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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故园芜已平?(1)

若论这未央城里,花朝的朋友有几个?他粗略一算,五个手指足矣。

“花公子。”

……

不知何时起,他竟如此出名了,每走一步,都有人对他抱拳作揖的。

起先他倒还有所回敬,如今这样,倒也无心理会了。

他撇头,靠着执陵的耳边,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来了这么久都没有人理会,不过一趟凤凰台,何以至此呢。

执陵掰着他的头,瞥向另一边,道:“看看那里。”

花朝扭头,笑容已敛,长叹了口气,道:“福兮祸之所依。”

他快步走进人群前,恻恻一笑,俯首道:“阁下是宫里的?”

这是句废话,花朝心里清楚,只是看那整齐划一的皇族所属卫队的规格,已经不言自明。

领头的卫队长一身凛然的黄金甲,握拳施礼,毫不含糊,道:“请公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左右将花朝高高架起,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能不能说句话?”花朝脚不沾地的挣扎着,毕竟那么多人看着。

“公子请说。”

左右停了脚步,花朝依旧是架起的。他吞了吞口水,示意左右将他转个方向,道:“将军要找的公子,确定是我么?”

这一问,所有人都疑惑了。

“阁下难道不是花朝花公子?”卫队长年纪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并不算世故圆滑。吩咐左右松了手,目光上下打量着花朝,道:“听说花公子身边有位红衣……”他快步走到执陵跟前,依旧打量着,道:“难不成这红衣才是花公子?”

他的目光看着花朝,寻求着答案。

花朝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是有些不安地看着执陵。

他又走到执陵跟前,郑重其事,道:“阁下难道是花朝花公子?”

执陵不言不语,只是默默绕过他,走到了花朝跟前,甚是严肃。

花朝心中暗暗窃喜,眼下这些人怕是要遭殃了。同情的一记目光,埋下了头。

“将军该放了他。”执陵压着嗓子,依旧难掩颤抖。

“那二位谁是花朝花公子?”他再次回到二人之间,来回打量着。

他并没听说,花朝是个带面具的人,却也没听说花朝是个任人摆布的人。他出门前,应该打听一下的,至少刚才不该空等。

“将军要请的是我二人中的哪一位?”花朝偷笑着,挺直了腰板。

“难不成二位公子都叫花朝么?”他求助地看着周围的人,却发现他目之所及,围观议论的瞬间闭上了嘴。

他们都怕他。

未央城里,黄金甲卫是皇宫禁卫,而他们出动,往往是凶险难料。

活着不易,他们并不想惹上麻烦。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手下副将禁不住道。

怎么办?

他一时没了主意,苦笑着,道:“将二位公子一起请了吧。”

禁卫们愣了愣,引着执陵和花朝走到了一架马车前,道:“二位公子请吧。”

话虽听着客气,内里透着的明显的倨傲不屑。

这不怪他们。

花朝和执陵是从偏远之地而来,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自然难入“贵人”之眼。

花朝自嘲地笑着,提着衣衫上了马车,回头看着偌大的若水生花客栈,脑中闪现一丝慌乱。

“怎么了?”执陵在对面坐下,敏锐且伶俐地使了个眼神。

四下皆是耳目,一言一行须要谨慎。

花朝随着马车的起步,颠簸了一下,摇摇头,道:“没事。”

似乎这城里的人都噤声了般,所到之处,皆是鸦雀无声。

想来皇宫不是个好地方,花朝又禁不住揉揉鼻子,他还是忍住了要出的喷嚏。

马车骤然而止行。

一阵沉默后,有人探手掀开了布幔。

花朝跟着执陵一前一后的来到了一处高墙下。

紧闭高耸的拱门下,走出了一行十三人,看装束不是武将,看姿态也不是文臣。他就是皇宫内侍总管苟于世苟公公,皇帝身边一等红人。

“苟公公。”

