自己做主,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没用了。”
杜若笙和我相视而笑,比起大富大贵的小姐,汪佩虹很愿意我嫁给杜若笙,她表面上待我倒是和和气气的。
杜若霖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实足的一个草包,除了会说风凉话,什么事儿都做不成,他已经彻彻底底的被杜若笙给压死了。
我和杜若笙办婚事之前,庄岫玉对我说过,她生平最对得起自己,却对不住周围的人。这次,她求了将军收我做义女,已算仁至义尽。
成亲的那一日,我邀请了赵仲秋和玉箐师母来,赵谨要念书,很遗憾来不了,不过他写了一封贺信拖赵仲秋带给我。
拜堂成亲的那会儿,我总会瞟瞟庄岫玉和赵仲秋这对旧情人,我头上的红布很薄,因此勉强看得见外面,庄岫玉不经意的会去瞧赵仲秋,她的眼神说不清道不明,我看的朦胧不清。
而赵仲秋只是一脸慈爱的看着我,除开我,他其余的视线都在玉箐师母身上。
我邀请了谢白,他好像没有来。
我被喜娘送去正房后,外界的喧嚣和吵闹都被隔绝了,等待的脖子酸痛,杜若笙才来喜房之内,他满身的酒气,步伐有些虚浮。
杜若笙慢条斯理的挑起我头上的红布,我相继看清了他的容颜,他一袭朱红的喜服,明朗庄重,他似乎有点醉,但那双黑眸很深谙,不像是醉酒的人。
我们互相对视了许久,他牵起我的手去圆桌边喝合卺酒,然后他搜出了我们的合法结婚证,一张底黄色的证纸被他摊在了桌上,他珍惜地念道:“三生石上注良缘,恩爱夫妻彩线牵。海誓山盟皆缱绻,相亲相敬乐绵绵。”
杜若笙握着我的手,笑颜翩若惊鸿:“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凑八音,歌九和,十全无缺羡鸾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