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早晨,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凑在昌荣的耳朵边悄声说,男人的蛋蛋是不是一男一女,孩子的性别跟精子从哪个蛋蛋出来有关。这个问题太严肃了,昌荣把这话告诉了班里的一个女生,这名女生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以及人生观的颠覆。问题在女生中间传开,引起不小的震动。昌荣暗自得意,这帮女生其实都已经不小了,如果在我们祖母那个年代,早就该当孩子的妈了,只不过新社会不允许她们现在结婚生子而已。
昌荣提出的这个问题一定是这帮女生感兴趣的,会激发出她们丰富的想象。但就在这时,他接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请问你是从你爸的哪个蛋蛋里出来的?昌荣的脸涨得通红。从字体看,很娟秀,像是出自女生之手。“谁这么无耻?”他吼叫起来。没有人站出来承认,但女生们却窃笑起来。他有些慌了,这帮女生要是联合起来,搞不好会把这件事捅到校长那里。这绝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昌荣决定不再说话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任凭这帮女生怎么羞辱,绝不昂首挺胸。
这种气氛一直蔓延至生物课上,有人站起来指责:“这种问题是你这种年龄的人应该探讨的吗?你才多大啊,脑子里就有这种邪恶的想法,可悲。”非常时期,即使不被钉在本学校的耻辱柱上,受到点名也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
昌荣低着头翻作业本,装作没听见。祖大佑将手伸进裤裆里,疑惑地说:“我真没感觉到,这有科学依据吗?”
课堂上鸦雀无声,女生们继续保持着面部的严肃表情。生物老师没有把昌荣请出课堂已经算是对他法外开恩了,换作任何一个老师,哪怕最受同学们欢迎的清纯可人的英语老师,怕也难以做到这一点。
几乎所有女生都装出一副对上一堂课漠不关心的样子,但她们的内心并不平静。她们有意避开昌荣,那是因为他当着她们的面大胆地提到某个词。那个词代表的是一种羞耻,当然也代表着一种勇气。
昌荣提的那个问题使每一个人的心灵都受到震颤,课堂气氛变得十分怪异。
突然有人冒出一句:“女人生出什么样的孩子并不取决于蛋,而取决于精子的染色体。”
生物老师握着粉笔的手正在黑板上像一只跳羚一样快速行进,似乎正被一只狮子追赶。她的手突然停下来,粉笔断成半截落在地上。她回过头来问:“谁说话?”
昌荣将头转向附近的祖大佑。于是在他的带动下,所有人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祖大佑。
祖大佑有口难辩:“不是我说的。”
但已经由不得他了,只听得生物老师严厉地冲他吼叫:“请你出去,你不用上课了。”
下课后,祖大佑最后一个从教室里出来,裤裆被顶得老高,老远就看见那里不同凡响,像地壳运动之后突然漂至地中海的一块陆地,隆起一座旖旎的山峰。有些女生已经从厕所归来,迎面和祖大佑在走廊里相遇,女生的脸皮总是相对薄一些,猛然发现,目光躲闪着。往日见到老鼠都要尖叫出声的女生们此刻却没有发出任何异常的声音。那绝对是惊魂一现,祖大佑挺着一架机关枪在路口,女生们想绕都绕不过去,只得一个接一个地快速通过。
有人站在附近乐得嘴直抽,说:“虚伪!多么美好的事物,为什么要把它想得那么龌龊呢?”
我也有些疑惑,这究竟是虚伪、胆怯还是罪恶?男生、女生们有些已经成年了,大部分都处在成年的边缘,等待着进入这个门槛。她们为什么看到有异于自身的某些事物会表现出紧张和惊慌?甚至觉得羞愧和可耻?
祖大佑一直是很诚实的,对校长很忠心,就像一个人的长相一样,这是爹妈给的,他无法改变。祖大佑生理上出现的小动作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幸好有衣服挡着,如果生活在远古的草莽时代,岂不更遭那些妙龄女子的怨恨和嫌弃。我们能想到并化解的问题发生在祖大佑身上却总是捉襟见肘,成为难题。
上课铃声响起时,祖大佑最后一个慌慌张张地从厕所里赶回来,像是刚刚走完二万五千里长征似的,嘴里喘着粗气,这会儿他的身体已趋于平静,但他却永远都是那么颓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节课是地理课,讲的是地壳板块运动。地理老师在黑板上写下这几个字时,突然提问:“什么叫地壳板块运动?”有人回答:“这个问题让祖同学来回答比较合适。”地理老师表示不理解:“为什么是祖同学而不是你?”
人的身体就是一个小星球,地壳运动时有发生。关于此类,在本校曾风靡一时,传为佳话。每一次上地理课,同学们都希望在回答问题时能叫到祖大佑,而当祖大佑步履艰难地从座位上走出来时,几乎所有的女生都会把头低下,目光躲闪,尽可能地回避。
祖大佑那里似乎天生就与众不同,每每以横扫千军之势招摇过市,时时提醒众人:请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