卫队长甲胄以拜,便带着他的甲卫自行离开。

苟于世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全然不是刚才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他向二人作揖让道,道:“二位公子请吧。”

声音尖锐刺耳。

花朝禁不住鸡皮疙瘩一地,还是认真地回了礼。

九曲十八弯的路线,皇宫就是个巨大的迷宫。

花朝亦步亦趋的跟着,额头渗出了几颗晶莹的汗珠。

“敢问公公,这是要带我们二人去往何处?”花朝道。

此时长廊两边的花开正盛,他却不曾看过一眼。

苟于世余光看向花朝,轻蔑地笑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阴阳怪气道:“皇宫最见不得好奇心。”

“哦。”花朝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道:“是我失言了,公公莫怪。”

苟于世嘴唇上下抖动着,似笑非笑道:“公子客气了,杂家就是个奴才。”

花朝看了执陵一眼,道:“我们二人来自乡野,蝼蚁一般的人,公公如此说,我们又该当如何呢?”

苟于世良久沉默后,指着一处宫殿,道:“二位且等片刻,杂家去回禀一声。”

花朝看着四周高耸的红墙,道:“我们何时如此出名了的?”

先是凤凰台,后有殿下,如今这般,怕是要见皇帝了。

执陵抬头看着天空,阴云密布。

“花朝花公子,请吧。”苟于世有些气喘地道。

花朝下意识地迈开了脚步,才发现苟于世并没有指向他和执陵的任一方,只是远远地对着空地拱手相请而已。

此时苟于世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引着花朝便往宫殿走。

花朝回头看着执陵,脚下的步子却也无法停止,道:“那……”

苟于世精明地道:“会有人带这位公子去偏殿稍作休息的。”

“是么?”花朝闷着头,双腿犹如千金重。

宫殿里富丽堂皇,琳琅满目,雕栏画栋,鬼斧天工。

“人到了。”苟于世隔着冰玉垂幔,异常谦卑地道。

内殿一阵稀疏的声响后,一个雄浑厚重的声音淡淡道:“进来吧。”

花朝看着苟于世,苟于世轻手地掀起玉幔一角,珠玉在侧,依旧清脆灵动。

花朝整了整衣衫,并不畏惧。

“妳就是花朝?”

那人一身宽松滚龙银白色长衫,背身而立。

花朝恭敬地道:“是。”

他徐徐转过身,打量着花朝,道:“夜城来的?”

花朝道:“是。”

“难怪?!”他招招手,示意花朝靠近一点,道:“妳可知我是谁?”

花朝还没开口,苟于世奉着茶水而至,看到花朝,正色提点道:“见到圣上,为何不跪?”

花朝正犹豫着该如何回答,苟于世已经跪在了地上。他抿着嘴,低着头,身子不知道由于紧张还是体弱颤抖着。

“他不跪,是妳这个奴才没教好规矩。”他语气平缓,更显丰神俊朗。

“圣上说的是,奴才知道错了。”苟于世重重一拜,道:“还请圣上恕罪。”

他瞄了苟于世一眼,道:“妳且下去吧。”

苟于世一刹那的迟疑。

“怎么?”他正坐着,看着苟于世的头顶,已经些许白发斑斑,道:“要朕扶么?”

“啊!”苟于世大惊失色,忙麻利地起身,道:“奴才告退。”

他继而看着花朝,道:“妳怕我?”

虽然知道他是明知故问,花朝还是强装镇定道:“圣上威严,自然敬畏。”

他突然大笑着,指了指火炉旁的锦绣蒲团,道:“坐吧。”

花朝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摇着手里的一串香珠,笑道:“我平时可是很温柔的。”

花朝将信将疑,随圣上平时如何,他以后都不打算来了。

炭火噼噼啪啪作响,花朝僵硬的四肢,舒缓了些。

“妳家里还有什么人?”圣上随意地翻着一本经书,是不是皱眉,道:“他们如今都在何处?”

