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爱恨随心去（上）
“认识，一年多以前就认识。”牛文强走近林小梅说：“那天欧阳小惠和他父亲欧阳教授去我们学校做报告。那回还逗乐呢，小惠走了以后，我们同宿舍的人，都让方晓去买喜糖。”
林晓梅听了心里震了一下，急问：“什么喜糖？谁的喜糖？”
“小梅，其实呀我们是和方晓开了个玩笑。那天中午吃完午饭我和方晓在食堂门口，看见了教授的女儿，心想北京晚报的记者怎么在这？教授女儿看到方晓，大声叫着他的名，方晓也高声答应着跑过去，俩人嘀咕了几句，就朝校长室走去，那天下午，方晓很晚才去上课。所以那天，我们要哄哄方晓啦。”
牛文强笑着向小梅解释着，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解释的太多余，因为林晓梅一脸的严肃，一脸的心事。他转移话题问道：“晓梅，想什么呢？想着吃什么糖吗？”林小梅似乎也没听清牛文强问什么，答非所问的说：“没什么牛老师。”此时的林小梅，一脸的失落，她是个掩饰不住自己情绪的人。
林小梅的心似乎坠入无底的深渊，由于这个意外的插曲，她的脑海里被迫萦绕着许多关于方晓和欧阳小惠的以前的“故事”，来验证这个意外的插曲并非偶然。两年前，她刚上任校团支部宣传委员，一天欧阳小惠来找她要方晓的剧本《寒夜》，她的心里暗暗吃惊，欧阳小惠怎么会来要方晓的这个剧本呢？只是当时林小梅并没有深究细想，还是把那本《寒夜》找出来交给了欧阳小惠，还交代一句：“这是方晓的原稿，你看完后能及时送回来吧。”欧阳小惠答应，她的脸上写着喜悦，随即转身离开了……
从这以后，林小梅的脑海经常被方晓和欧阳小惠占据着，这种感觉让她痛苦不堪，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呢？
林小梅刚走进家门，母亲朝她念叨：“刚才你二姨来过了，说她村有一个当兵的，当兵时还是个连长，今年转业，到县城塑料厂当什么干部，说人长得也很虎势，要给你说说，等你，你老不来，她就走了……”
林晓梅听了并没说什么，默默的坐下。
母亲觉得有门，要在以前跟她说这种事，早就不耐烦了，老说自己的事不用别人操心，要么就说自己有意中人了，可几年过去了，也没见她的意中人出现过，这不让当妈的着急吗？这次看样子女儿动了心了，又念叨道：“你瞧咱村像你这样年纪的姑娘还有几个，都是孩子妈了，你的意中人也迟迟没现身，这次你二姨说的你可要好好考虑考虑。”
林小梅仍然没说话，她的母亲那里知道，林小梅根本没听进去她说了什么，她沉浸在痛苦的思索中不能自拔，眼前总是闪现着方晓和欧阳小惠，她的心悬如一丝。
她的心里起了妒忌和醋意，怎样才能把那个偎依在方晓胸前的欧阳小惠挤走呢？她恨她，她羡慕她，也恨自己总是那么拘谨，不如欧阳小惠的开朗大方，她甚至后悔连方晓的手指头都没碰过。林小梅又安慰自己，至少在欧阳小惠出现前，方晓是爱她的，因为那次她从方晓的办公室里跑出来时，分明听到方晓几乎哀求的声音喊她回来，他着急的声音都变了，但她不会回去，她怕自己由于委屈忍不住大哭，其实她何曾不想扑入他的怀中，痛快的哭一场呢，在他的怀里撒撒娇，可是她做不到，她从来就是最含蓄的林小梅。
第二天，林小梅似乎恢复了平静，默默地在办公桌前判着作业。方晓第一次来到她的办公室，方晓站在她面前语无伦次的解释道：“小梅，对不起，昨天欧阳小惠和我都不是故意的，不对，不是假装的，怎么说呢，像那样的举动，以前从没有过，真的，你相信我！”林小梅没有放下手中的笔，她在心里反驳着方晓：对不起！你们都爱过了，事已出了，再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不需要你假腥腥的给我解释！不是故意的，不是装的！难道是真情实意！难道你朝我说这话，就是来告诉我，你们真相爱！相信你，相信你什么？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事实！她猜到方晓会来向她解释的。但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要和方晓争执，她情愿自己看到的真的不是真的。
“小梅，真的，请你相信我的话，昨天的情景我都是出于无奈，是毫无准备的，是被动的……”