花朝道:“有爷爷和姐姐。”至于在何处,他也不知道。

“爹娘呢?”他侧身对着花朝,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知道。”花朝道。

他突然放下书,走到炉火前,火星四溅,却都避开了他。

“妳真该和祐儿见见。”他看着僵直的花朝的脊背,若有所思。

“不知圣上今日召见,所谓何事?”花朝怕说多错多,直奔主题道。

这次倒是圣上惊讶了,他似笑非笑的递给花朝一杯茶水,道:“就是想见见妳,不行么?”

花朝侧身而立,拱手深拜,道:“万万不敢。”

整个白泽都是他的,花朝有什么资格拒绝。

“没事去凤凰台走走,那儿风景不错。”他望着炉火,幽幽开口道。

该不该的都做了,花朝都做了,他看着眼前的圣上,有些不安。

“殿下来了。”苟于世再次回来,已经看不到刚才的囧样。

花朝忙道:“那花朝先行告退。”

圣上看着花朝,摆摆手,道:“罢了,下次再让妳们见吧。”

他慵懒地侧卧在桌榻上,对苟于世,道:“送他们回去。”

苟于世领着花朝刚到门前,就发现远远有一抹紫金色的光迎面而来。

来不及多想,花朝拉着执陵就走,完全忘记了身后的苟于世。

直到出了宫殿的院门,花朝才稍稍松气。

苟于世气喘吁吁地紧追着,道:“奴才送二位到宫门前。”

花朝道:“公公辛苦了,宫门就在眼前了,我们自己走就是。”

苟于世道:“妳们且送二位公子到宫门,交给宫门口的黄金甲卫。”

小公公们领了命,一刻不耽误地带着二人再次回到了来时的宫门前,向守门的卫队交代了些什么,便自行离开了。

“请吧。”

同一辆马车,花朝和执陵一路无话。回程的所到的街道巷口,依旧沉寂一片,仿若噤声了一般。

“公子,妳可回来了?”

马车再若水生花客栈门前停下,墨白便自行掀开了布幔。

“可是有什么事?”

脚踩在的这片土地,让他重新活了过来。

“没什么事。”墨白摇摇头,扶着花朝,道:“就是担心。”

“公子。”

容洛似乎刚从别处会来,从马车的另一边走了过来,样子有些疲累。

“嗯。”执陵看着他点点头,道:“我没事。”

“二位既然已经到了,我们便告退了。”

花朝道:“几位一路辛苦。”拍了拍墨白的胸口,腹语着,“银子。”

摩拜不情愿地掏出一锭银子。

花朝掂量着分量,道:“再拿点。”

墨白紧握着钱袋,道:“我没有多少了。”将另一锭银子交给花朝,索性将钱袋放进了铁生的衣物里。

花朝客气地将银钱偷偷地塞到了领队人的腰带里,道:“诸位辛苦,一点吃茶钱。”

他抿了抿嘴,四下观察了下,便带着人离开了。

“妳是不是又惹了什么事?”

人刚走不远,墨白就迫不及待地问罪起来。

“我哪有?”

花朝一脸的无辜,这次真的不怪他。

“公子。”

容洛直到围观的人潮散开,才再次靠近。

“真的不怪我。”

花朝芒刺在背,痴痴地笑着。

“容洛。”大抵是执陵发现了,他将披风放到容洛手里,道:“妳且先去休息吧。”

容洛自然明白,除了狠狠瞪了一眼花朝,并没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这次皇宫也见识了,真是不自在。”

花朝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直直地看着床榻上的纱帐穗。

“知道还敢说。”墨白一边帮他擦洗手脚,一边揶揄道。

“这是我能决定的事么?”花朝白了他一眼,道:“看那气势,若我们不去,妳觉得此时妳的脑袋一定会在原位么?”

墨白清洗着棉麻帕子,道:“我只知道以后会不会在原位,不好说了。”

花朝脚尖踢起,甩出了一阵酸雨。

“公子。”墨白委屈地擦着那满脸的洗脚水,道:“我不是怕死,就是担心妳。”

他重重叹了口气,衬着喧闹的人声,尤其刺耳。

花朝看着墨白端着水离开,禁不住也叹了口气。

是非之地多是非,以后只怕还有更多的不确定。

“公子,这是又要去了么?”

执陵还未开门,门外的容洛先开了口。已经是三更的夜,他不是唯一没睡的那一个。

执陵轻轻打开房门,动作轻飘,看向月光下的长影,并没有吃惊。

“这样下去,会怎样?公子知道么?”容洛看着他的背影,提高了声音,道:“到时候就不怕他难过么?”

难过?!

执陵从没有怀疑过,可眼下活着,才是王道。

他缓缓停下脚步,看着墙上自己的影子,道:“妳该休息的。”

“这世间没有公子,她真的能好么?”容洛劝不住他,说完边隐入了夜色里。

执陵回头看着拐角处,并未犹豫,迈开了脚步,推开了另一个房间的门。

花朝睡的很香,呼吸平顺。此时的他看起来乖巧的犹如初生的婴儿。

执陵轻轻地帮他盖着被子,眼神里仿若深海里的星星,明亮且有光芒。

花朝突然的一个翻身,将执陵那只还未及收回的手抓到了胸口。

执陵无奈地看着花朝,身却半弯着,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指送进了嘴里。

看来是梦到什么好吃的了,执陵只得相陪。

夜里墨白来了几次,除了第一次的惊讶,他已经习惯了。

“公子去休息吧。”实在是看不下去,已经几个时辰了,执陵竟然姿势都没换一个。墨白将案上的烛火举着,靠近了床头,道:“我家公子夜里抱住的东西,很难有逃脱的机会。”

执陵的手此时变成了枕头,被侧睡的花朝重重的压在了脸颊下。

“无妨。难得睡的这么安稳。”执陵道。

墨白看着即将到来的一天,道:“不过公子深夜在此,可是有什么事么?”

白天的事,墨白不甚明白。他问花朝,花朝竟告诉他,忘了。

执陵微一愣神,道:“就是睡不着,出来走走。”

墨白道:“那看来公子足足走了一夜了。”

花朝睡前来的话,可不就是一整夜了么。

执陵道:“我来时朝儿已经睡了,想着帮他盖下被子的……”

墨白道:“结果却困在这里了吧?”

执陵道:“是吖。我也没想到会……”

墨白叹了口气,“他若是害怕了,就会要手里握着点东西,才能睡的安稳。”他瞄了执陵一眼,欣慰道:“今晚要不是公子在,他一定又是噩梦连连。”

执陵不解,“朝儿总是噩梦么?”

他见过几次,以为只是现在如此。

夜空透着一丝白光,透过窗户。

墨白熄灭了手里的烛火,道:“他怕黑,房里总要留盏灯。幼时有一次,因为狂风骤雨,房内的灯火不慎熄灭后未及点燃,他夜里醒来,眼睛差点渗出血来。”墨白把烛台放到案上,听到窗外已有人声。“从那以后不到卯时,灯绝不许灭。”

执陵实在难以想象,幼时的花朝到底是害怕什么,而今夜的花朝又再梦着什么。

花朝突然松开了执陵的手,直接滚到了床榻里面,背对着二人。

执陵收回了的手,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仿若脱离了他的身体。

墨白摇摇头道:“神奇吧?”

执陵不语,活动着骨节,终于坐直了身子。

墨白指着窗子,“天亮的同时,他会放开手里的一切,翻个滚接着睡。”

执陵抿嘴笑了笑,起身时,由于身体僵硬,踉跄了下。

墨白忙扶上去,“公子没事吧?”