今天，你是出于无耐，还是无准备，被动的？你为什么总说这虚的，假的？不会来点真的！比如……你还要用我教吗？闭上你冠冕堂皇有味的嘴吧！林小梅有些恫怒的冷眼望着方晓“你不必解释了，真的，昨天我也是无意中看到的，我想找宋老师的，其实我什么也没多想。”真不知为什么，林小梅说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觉得无聊。
听了林小梅这几句的话，方晓又觉得自己有点自做多情，他有点尴尬的笑笑。林小梅依然强作镇静的还在继续判着作业，办公室里沉静了一会，林晓梅看也不看方晓一眼，说了一句：“咱们都好自为之吧。”
方晓看到林小梅如此冷漠，对自己置之不理的样子，让他不知怎么办，只好默默的转身离去。
林小梅的心里反倒起了波澜，她扔下笔，眼泪早已经涌出了眼眶，她趴在桌上抽泣着。她在开始恨自己，为什么说言不由衷的话，为什么骗自己，明明很在乎方晓，明明想得到方晓的安慰，明明想和他撒娇，向他哭向他闹，让方晓哄自己，用这种方式来赢回方晓的心，用这种方式来打败欧阳小惠，可是，这都是想象了，不能实现了。林小梅不知自己出于什么目的说出那样的话，也许是刺激方晓的心，看看他到底对自己是怎样的，也许是缓和和方晓之间的矛盾，总之，她的话是反话，她的话是气话。现在想起来，她的话中，让人隐隐感觉到，她和他似乎要分道扬镳了，林小梅只剩下无奈的叹息了。
母亲又来催林小梅了，母亲和林小梅说那个军人的事，林小梅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这第二天了，怎么第二天也得给媒人一个回话，说准了到底愿意不愿意见面？”
母亲眼巴巴望着女儿，林晓梅还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母亲极有耐力的等着她的回话。母亲这一次对女儿的表现已经很满足了，最起码，听说以后不立即反对，不说些这样那样的理由了。
母亲再一次劝慰她：“这事是得好考虑考虑，毕竟你要跟人家过一辈子，这一次千万别说年龄小了。你现在的年龄太不小了，咱村有好几个跟你一样的姑娘，孩子都满处跑了。”
小梅转过头望了母亲一眼，母亲赶忙说：“对了，咱不跟她们比，她们知道什么呀，可你这次也不许说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别那么死心眼，自力更生挺好的，可有外援不是更好吗？你那回说你心里有人了，有了男朋友，可这话都说三年多了。我怎么还没看见你那男朋友什么样，你这事可不能骗妈，骗我就如同骗自己，你要是真有了男朋友，明天就把他带来让妈看看，妈妈立马就跟你二姨说，你甭惦记我闺女了，我闺女早有男朋友了，小梅，你跟妈说实话，你外边是不是真有男朋友？”
母亲用关切探寻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林小梅，林小梅胸脯起伏，眉头微促，银牙狠狠地咬着下唇，她的内心正在与方晓做着彻底决裂！尽管决心已定，可缕缕情丝像网一样把她罩住，使她撕扯不开挣不出，她在留恋方晓秀慧闪烁的眼睛，俊气的脸庞，虽不魁梧但很男子汉的身躯，他那开朗动人的笑又在她耳边回响。他真的不爱我吗？真的一直都不爱我吗？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在何时何地，方晓对她有任何爱的表示，难道是自己的单相思，她从内心不相信这一点，他对她的眼神，他对她说话的语气，尤其是那天他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她更狠方晓，你说的那些话有什么用？你用实际行动自我表示一下，我不就知道你的真心了吗？我还等吗？我还痴痴地等他的爱吗？7年的时间了，他从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现在他身边又有了欧阳小惠，我如果在这么等下去会有什么结果？她的鼻子酸了，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她终于下了决心，向母亲说出了要去见见那个军人的话。
在白花花阳光的烘烤下，在尘烟弥漫中，那辆黄色公交车喘着粗气朝这边赶来。
车门打开，在售票员有气无力的招呼声中，方晓一步跨上了车。还没站稳，一股浓浓的酸臭气朝他袭来，他赶忙闭上嘴，屏住呼吸。“向后去，向后去！”售票员大声命令着，并用双手使劲的推着前面的胖青年，人们一下向后涌去。