执陵伸展下身子,“没事。”

大抵是腿脚麻木了。

“我且回房了。”执陵走到门前,又回头看了看床榻上的花朝。“妳也休息一下吧,大抵还要再睡一会的。”

墨白本想着到椅子上眯一会儿,脚下一滑,直接打翻了案上的砚台。

刺耳的声音,惊醒了花朝。

他一跃而起,指着墨白劈头盖脸一通梦话,良久才睁开了眼睛。

“醒了?”墨白此时不仅清理完了墨汁,还端来了洗漱的温水。

花朝看着墨白,疑惑地揉着眼睛,“刚才是誰?”

墨白否认道:“做梦的吧。”

花朝盯着床榻上的东西,“执陵来过了?”

墨白想也不想,“没有吧?这么早来,妳也不会醒。”

花朝将骨笛拿在手里,来回轻抚着,“这是谁的?妳且说说看。”

墨白正在挑选衣服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那笛子,放眼望去,只能是一个人的。

墨白镇定了些,“那应该是来过的。”他将一套墨色的衣衫放到花朝的手边,递上了温水泡过的帕子。

花朝沉静了一会儿,穿戴整齐后,走出了房间。

倾暮,是执陵不离身的宝贝,他得赶紧送回去,否则执陵该心急了。

平素这个时辰,执陵的房门都是开着的。今日竟然是紧闭的,花朝在门口来回踱步,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怎么不进来?”隔着房门的声音有些发闷。

花朝推开门,执陵正坐在窗边的侧榻上闭目养神,看着十分疲累。

“我来送倾暮的。”花朝将骨笛递给执陵,好奇地道:“这怎么会在我房间的?”

而且还是在他的床榻之上。

执陵缓缓调整着呼吸,依旧闭着眼睛,道:“昨夜落下的。”

花朝道:“我怎么不知道?”

执陵看了花朝一眼,随即又闭目,道:“那是朝儿睡的很香。”

“我睡着了?”花朝指着自己的心口,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吖?”

执陵翩然坐起,指着不远处的桌子,“水。”

花朝忙倒了水,疑惑道:“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执陵看着茶水的热气袅袅升起,轻轻吹着,道:“接下来朝儿有何打算?”

花朝道:“我想见见阿爷和阿姐,不知道可不可以?”

执陵喝了一口,茶水泡的久了,有点苦涩。他把杯子轻轻放到了一旁的小茶几上,点了点头,道:“可以。”

花朝怔怔地呆站在原地,他一直以为执陵不会同意的。

执陵道:“朝儿想什么时候见?”

花朝想了想,道:“要不今日如何?”

执陵从榻上起身,走到了门前,背手而立,道:“那就今日吧。”

花朝欣喜若狂,抓着执陵的手臂一通乱甩,眼睛里的泪水浸润。

执陵不多言,只是提醒道:“朝儿不收拾一下么?”

花朝道:“收拾?是要收拾的。”

他不仅要收拾一下,还有好多东西要准备。

“那一会儿见吧。”花朝迈着轻快的步子,瞬移般消失在执陵眼前。

“花公子这是怎么了?”容洛放下新茶,想起刚才在廊上看到的一幕。

执陵道:“一会儿要出去一趟,妳且留下吧。”

容洛道:“又要出去么?”

昨天的事还不知道会怎样,他很担心。

新茶入口,梅香醇厚。

执陵道:“这次我会带上南隐。”

容洛并不能反对,他对执陵如父如师,执陵的话他奉若圭臬。

“确定要我也去?”南隐此时侧挂在窗框上,他就没有不能睡的地方。

执陵轻轻地“嗯”了一声,将一件新做的衣衫扔到了他的身上。“快收拾一下,满身的酒气。”

南隐只一抬手,衣服穿戴整齐,看起来还不错。“要不是为了小花朝,我可不乐意受这拘束。”

花朝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他催着墨白准备好了东西,便连楼梯都不愿意爬了,直接在大堂里,道:“我们出发吧!”

声音不说响彻云霄,也是凭空一声惊雷。

南隐堵着耳朵,不情愿地被执陵推着下了楼。

“这么多东西,小花朝要搬家呢。”

南隐差点惊掉了下巴,马车上几乎堆满了东西,就连车内也是少有余地。

执陵拍了拍南隐的肩膀,道:“少言,有时候是种福气。”

南隐逗趣道:“小花朝,他欺负我,妳怎么不管管?”

马车平稳地走在街上,花朝此时哪里在意这些。他满脑子都在想着见面后的种种,以及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唉。”南隐叹了口气,看着执陵,道:“我们被抛弃了。”

执陵道:“被抛弃的人是妳。”

南隐“嘁”了一声,半坐半睡地静坐着,听着车外越来越远的喧闹,道:“这是要到了吧?”

这里他来过,即使不看也清楚。

花朝掀开窗帘,道:“这就到了么?”

他目之所及,并没有看到一家一户,不禁疑惑。

执陵道:“此地路不好走,朝儿小心点。”

花朝点着头,心里期待着。

“到了。”南隐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马车顶上,此时他正醉在一川烟雨里。

到了门前,花朝犹豫了。

执陵温柔地看着花朝,“进去吧。”

花朝抑制不住的泪水划过了脸颊,“阿爷,阿姐……”

他飞奔着,满怀期待的。

“朝儿。”

是月末年的声音,他此时正从后院走来,脚步稍显蹒跚。

“阿爷。”花朝扑进他的怀里,哭成了泪人。“妳们去哪儿了?怎么也不回去?……”

月末年轻轻拍着花朝的后背,安抚着,“一下子这么多问题,阿爷该回答哪个呢?”

花朝眼泪鼻涕一把抓,扯着衣袖就是一通乱擦,道:“阿姐呢?”

平素里,月夕不等花朝开口,就已经在堵他嘴的路上。如今,他哭都哭累了,他那个姐姐竟然都没出现,这不太正常。

月末年看到执陵,眼神有些不安,当看到另一个人正在对他招手时,更是发怵。

“阿爷妳怎么了?”感觉到月末年身体的颤动,花朝扶着他坐下。

月末年惨白一笑,“夕儿此时应该在店里。”

花月府的声音不算庞大,但全国各地都有分店。

“哦。”花朝有些失落,来一次不容易,他不能久留。

“这些都是给阿爷的?”墨白来来回回的搬东西,月末年眼圈泛红。

“对吖。”花朝有些得意,“这都是给阿爷和阿姐的。”

为了这些,花朝可是差点让墨白搬走了客栈前的一条街。物不算多,却绝不重样。

四下观察了一下这宅子,清雅别致,“这可是阿爷的宅邸?”

月末年看了执陵一眼,笑着道:“自然是的。”

花朝跑到院门外,马车停在原地。他又远处望着,发现目之所及,十余丈之外虚无缥缈。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月末年道。

花朝完全没有刚才的兴致,他朝月末年摇摇头,“没事。”又走到了执陵身边,勾着手指示意执陵低一些,小声在耳边道:“这里好奇怪,我刚才看了看,怎么什么都看不清呢?”

执陵道:“大抵是山中雾气蒙蒙,潮湿气重。”

花朝道:“是么?”他又抬头看着头上的房梁,“可它也在晃呢。”

执陵食指微分,一点星芒扯出一丝长线,勾在了房梁之上,“现在呢?”

花朝再次仔细检查了,疑惑地揉着脑袋,“难不成是我没睡好么?”

执陵还未及说话,月末年便道:“以后朝儿若是有什么需要,自去店铺调取即可。”

花朝拉着月末年的胳膊,撒娇道:“阿爷跟我走吧?”

月末年反握着花朝的手,道:“阿爷就不去了,妳那客栈人来人往,我若去了怕是不方便。”

花朝蹲在地上,头靠在月末年的膝盖上,道:“有什么不方便的?”