方晓随着这一股拥挤一下插到了车的后面。正在他回头向两旁寻找空隙站稳身子的时候，他惊异的发现林小梅坐在了后排座上。在她身旁坐着一个身穿绿色军装的男青年。这个男青年的手摸着小梅的胳膊。小梅有男朋友了？那就是她的男朋友？方晓惊讶疑惑的看着他们。他的心一下被这无情物重重刺痛。他在流血，他全身战栗。他不想看他们。他不敢看他们。
“方老师，您坐这儿！”他在小学教过的一个学生起身热情地给他让座。他连谢谢也没顾的说，慌忙逃遁般地重重坐在了那个狭窄的座位上。
他木呆呆地望着窗外。窗外，无精打采的花像血一样洒在污浊的街道上。街道两旁高高矮矮的房舍开着门，敞着窗，一个个像怪物向他张着黑洞洞的大口。天边的云彩好像无数块从垃圾桶检出的破布，胡乱贴在死一般的天上。方晓隐隐感到，眼前的整个世界变了样，难道现实是如此可怕，自己的心竟又是如此脆弱。一个小小的林小梅，竟打碎了他心中美好的世界。虽然他不愿看不忍看，但他还是禁不住朝那个方向望去。不知什么时候林小梅和那个男人换了座位，男青年坐在外边，小梅坐在了里边。这样林晓梅和方晓只隔两个人，虽然他们之间只有两人之隔，可方晓真不想和林晓梅打招呼。
他早已收回了目光。这时，他的那个学生，他那只教了一年，这一年还是这个学生从高一年级留到他这个班上的。，虽然是个留级生，时隔几年后，他好像长大或玩世不恭了许多。他向方晓：“方老师我在上学时，我跟谁一座？”方晓笑了：“你自己都不记得和谁一座了？我怎么会记得你和谁一座。”那个学生傻傻笑着：“您想不起来了，在您班上学时我跟董文和一座，那小子挺哥们的。他一看我没来，听说我不念了，接着向我家跑了几趟，您不也来过我家吗？我那时真不想念了，家里属我大，我底下一个兄弟一个妹妹。再说，我学习也不行，学到什么时候也没用。”接着他又向方晓问起在学校时的一些琐事。方晓都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他听后真诚地赞扬方老师记忆力真好，都四五年了还记得那么清楚。
车子徐徐的向前挪动，车到站停住了。方晓故意落在后面，林小梅没和那个男人随着人流向前走。望着他们的背影，方晓奇怪的想，在这一个多小时的路上，林小梅和那个男青年一句话也没说。方晓虽不愿看到林小梅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可也舍不得放弃他们不看。
他默默地跟在他们后边，望着眼前魔幻般的两个身影，心里空荡荡的，麻木不仁的心胡乱猜疑着：她爱他吗？她爱这个长长的脸，小小的眼睛，只会傻笑不会说的他吗？她如果爱他，只见他馋馋地缠着她，而不是依偎在他身前。如果他们相爱，这么长长的路，这么好的条件，坐在车上俩人为什么不天南海北、山花乱坠地说说笑笑，开心的哄哄闹闹呢？她如果爱他，为什么下车后，当那个男人死乞白赖地拉着她的指头时，她为什么叫嚷着还要挣脱呢？最后还是挣脱了。如果她爱他，她会百般依顺的让他攥着，而且还会像其他相爱的男女一样，搭肩拢背的黏在一起了。她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怕吗？她怕谁呢？在这偌大县城的大街上，有几个认识林小梅的？她怕走在后边的我吗？她知道我在后面呢？方晓又在胡猜乱想地捣鼓着，猛然发现早已过了区教育局的那条街，便赶忙转过身向后面走去。
一连几天，林小梅都没有到校。这天早上，方晓在去打水的路上听到和她一个办公室的女老师说：“林小梅今天要结婚了？”一个老师埋怨着说。另一个老师笑着朝他说：“不告诉你，是怕你花钱。”“花钱也得去呀，凑个热闹祝贺祝贺吗。”这几个老师说笑着提着暖壶朝南走去。
“林小梅今天要结婚了。”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对方晓来说像一滚动雷，他为之一震，他茫然觉得，这句话象从遥远的天边滚来。虽然来得遥远，却赫然震得他巨颤，他仿佛在梦中。他在心里木木的念叨着。这虽然是事实，他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他会是事实。林小梅今天要被别的男人搂在怀里，浑身的白皙皮肉让人肆意揉搓，不怎么性感却温存的****让人无情的吻。尽管方晓在脑中拼命地要把这几个字挤掉，可这几个字仿佛像水中的瓢按下去又浮上来，他只好一次又一次的把它按下去。他不敢想这几个字，他连林小梅这几个字都不敢去想。他在心中暗暗发狠，忘掉林小梅这个名字！让这个名字在我心中死掉！他恨林小梅，他恨她的无情，他恨她的无知。他深知林小梅在他心中藏得很深，是鲜活的。可他要她在他心中死掉。从此，在他心中再不能有她的影子，哪怕是她的名字也不能出现！