月末年干咳了一声,轻轻拍着花朝的背,像小时候那样。

花朝倒了水,道:“阿爷喝水。”

月末年喝了一口,看着院子里风吹起的落叶,“朝儿想想,来这未央城才多久,又都发生了什么。”

花朝恍然若失,低下了头。

在若水生花客栈确实不如此处安全,他和执陵也是算从皇宫死里逃生活下来的,断没有把月末年和月夕再次卷入的道理。

“那好吧。”花朝戳了戳手,看着手心里月牙形的红晕,“阿姐什么时候回来呢?”

月末年走到门前,道:“夕儿来的不多,今日大抵是见不到了。”

花朝道:“那下次我去店铺里寻她吧。”

月末年肩膀微颤,又咳嗽了一声,“时候不早了,朝儿该回去了。”

花朝嘟着嘴,“阿爷就不留我吃顿饭么?”他揉了揉肚子,“我饿了。”

月末年笑道:“那更要回去了。”

花朝道:“为什么?”

月末年指着天空,道:“城门关了,想吃什么都不可能了。”

花朝道:“阿爷不留我住下么?”

月末年郑重摇头,“不留。”

呃?!

这老头还是一样的说翻脸就翻脸,花朝满腹委屈的看着他,欲说还休。

月末年拍拍花朝的肩膀,哽咽着道:“快回去吧。”转身朝着执陵一拜,“朝儿就烦君多照顾了。”

执陵微微颔首,花朝看着他,他看着花朝淡淡一笑,“我会的。”

一滴泪滑落,花朝看着月末年关上了房门,而他被挡在了门外。

“阿爷……”花朝用力拍打着房门,“这是为什么……”

他声嘶力竭地呼喊,并没有得到回应。

执陵拉住花朝已经划破的指尖,些许心疼。

花朝眼泪泛滥,而月末年靠在床头,也是老泪纵横。他不得不这么做,绝情源于深爱。

花朝拉着执陵的胳膊,用力的摇晃着,“为什么阿爷这样对我?为什么……”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他一直以为自己渺小如尘,即使明天消失了也无关紧要。可为什么那么多人和事会奔着自己而来,让他仿佛穿上了枷锁,无力反抗。

“快走。”执陵点了花朝的睡穴,抱着他疾步而行。

墨白虽不知道原因,却也不敢迟疑。

当马车走出宅邸十丈远时,刚才摇摇欲坠的房屋已经沫入了迷雾里。

“这!”墨白不敢相信,他用力揉着自己的眼睛。

执陵看着怀里的花朝,只是淡淡地道:“走吧。”

墨白道:“阿爷没事吧?”

执陵温柔地握着花朝的手,他的手冰凉,昏睡的花朝禁不住皱了皱眉。

墨白掀开纱帘,再次道:“阿爷没事吧?”

执陵直直地看着墨白,道:“眼下什么最重要?”

墨白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公子最重要。”

执陵厉声道:“那还不快走?”

马车后犹如地陷了一般,巨响由远及近,扬起的尘灰仿若飓风。

身后的一切,都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洞里。

墨白手里的马鞭一刻不怠,可还是摆脱不了身后的追赶。

在马车陷入的瞬间,执陵抱着花朝,冲出了马车,用衣衫遮挡着尘灰,踏空而行。

墨白比不得执陵的修为,他已经倾尽了全力,勉强支撑着自己躲过随时到来的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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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邦妮的名字来源于一段爱情——电影《邦妮和克莱德》里面的男女强盗相视一笑,在阳光下身中167枪,倒地而亡。柏邦妮欣赏这样青春的爱情,便取了和女主人公一样的名字。这是一本讲述青春讲述美好的小书,那种清新、热烈、毫不妥协的年少体验,是邦妮自己也是我们莫大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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